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麦芽糖》一山山茶

2、姜茶

　　周围仿佛静止一般，时间在极速后退，过往的记忆如同奔驰的列车般浮现进唐小麦的脑海里。
　　她刚上大一那年，同工作室的何学长正巧即将出国，租了个别墅室内场地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会，刚好选在了圣诞节这天，而那时隔壁医科大学正读研二的李深也被邀请了过来。
　　那场派对他们都玩的很嗨，喝醉了不少人，因为是包夜的场地，大家都随心所欲的醉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一旁的蒋小雨是个小菜鸡，喝了两杯没什么度数的鸡尾酒，都能满脸通红醉的说胡话：“麦麦宝，来来，给你认识一下我男朋友。”说完满沙发找着手机，许久才终于从夹缝里摸出来。
　　视频通话很快被接起，一张清冷带着点傲气的脸投放在屏幕上，虽然穿着比较朴实，身上披着的烟灰色大衣能看出些许起球，但浑身却透露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
　　唐小麦听蒋小雨简略提起过这位男朋友，后妈带进家门的继兄，但其中一些纠纷恩怨一直无从得知。
　　“萧大叔还没睡呐？”蒋小雨靠坐在唐小麦怀里，怕唐小麦看不清长相，还将屏幕往唐小麦脸色怼。
　　“忙着做课题项目研究。”手机里传出如同冬日清泉击石般的男性嗓音，凛冽又磁性，“喝醉了？”
　　“没有。”蒋小雨脸红心不跳撒谎道。
　　一直低头写报告的萧霖一听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在胡言乱语，悠长叹了口气，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和屏幕这头的唐小麦来了个对视。
　　很快萧霖偏开了目光，离开了屏幕的摄像头。听不出语气地唤了一声：“蒋小雨。”
　　一旁的蒋小雨还在嘻嘻哈哈着：“我在大学里交到的好朋友喔，还是一个工作日哒。”
　　后面的对话无从而知了，因为唐小麦看到了张凌晨起身离开了别墅。
　　当时的她对张凌晨抱有好感，又是自己组里名下的成员，看着张凌晨离开时的异样，唐小麦担心之下起身跟了上去。
　　结果却意外撞见了别墅后门张凌晨正在和另一个组里的负责人沈家意热吻。
　　唐小麦没料到一直有好感的男生居然会是一名同性恋者。
　　那会儿同性恋还并未被大家所接受，唐小麦虽然从未表态过抗拒看不起，但总归一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她跌跌撞撞的跑离了后门，巨大的失落让她慌不择路，最终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双手托举着她的肩膀和胳膊，表现的十分尊重，并没有丝毫占便宜的意味，将她扶好站稳后，还问她有没有哪儿撞疼了。
　　唐小麦抬起头，看见的李深担忧关心的表情，她摇摇头说：“没事。”
　　“那好吧。”李深没有追问，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唐小麦将脸上沾着的碎发往后拢的时候，才发现脸颊上正留着泪水，她尴尬的接过：“谢谢。”
　　李深点头表示不用谢，偏开头遥望了会夜空。
　　正当唐小麦打算问他要不要进屋时，她听见了李深对她说的第三句话。
　　“下雪了。”
　　时间最容易流逝，也最容易物是人非经不起考验。
　　往后一年的时间里，张凌晨入狱，蒋小雨辍学，唐小飞出事，李深出国。
　　都在无声宣告着这场离别的戏剧性。
　　周身那首悠长的曲调仍在继续，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冰雪落在唐小麦的笔尖，那带点冰凉的触感，一瞬间让唐小麦回笼了思绪。
　　这个气氛下，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微张了片刻又抿了回去。
　　好在李深并不介意，还贴心的帮她把衣服上自带的帽子给她戴上去：“下雪了夜风会很冷，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医院还是家？”
　　“医院吧。”唐小麦说。
　　“好。”
　　十来分钟的路程，让唐小麦觉得又漫长又短促。
　　她想待在他的身边与他二人独处时间更久一些，又害怕会因为这更久的时间里，而想要得到的更多。
　　“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再煮个姜茶暖暖身子，不要着凉了。”
　　唐小麦站在病房门口叮嘱着李深。
　　李深若有所思起来，随后点头说：“好的，知道了。”
　　“嗯嗯，我进去了。”唐小麦怕耽误李深休息，没有过多和他多聊，简单道别了一下就转身进了病房。
　　“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直接回家休息就好了。”虽问着话，唐小飞手里的游戏却没有停下。
　　唐小麦白了一眼打趣道：“不回来你还能下地帮我把餐具洗干净送我家去啊？”
　　唐小飞自然是知道看人脸色行事，随即扔下手机摆出一副讨好人的笑脸：“嘻嘻，谢谢姐，姐姐最好了。”
　　公共厨房区域里，水龙头冲刷着餐具里的泡沫，唐小麦仍在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事。
　　水早已漫过餐具的容量吐露出来，唐小麦这才反应过来，懊恼着应该趁这机会问一下李深的好友联系方式。
　　她的手机里仍旧保存着六年前的那份联系方式，可李深出国后就换了通讯方式，即使现在回国了，也不一定还用着旧时的那份号码。
　　她用干纸巾擦拭着餐具，抹去残留的水珠，回到病房和唐小飞打了声招呼离开医院。
　　第二天上午唐小飞要做手术，术前术后都需要禁食禁水，唐小麦就没有准备吃食。
　　她昨晚特意和店里员工提前说过了这几天都不会去店里，让员工有什么事看着来，实在不行给她打电话。
　　唐小麦到病房不久，护士就送来无菌手术服：“李医生已经在手术室准备了，病人可以再去下厕所，换好手术服后就躺上担架床，护工推病人进手术室，家人在室外等候。”
　　“加油，别害怕。”唐小麦拍了拍唐小飞肩膀安慰，“等傍晚能吃饭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一旁晕针晕血晕手术刀的唐小飞心如死灰，颤颤巍巍接过手术服，嘴里嘟囔着无非就是“再也不打球伤害腿了”“早知道好好对待膝盖了”的后悔话语。然后在护工的帮助下架着拐杖往卫生间去。
　　从清早进到病房开始，一直到将唐小飞送进手术室，再到手术结束，唐小麦和护工将唐小飞推回病房。她都没有再见到李深一眼。
　　直到傍晚，等不到李深的唐小麦也不得不先回去准备吃食，而这时一天未见的李深也终于走了过来。
　　“病人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开始进食了，但最好还是保证饮食清淡，尽量不要下床使用腿部，准备好厕盆。”
　　李深的嗓音有些沙哑干涩，身体微微倾着墙壁，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他看了唐小麦一眼，喉咙发痒，没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离开病房，走出几步后，又停下脚步。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口罩完美帮他掩饰了他不经意上扬的嘴角。
　　李深控了控表情，转身将后背靠着墙壁看向来人。
　　唐小麦表情有些过意不去的难为情：“你是…感冒了吗？”
　　李深没回应这个问题，反而开口问：“姜茶怎么煮？不太会呢。”
　　唐小麦惊讶抬起头，没太捋得顺大脑和舌头来，蹦出句子：“你们留子在国外不都是秒变大厨么？”
　　李深：“…”
　　下一秒唐小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张脸秒变通红，磕磕巴巴：“我我我会做，等会给你带来。”也没等李深回应，就跑了出去。
　　等脑子热度降下来后，唐小麦盯着锅里热腾腾冒着泡泡的汤水沉思，几片姜片和红枣片时不时浮上来又随着气泡的翻腾而浮向四处。
　　唐小麦开始懊恼等她送姜茶去医院那会，早已过了医院医生下班的点，无论李深等不等她，她都觉得自己此举太过任意而为，没有考虑到他人。
　　最终她还是关了火，用汤勺分舀向准备好的汤盒里，随后用保温袋包好。
　　冬天黑夜来的快，今晚路上又有些堵，，等唐小麦赶到医院时，除了时不时看见护士走动，走廊甚至有些空荡冷清，静悄悄的不似白天那么明亮忙碌。
　　唐小麦摊开食盒：“做了豆腐鱼汤，白灼虾，还有平菇鸡蛋，多吃点蛋白质。”
　　唐小飞有些虚脱无力，在唐小麦的托扶下坐起来，他拿起勺子开始往嘴里送，俨然饿狠了。
　　“慢点吃，喝口汤别噎着。”
　　唐小飞喉咙呜咽两声算是回应刚刚唐小麦的提醒，手里动作不停扒着饭往嘴里送，眼珠子却四下乱转着。
　　唐小飞指着保温袋里没拿出来的汤盒一脸疑惑：“这个怎么光拿来不给我吃啊？”
　　唐小麦侧身一挡，挡住了唐小飞的视线，底气明显不足：“三个菜你一个人吃还不嫌够啊？”说完又觉得行为过于激动异常，添了句：“我晚上去店里加班处理个事，当夜宵。”
　　越说漏洞越多，唐小麦开始后悔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因为在店里完全有餐具食材可以做夜宵。
　　所幸唐小飞并没有察觉出话语的问题，而是点点头，感激涕零的说要帮唐小麦清空购物车，起价不限，封顶七十。
　　“哦对了，李医生说让你来了去办公室找他一下，应该是关于我的术后治疗和康复方案。”
　　唐小麦的手一抖，选错了选项，又是免密支付，在唐小飞的注视下，一个二百五十六点三元的豪华刷边版6册全套实体书付款成功。
　　唐小飞看了看屏幕数字，又看了看唐小麦，满眼不可置信。
　　唐小麦尴尬笑笑：“我说我只是单纯想选其中一两册裸书你信吗？只是不小心点到了豪华版全套。”
　　唐小飞：“…”
　　唐小麦只好赶忙转移话题：“现在这个点医生不都下班了吗？”
　　唐小飞浑身上下透露着绝望，但还是回答了问题：“他说他夜班。”
　　“哦哦，那我去了。等会就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别玩那么晚手机。”唐小麦点点头拎上汤盒，最终在唐小飞幽怨的注视下逃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