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麦芽糖》一山山茶

1、初雪

　　“小麦姐姐，这么早下班是提前要去约会吗？”
　　唐小麦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转头笑着回应：“不是的，我弟弟最近住院，我要早点过去照顾他。”
　　店员是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她将打包好的面包纸袋放到外卖领取台后，对刚才打趣的行为表示歉意：“这样啊，不好意思误会了，小麦姐路上小心，店里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没关系，谢谢你了。”唐小麦走过去拥抱了下她以示安慰，“那我先走了，店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个店员是为了逃婚从大山里跑出来的女孩，人生地不熟又没学历，走投无路时正好被唐小麦遇见，就收留了在店里帮忙。
　　唐小麦的弟弟唐小飞前不久打球摔伤了腿，正在人民医院骨科住着院，作为姐姐的她就自告奋勇的担起了每日送饭的任务。
　　“这么冷的天，你自己不会点外卖吗？还让你姐姐冒着冷风给你送饭。”
　　电话那边传来唐母的指责声。
　　唐小飞拉开与手机的距离，对唐小麦使了个眼色。
　　唐小麦看着弟弟的窘相没忍住偷笑了一声，接过手机：“妈，没事的，小飞受伤也该吃点有营养的补补，那些外卖不健康。”
　　“你弟都让你给宠坏了，打球也不注意安全，换我就直接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唐母声音一说完，手机那头传来“嘟”的一声忙音。
　　唐小麦神情无奈：“你啊，一言不合就挂妈电话，等会去给妈好好道个不是。”
　　唐小飞摆摆手不甚在意，身子往唐小麦手里的保温盒里贴着要去看：“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知道就见鬼了。”唐小麦没给他留面子，拍开了唐小飞伸过来的手。
　　她替唐小飞摇上病床的餐桌，将保温盒打开，取出菜品一一摆出。
　　炖的酥烂的排骨被浓郁的酱汁包裹着，瘦肉部分滑嫩不柴，色泽红亮，外面撒着白色小芝麻及切得细碎的小葱花，散发着酱香红肉的香气。
　　清蒸的碧绿小青菜搭配在旁边显得尤为透亮，做法虽为简单，但中和了肉质的油腻。
　　以及一份少盐的菠菜鱼丸汤，白色的鱼丸漂浮在绿色菠菜叶里，汤里产生的油脂提早已被过滤掉，显得尤为清爽。
　　唐小飞用勺子舀了口鱼丸，咬下一口和唐小麦相视一笑。
　　“看吧，妈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唐小麦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少惹她生气的好，妈年纪也大了。”
　　鱼丸是唐母自己手工打好送来的，香味一闻一尝便能认出。
　　唐小麦看着比她小了6岁刚上大一的弟弟，伸出手给他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快吃饭吧，晚点就凉了。”
　　门被敲了两下打开，一声女声传来。
　　“医生来查房了，17号病床在不在？”
　　走在前面的一名护士出声喊道。
　　“在的在的。”唐小飞举手说。
　　护士身后走来一抹清瘦修长的身影，虽然戴着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刘海下露出的高眉骨和浓黑的剑眉，以及深邃的眼窝里那双墨黑、在打光下还微微泛着许墨绿色光的瞳孔色，都透露着长相绝非一般。
　　唐小麦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原本心无涟漪的内心湖水被这抹身影搅动了起来。
　　他瞥了眼餐桌食物，淡淡道：“病人注意晚上十点以后不要进食，早晨六点以后不要喝水，明天等护工来送你进手术室。具体相关术前须知晚点护士会来和你们通知。”
　　唐小飞脸色骤变，瑟瑟发抖不安的问：“会很疼吗？医生，我害怕。”
　　似乎没料到会有男生这么怂，但看了下病例单上的年纪，男人表示理解：“会打麻醉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手术中不怎么疼的。”
　　那是自然，打了麻醉以后，拿锤子敲都是无知觉的。
　　但他可没说术后不会疼，不过那自然是后话了。
　　男人挑了下眉轻笑一声，惹的唐小飞背后一凉。
　　“早点休息吧。”男人说。
　　正当姐弟二人以为结束时，男人转头看向自从他进来就一直没吭过声的唐小麦：“请问你是病人家属？麻烦过来一起讨论下病人的情况吧。”
　　唐小麦看了一眼唐小飞，不知情的唐小飞对她点点头：“去吧，姐，忙完你就回去休息吧。”
　　“我晚点来拿餐盒。”唐小麦低声说完，跟上男人步伐。
　　男人推开门，办公室里的暖气正在运作，让唐小麦冰凉的双手有了些知觉。
　　她在男人的示意下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
　　“根据病例档案，病人之前有过一次髌骨脱位经历，这次髌骨骨折加重了髌骨的损伤严重程度，明天手术会增加几处钢钉……”
　　等男人讲完病情和手术方案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他瞄了眼时钟，指针早已过了下班的点。
　　唐小麦签完字，将手里的单子递过去。
　　只见男人摘下了口罩。
　　她看见男人嘴角微微弯曲上扬，轻声的对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唐小麦收起自己那抹复杂情绪的眼神，同样低声回应：“好久不见。”
　　六年未见，确实是好久了。
　　唐小麦正想起身离开，衣袖被轻轻拉住扯了一下。
　　李深语气轻松却不容拒绝道：“真不巧，错过食堂饭点了，学妹吃过晚饭了吗？我请学妹吃个饭叙叙旧吧。”
　　“我记得上学时学妹最爱学校这家火锅店，幸好店铺还在。”
　　唐小麦看着店里周围环境，还和老样子一样，大学毕了业她就继续留在了这所城市，开了间手工甜品店，弟弟跟着也考来了她的母校，虽然会经常来学校看望弟弟，却不会踏足这间充满回忆的店铺。
　　李深的态度一直保持着礼貌谦逊，让唐小麦的紧张得到了一些缓解，随即又夹杂了些难以言喻的疼感。
　　“学长这次回来是有什么研究工作吗？”
　　李深摇摇头：“不是为了做研究。”
　　“那是？”唐小麦迟疑问。
　　“定居。”李深回答继续道：“我从未考虑过要留在国外。”
　　“这样…”唐小麦沉默着。
　　李深提醒她：“汤底好了，吃饭吧。”
　　过了片刻唐小麦才回过神来，点了下头：“哦，好。”
　　李深替唐小麦在锅里下肉，“听说你经营了家甜品店，很不错，完成了你一直想做甜品师的心愿。”
　　“嗯，挺开心的，每天烤着各种香气喷喷的小蛋糕。”唐小麦不自觉笑了一下，神情透露出满足幸福。
　　随后意识到李深把肉丸全部下在了她面前的辣锅里，连忙阻止说：“不用全部下给我的，这样你就没得吃了。”
　　李深将最后一只肉丸夹进辣锅才说：“没事，你爱吃，多吃点。”
　　李深出生江南水乡城市，吃不了一丁点辣，而唐小麦又是云贵川渝的孩子，正可谓无辣不欢。但就是这样两个口味极端的他们，也曾经会经常在一起点鸳鸯锅，照顾着各自的口味。
　　在店里他们不约而同的避开过去的话题，一直闲聊着各自工作的近况，这顿晚餐也算是顺利的完成。
　　推开店门，外面广场上播放着一首英文歌。
　　I'll have a blue Christmas without you
　　（无你相伴，我将度过这忧郁的圣诞节）
　　I'll be so blue thinking about you
　　（想着你，我是如此惆怅）
　　Decorations of red on a green Christmas tree
　　（圣诞树上虽有红绿装饰）
　　Won't be the same dear, if you're not here with me
　　（亲爱的你不在我身旁，一切都不一样了）
　　And when those blue snowflakes start falling
　　（当那些忧伤的雪花开始飘落）
　　That's when those blue, blue memories, they start a-calling
　　（那些忧郁的回忆开始呼唤）
　　You'll be doing all right, with your Christmas of white
　　（你会有欢乐的白色圣诞节）
　　But I'll have a blue, blue Christmas
　　（而我将独自度过这忧郁的圣诞节?）
　　李深走上前为唐小麦肩头落下的初雪所拂去：“这首歌曲出自A Fine Frenzy版本的《Blue christmas》”
　　这首曲子整体呈现着悲伤的曲调，歌曲中的主人公因爱人的离去而感到孤独和痛苦。尽管周围是欢乐的节日气氛，但对他来说，没有爱人的陪伴，圣诞节也变得黯淡无光。
　　同样如此，我的身边也没有你，所以我的世界黯淡无光。
　　李深注视着唐小麦，过了会儿才低声开口：
　　“下雪了，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