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保留计划》鸦话黑白

6、那一天

　　“看来我又得准备坑一个新的负责人了。”王宇送完人后独自回来，站在实验台旁调侃的笑笑。
　　杨田越过他往农业部安排人事工作，无非就是仗着他们这边那位大教授撑腰。
　　当然，他也不必听。总部没有骑在他们头上的资格。一个世纪前他们不存在，现在他们仍旧只是个政策倾斜都发展不起来的新贵。
　　而那位理事，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当面和燕家对着干，刘然之能送合作项目到他们这里，也能送到别的地方。至少北联院那边肯定吃得下。
　　想到刘然之，容羿有实无名的养母，王宇不由得看向容羿。燕家当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给容羿办理收养手续，容羿成了那一批被解救的未成年太空人中唯一没有被正式收养的。当时民间吵得厉害，有人说燕家在做戏，有人说燕家什么家族，养着他就不错了，还给他养子的身份？没想到后来容羿以燕家二公子的身份出入社交场，燕家也完全承认了这一点。
　　因为容羿确实优秀，他们私下还讨论过，他是不是燕家培养给燕榕的童养夫，只是燕榕没看上他，为了笼络他给了个“二少”的名头。
　　没想到这家伙看上了燕明。
　　见容羿没理他，王宇觉得很没意思。于是逗他：“杨田说的是真的？”
　　他以为容羿会反驳，没想到容羿只是淡定的点点头。
　　王宇觉得更没意思了。
　　“燕家人知道啊？”王宇想到一种可能。
　　“他们不知道，杨田他们应该是查了我的日记或聊天记录什么的，”容羿疲倦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王宇，“但愿他们这次回去能久一点。”
　　“你真的有眉目了？”
　　容羿摇摇头。他不想把胃内容物的事情说出去，王宇这个人很护短，但自己并不属于他护短的范围。很有可能自己的东西会给下一个负责人做了嫁衣。
　　“你就骗吧。”王宇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容羿拿出手机一看，猛地坐了起来，接通电话。
　　“喂？”
　　“小羿，我在西大附一。打针好难受，你能来陪陪我吗？”
　　听到燕明的声音，容羿只觉得心境都舒朗了，一股酸意涌上鼻尖：“好，马上。”
　　燕明很惊喜，但也立刻发现容羿的声音不对。
　　堂妹燕枟洗了树莓出来，吃了一颗，酸得五官拧巴在一起。
　　“二哥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树莓？”燕枟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见燕明冷着一张脸看过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是不是来了什么不受欢迎的人。
　　燕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蓝星上的那些视频到底是从哪里传回来的？”
　　行象被毁又不是容羿的问题，那些视频将矛盾激化，让本来可以避免的社会混乱发生，让容羿难做。
　　“我来呢，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二伯母说，三只小猪的卫星发现了信号，但那个地方你一定不想知道。”燕枟眨眨眼睛，示意他猜一猜。
　　“玫瑰星系。”燕明笃定的说。
　　“欸？”
　　燕明见燕枟一脸错愕，不耐烦的道：“就这么几个地方，听你这一说不就猜到了。桫国和海国他们不敢，现在没有内战的条件。玫瑰星系天高皇帝远，他们应该是被星际海盗骚扰得受不了，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玫瑰星系是随着双子星大爆炸被发现的星系。一条爆炸后诞生的天然穿越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那里，玫瑰星系拥有和曜日星系相近的环境，甚至还有一颗和蓝星相似的星球，白星。在发现这一星系后，蓝星各国最初架设穿越点和穿越通道想要过去避难。当时的社会环境并不乐观，社会结构趋于稳定，很多腹有才华但晋升不能的人发现了契机，最初过去进行建设的人留了下来，在那边建立了新的家园。
　　玫瑰星系的环境其实说不上好，但胜在白星是白纸一张。
　　很快，更多想要求得机会的人注意到了这点，一窝蜂的往白星去。原本白星新社会还是能够接收的，但是人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大。
　　先行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联合白星上各个势力成立了玫瑰同盟，玫瑰同盟当局宣布封锁入境通道，并向蓝星“遣返”了一批偷渡客。那时蓝星各国为了应对双子星大爆炸造成的危机，建立了蓝星联邦。那些人本就是从蓝星上面跑出去的，蓝星自然不愿意接收。
　　经过几轮谈判，蓝星联邦和玫瑰同盟达成协议，蓝星联邦严格管控出境人员，玫瑰同盟不予接收。双方建交不计前嫌，共同对抗双子星大爆炸产生的危机。
　　自协议签订的那一刻，所有在宇宙中还没有落地的人，便成了星际海盗。
　　玫瑰同盟因为基础设施不完善，防御体系空白，受到进攻的新闻屡见不鲜。但蓝星联邦资源丰富，所以很多星际海盗，还是选择盘踞在蓝星附近，伺机而动。
　　“确实是玫瑰星系，二伯父已经去桫国要求议会问责了。”
　　“别告诉你容羿哥，他焦虑得要死，这些事情告诉他他会多想。”说到这里，燕明的眼神更冷了一些，“你去查查最近西联院那边发生了什么，总有人想要欺负他。查到有奖，你之前看上的那套古董珠宝，什么时候交任务，什么时候到你手上。”
　　“好的少爷。”燕枟行了个夸张的礼，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因为是军部的特殊病房，容羿是由专人送过来的。
　　送他来的后勤人员认识容羿，便多说了几句宽慰他：“别担心，燕队的身体情况一直很好，这一次也只是过度暴露，没有遭受什么很严重的器质性损伤……”
　　容羿听着，点点头，但他的脚步仍旧很快。
　　燕明打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好，过度暴露对他来说比寻常人的影响要大些。如果不是家族原因，他本不应该去当一名战斗员。
　　他可以去辐射相对较小的指挥岗，可以去议会，可以去当个厨师。
　　如果自己有能力保护他……
　　容羿走到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燕明蜷缩在疗养舱中，皱着眉闭上眼睛，脸色苍白，表情很是不安。
　　容羿呼吸一滞，他快速走到疗养舱前，蹲下身子，手抖得厉害。他想叫燕明，但是这时不应该惊扰他的睡眠。他想摸摸燕明的手，可是封闭的疗养舱将两人阻隔，他只能无助的把手贴在透明舱壁上，感受那边传来的温度。
　　后勤人员也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容羿白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的表情，他有些手足无措。
　　不应该呀，燕队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只要在疗养舱里再待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呀！
　　难道他记错了？
　　“小羿。”
　　这一声轻唤，后勤人员鸡皮疙瘩掉一地，定睛一看，好嘛，原来你是这样的燕队。
　　燕明没睡着，他只是听见脚步声便憋了一口气装出这副样子，没想到一睁眼，看到了一个泫然欲泣的容羿，几乎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你睡，我过来看看你。”容羿吸了吸鼻子，温柔的说。
　　“你那边还有工作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燕明突然发现站在门口的后勤人员拿出了手机，一脸奸笑的开始拍照。他又不好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没有，没有工作。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容羿见燕明的脸有点红，他的脸也不自觉开始发烫。其实他还应该去和陈兴打擂台，但现在燕明最要紧，这些事情就要项目组的老人去做吧。总不能他把所有行政任务都包办，然后他们躲在后面吃红利吧？况且他们有些人的级别比他高，地位比他稳。
　　燕明看着容羿的模样，忽然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样的容羿是难得一见的，容羿一贯把工作看得比他重要，从小到大敷衍自己的手段就没变过。
　　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燕明心如擂鼓，坐起来，带上鼻导管，容羿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打开疗养舱，用力的把自己搂进怀里。
　　“有点……难受，抱抱就好了。”
　　中和微粒的气味有些怪，容羿已经很久没有闻过了。燕明的身上有水汽，有沐浴露的香气，随着温热的体温蒸腾到他鼻尖。容羿用力的抱了回去，拍拍他的后背：“别怕，有我在。”
　　“嗯。”
　　不出意外的，两人都被医生骂了。
　　燕明再三保证不会再随意打开疗养舱后，才留容羿在这里陪护。
　　吃完晚饭，血糖和积累了一天的疲惫升了上来，容羿昏昏沉沉的睡了。
　　燕明看着他的睡颜，想起今天江生来找他说的话。
　　桫国预备向重提太空人项目，希望可以得到潼省的支持。
　　当年的解救行动，他恰巧在场。他看到了从实验基地里解救出来的各种各样畸形的受害者，听见了他们痛苦到一心求死的哀嚎。
　　他看见了容羿，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因为还没从寒冷环境中缓过来，小脸冻得惨白，缩在燕商稷的怀里，表情愣愣的。他当时心里生出巨大的力量，想要把那些坏人通通打扁。他从临时作战中心跑出去，想要去找容羿，然而被看护他的工作人员抱了回去。
　　他急切的指着容羿问：“他叫什么名字！”
　　“啊，他没有名字，他的编号是03。”工作人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燕明解释容羿的存在。
　　然而当容羿看见从实验基地运出来的受害者们，他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他从燕商稷怀里跳出来，走向他们，熟练的安抚、打止痛药、和工作人员对接工作、协助他们进行后续的人员安排，完全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等到事情结束，工作人员也去做别的事情，燕明狂奔向和领导们交谈的容羿，气喘吁吁的站到他面前：“我要保护你。”
　　容羿比他矮一个头，但气势上很是强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着重在他手中的食谱上停了一会儿。
　　燕明觉得有些脸红，把书放到背后：“我可以的。”
　　“这是我儿子，比你大一岁，他叫燕明。”燕商稷出来打圆场，和容羿介绍，“明儿，他叫羿，后羿的羿。”
　　容羿伸出手，还没说话，燕明一把抱住他，看向燕商稷：“爸爸，这个弟弟是我的，我要保护他！”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道：“商稷，你是可以把他带回去。刚好圆了弟妹的遗憾，还能让他陪着小明，免得小明犯病。”
　　“这个不行，你得问问羿的意见。”燕商稷没接话，容羿和个小大人似的，一看就有自己的主意，哪是他说要就能要走的？而且燕明那小子分离焦虑严重到有了躯体化症状，不然不会把他带到这里来。现在他看上容羿，到时候人家不愿意跟他走，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燕商稷越是扒拉他，燕明就抱得越紧。他像抱洋娃娃一般的把容羿抱起来想要跑，被燕商稷大手一伸把两人抱了个全乎。
　　“别乱跑！”燕商稷喝道。
　　燕明知道父亲是生气了，鼻涕眼泪都要流出来。他微微松开了手，低头问道：“小羿，你愿意和我走吗？”
　　容羿没有反抗，这种天真幼稚的孩子他从未见过，他觉得有点烦，又有点无措。可能是因为燕明的怀抱太过温暖，一直处于保护者姿态的他犹豫了一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