《卜算子》无虞

9、第 9 章

　　灯光确实很好。
　　现在才七点，她仍穿着制服。
　　呆会宴会正式开始，她再换上新装，才有明显的对比。否则现在看习惯了，一会也见惯不怪了。
　　他还没见过她浓妆的模样，其实也不算浓妆，毕竟她不用上台，太浓了坐她旁边会很吓人。但她非常清楚自己容貌的优缺点，这个妆容一定会让他挪不开眼。
　　即使她没有富贵的出身，哪怕将来被记者拍到，也至少可以肯定地说，不会让人在这方面挑刺，最多，就是说她是灰姑娘。
　　白上了学，最后还是想靠长相来吸引男人。
　　但不然呢，她的身世背景更糟糕。
　　不，学历也是个问题。
　　这个灰姑娘，也太灰了。
　　网上不知道要写成什么样。写她是捞女？写她费劲心思上位？
　　算了，现在不能想那些，八字还没一撇呢。

　　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今晚只有少数值班的人，虽说只是家宴，也不能出差子，重担就落在这些值班的人身上了。
　　她正到处检查叮嘱着，忽然听得有人喃喃说话。
　　“天哪天哪天哪……”
　　回廊处有个穿着泡泡裙的女生，正正捧着自己的裙摆，旁边服务生小董仓皇无措。
　　她急忙过去查看：“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那个女生抬头，很无措的模样：“这件衣服弄脏了。”
　　“是我撞到了她。”
　　地面有破碎的玻璃。
　　“不，是我撞到你了。”女生焦急地说，看着衣服上的污渍：“我找洗手间。”
　　这女生好生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洗手间在这边，我带您过去。”她说，示意小董先收拾东西下去，由她来处理：“给我看看这个污渍。”
　　女生松开手，看着她。
　　她一边检查裙子，一边说：“我是活动的负责人，你这个本来不难洗，但沾了茶渍，现在掩不住了。”
　　“是。”女生说：“我刚刚想用水擦一擦，不想倒了杯茶上去。怎么办，太丢脸了，我呆会怎么和他跳舞？”

　　虽然是抱怨，语气却很温柔。近距离地看，这女生长得多美啊，柔软的长发和温雅的神态。
　　她内心忽然有一股冲动，让她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产生一种怜惜的感觉。
　　“那边有一个休息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都忘了要用您，可能因为这个女生给人感觉太美好了：“你就在里面先休息，我下去拿针线包，这块污渍不大，我有办法。”
　　女生说：“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她笑：“但你得等我一等，我要下去负三层拿了再上来。”
　　“没关系。”女生笑起来很可爱：“你慢慢走，你的鞋跟也不低，小心别扭伤脚，我扭伤过，知道有多痛。”
　　“嗯。”她起身：“这茶壶是干净的，洗手间就在那个门。”

　　顺着旋转梯下一楼时，她想起这女生是谁了，何田田，刚刚拿了国际大奖上了新闻的，钢琴演奏家，这次拿奖，是她出了车祸后，被搀扶着上台演奏得的。
　　在采访中她说，在演奏到第几小段时，她其实觉得非常痛，但她想，她可以输，但不能输得太难看，丢中国人的脸，于是咬牙弹下来，不想拿了金奖，是历史上第一个这么年轻就拿了第一名的女人，还是中国人。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一切完美，上帝没有给她关上任何一扇窗。
　　接受采访时她是素颜，难怪刚才一时没认出来。
　　她的座位，在主桌。
　　主桌，有卫夫人，卫家四个公子和一个小姐、大公子的太太和两个小孩，还有五个未知名的贵宾。
　　当时步哥说，卫少说不用排位，就放一桌就行，他们会自己找位置坐。

　　下到一楼时，她刚好看到二少和一个女生并肩进来，两人窃窃私语，神态甚是亲密。
　　刚刚才和钟小姐分手，现在这个又是新换的？
　　看着像是网红，网红没问题，但这审美是不是要提高一下？
　　天，她又看外表评判人了。

　　她一边责怪自己，看到宁总已经换好衣服，和步哥在那聊天。
　　如黛急步过去问：“步哥、宁总，主桌人到齐了，确实不分位吗？”
　　“卫少说不分就不分了，由得他们自己坐吧。”
　　步哥说：“你别担心，卫少自己知道怎么安排的了。我刚刚和宁总在猜，可能今晚有好消息哦。”
　　“二少刚分手就要订婚了？”
　　“不不不，不关二少事。”步哥努嘴，她看过去。
　　远处他确实在和人聊天，聊天对象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五十来岁。
　　他聊天时，偶尔四顾。
　　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又自觉可笑，凭什么觉得他在找自己？也许他只是无意识的四顾呢。
　　“那是谁？”
　　“这来头就大了，东南亚首富，橡胶大王是也。卫少要是能结这门亲，就不用和他兄弟争什么产业了。”
　　“这事是定了吗？”
　　“大概吧，我只是猜测，不然卫夫人多年只为慈善事业出来，怎么会因为这种小场合出来。咱就一个会所的员工年会用得着出动卫老夫人么？”
　　那边四个人聊得正开心。
　　卫老夫人和另一个女士正说着什么，想就是何夫人。

　　她看见斤老也到了，心里顿时有股奇怪的预感，来不及多想，便忙过去打招呼，引他去他的座位。

　　上到三楼，何田田正在桌面弹钢琴，歪头看见她，笑着说：“我职业病又犯了。”
　　她也笑，不知道何田田看不看得出她是假装的。
　　“太久没用，我一时忘了针线包在哪里，找了一会。”
　　“没关系，不用麻烦你了。”何田田笑盈盈：“你看，我刚刚在想，如果我把裙子这么一折，就看不出有污渍了吧。”何田田站起来给她看，慢慢地转了一圈：“看，是不是很好？我本来想走，但我想你回来找不到我，所以还是想和你说一声。”
　　何田田脾气性格这么好，真让人没法讨厌起来。
　　她说：“吃饭是没问题，但你不是还要跳舞吗？”
　　“我跳慢的。”
　　“万一跳爵士呢？”
　　何田田思考了一下，转了两圈，果然裙摆就松了：“唉，那还是缝起来吧。”
　　“你坐下来我再看看。”她蹲下去看那裙子，仿佛不经意地说：“还没恭喜你呢。”
　　“啊？你们都知道了吗？”
　　“有些人知道。”
　　“你知道他吗？”
　　“卫明水是我们的法人代表。”这话很生硬，她故意念出他的全名，似乎还抱着一线小希望，也许何田田会纠正她，是卫明泽呢。
　　但是何田田没有否认：“他人怎么样？”
　　“很好，聪明帅气，很有事业心，在我们这像个明星一样，对大家又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那就好。”何田田说：“别人说，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你们作为下属这样说，想来就是真的了。”
　　她却不敢抬头看何田田，也许是怕多看何田田一眼，就少一点希望。

　　“缝是能缝，只是这裙摆，缝了就失去原来设计的妙处了。我有一条裙子，是Elie Saab的，如果你不介意，就穿我那件吧。”她看着何田田有些茫然的脸，补充道：“Elie Saab就是和你这条差不多品牌……”
　　“我知道Elie Saab。”何田田急急说：“我穿了你的，你穿什么？”
　　是，她真傻，何田田是名门闺秀，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品牌，是她傻了。
　　怎么办？她没办法讨厌何田田。
　　何田田这么可爱、这么善良，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别人。
　　“我是工作人员，不用穿礼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她把盒子放到何田田面前，感觉像女奴向公主献礼。
　　裙子很美，穿上像仙女一般。
　　可是拉不上去。
　　“小了点，怎么办？你的腰身真细。”
　　何田田毕竟是艺术家，有结实美丽的手臂和身板，不是瘦削的她可以媲美的。
　　“我有针线包，不是吗？”而且，这裙子的腰身被她改小了一点，现在不过是改回来而已。
　　也许它本来适合的就是另一个主人。
　　“真的可以吗？”
　　“你相信我，我能帮你。”
　　何田田点头：“你放心，我相信你。”

　　珍珠项链就不用了，何田田脖子上戴着一条华丽的翡翠，如果把珍珠拿出来，就像是星星在月亮旁边，渺小得见不到光芒。

　　聚灯光中，有美一人，徐徐走来。
　　他回头，脸色骤变，下意识望向她。
　　她低了头避开他的眼神，假装和白曦说话，再抬头时，他已经走到何田田的身旁，邀请她跳舞了。

　　悠扬的小提琴响起。
　　“真美！”她听见一边的夫人们讨论。
　　“何田田长得像那个第一名模。”
　　“要不刚刚卫公子能看直了眼。”
　　“恭喜你啊卫夫人，你们这是强强联手。”
　　卫夫人优雅笑道：“到时，一定请你们赏脸。”

　　白曦说：“好美啊！”扭头和她说：“黛姐，你觉不觉得，要是你穿的话更美，你就是那种风格的，她虽然很美但不是这种风格的，我觉得她穿Dior可能更好。”
　　如黛笑，不说话。

　　说起来，何田田获奖后，因发言推上热搜时，网上曾经疯狂讨论过他们的适配度。
　　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们同框或家族交际，让她从来没往那块想。
　　也是，他这样的条件，说找不到另一半，谁能相信呢？

　　人的一生岂非都在寻找另一半？
　　爱情本来就很功利，都是在寻找自己标准内最好的人，只是标准不同而已。
　　她是冠军就必须看淡名利才能显得自己清高吗？
　　有钱的人就一定浅薄吗？
　　他这样的条件，就是没有显赫的家境，名牌大学毕业、自身条件出众，本来也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饽饽。
　　何田田喜欢他又有什么问题？
　　一定必得嫁个普通人才能显出她的高尚品德么？
　　人爬到高位不就是为了有更好的选择么？
　　若是普通人就一定能有爱情，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讴歌爱情的伟大故事。
　　没有童话，哪来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黛姐！黛姐！”白曦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回身，斤老站在旁边：“如小姐，我不认路，方便带我去码头走走吗？”
　　她的制服上面贴着名牌，他自然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
　　其实她也不是今晚的值班人员，这时候走开，也理所当然吧。
　　她表现出专业的模样，引领斤老，一路介绍会所的情况。
　　斤老无心听：“如小姐，上次我来，多得你帮忙。”
　　“哪里，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客套话讲完，怕尴尬，只好又问：“这次来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问完，又后悔了，她原本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问这种问题，免不了又得和他往返多讲几句，多浪费几分钟时间。
　　“我很少来这里，听说发展得很好了，有什么推荐去的地方吗？”
　　这地方确实卫家投资了近百亿，但是发展得好就谈不上，只能说是缓慢发展了，也不是市中心，总不能介绍他去什么娱乐广场，人挤人。
　　“有思路。”她下意识地说。
　　他在里面跳舞吧，不知道他跳得怎么样？是跳什么舞？
　　何田田从小应该就被培养各种技能，不像自己，舞蹈都是成年后找培训班学的。
　　记得有一回被分配到一个十分油腻的男生，手被他牵着油油湿湿的，吓得她下一节课就不敢再去了。
　　何田田不会遇到她这种情况的，必然都是私教，水平肯定有保障。
　　这几天以为今晚会和他跳舞，下班后还赶紧看视频练习。
　　何田田可不必临急抱佛脚。
　　临急抱的，就算抱得着，总好不到哪去。

　　“我的车就在下面，如小姐现在也方便的话……”
　　“我方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