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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高水远情难寄 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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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公子,等等......”
正欲上马车的上官伯玉,听见身后晓年的声音,停了下来,回身问道:“季小姐,还有何事?还是有什么东西忘在马车里了吗?”
晓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上官伯玉,她与他两人朝夕相处了十来天,总是争锋相对,你来我往,两不相让,他常常让自己憋闷到内伤,自己也常常另他无言以对。可如今这样说不到两句就道了别,会不会太过匆忙些......
“上官公子,我可以叫你上官伯玉吗?我其实一直都不习惯公子小姐这样的称呼,上官公子以后也叫我的名字好吗?”
怎么说,上官伯玉也是自己在这是世界上第二个熟悉的人,他个性是有那么些玩世不恭,语气也时不时地阴阳怪气了点,人其实并不坏。这一路上,他对她不露声色地关怀照顾,她一直是感激在心的。她希望他可以作自己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他呢?愿意吗?
上官伯玉从晓年那认真的神色里,好似明白了几分她的心意。他展颜,如同明月破云而出一般笑得温柔又多情。
“季茹年?”
晓年点头,表示可以。
“晓年?”
晓年再次点头,反正师父也是这样叫她的。
“小年糕?”
晓年皱眉,迅速地丢了一个眼刀过去,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上官伯玉却笑得越发恍眼了,好象天生就爱看晓年不痛快似的,戏谑道:“小年糕这名字很适合你啊......”边说还边用食指去戳了戳她的小圆脸,像是在指她的脸就跟年糕一个模样。
晓年后退了两步,轻呼出一口,在心里默念了两声淡定之后,向上官伯玉挥了挥手。
“慢走不送啊!”那语气是咬牙切齿的,转身动作是干脆利落的。她刚才就该这样,干嘛还追上来呢?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这场小儿女道别相送的戏码,就在晓年的后悔中,上官伯玉的嬉笑中草草落了幕。伍卫架着马车载着上官伯玉,季家二老携着晓年带着一干家仆,各自回了俯。
晓年归家第二日一早,平日里由于主人的低调而鲜少有人拜访的苏园,一夜间,门庭若市了起来。那蹲着两座石狮子的巍峨朱门外,停放着排排小轿,轿夫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旁闲散地唠起了嗑。
“哎~~这季家小姐回了俯,这城中可有得闹了……”轿夫甲蹲在石狮子的脚墩下,感叹之余又隐带了几分八卦的兴奋。
果不然,他这一起头,旁边的轿夫乙立马移进了他。
“可不是,这城里的名门世家,书香门第的太太老爷们,平日里那叫个矜持,这不,一块肥肉掉下来,谁都矜持不了了。昨儿刚听到风声,就各自请了这城里有名的媒人大清早轮番敲着人家的门。”那语气颇有些不屑之意。
蹲在他身边的轿夫丙,一把拍上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得揭穿道:“你小子就少摆那脸,要是你,这么大块肥肉你也经不起,只不过人看不上咋们这样的人,嫉妒不来的,别妄想了。”
轿夫丁也凑过来附和起哄道:“就是就是,好大的块肥肉,随便砸中哪家,也够那家挥霍上几十辈子的,谁能放过呀。”
轿夫甲瞄了瞄周围,确定和其他人都隔着安全的谈话距离,便神秘地勾了勾手指,似有什么内幕要爆,其他三人收到暗示,将头围拢了过来。
“恐怕这次这些老爷太太们是要失望了,这季家小姐从小体弱多病跟着苏神医住在青梅峰上调养身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吧,可你们知道是谁去接的吗?”
“谁?”乙丙丁异口同声的问道。
“城主大人。”
答案揭晓,丙丁二人都一副豁然明了的表情,惟矫夫乙仍有些拎不清地追问了句。
“这能说明个啥?”
轿夫甲一爪挠向他的头,飞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笨!这说明这苏园的老爷太太,心中暗暗属意咋城主大人,而城主大人也没拒绝。再说这两家一个有钱,一个有权,可谓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哪有旁人什么事?瞧着吧,今天上门攀亲的这些绝对都得百忙活了。”
“反正这块肥肉也论不上咋们,有钱赚就是了。”轿夫丙很是想得开。
“说得也是……”
此时苏园的弄影居内,已轮为蕲州城人民心中的肥肉而犹不自知的晓年,正瞠目结舌地望着正厅中那张雕花圆木桌,一群妇人婆子规规矩矩地立在她的身后。号称整个蕲州最上等的锦缎,最奢华精致的美玉金簪,都像地摊货一般堆满了她的视线,那瑰丽多姿,巧夺天工的各色物品,差点闪瞎了她的眼睛。
晓年微微收敛了脸上垂涎的表情,佯装镇定地移到桌子边,东摸摸,西瞧瞧。
“都是给我的?”
“是,小姐。”伺候小年的面瘫脸丫头简练的回答道。
“可是我也用不了那么多……”晓年低声嘟囔着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视线停在了一块青色锦缎上,她牵起锦缎的一角,轻轻摩挲了两下。用这个做裙子,就正好跟师父是情侣装,不错啊不错……
身后一细眼薄唇,长相精明的中年妇人捕捉到晓年眼睛里的满意之色,立刻笑迎了上来,殷勤道:“少东家真好眼光,用这个流云锦缎做件长裙,在外罩上层翩云纱的外袍,少东家若是穿上这个,准美得跟那九天仙女儿似的,飘渺轻盈,超凡绝俗。”
还仙女儿呢?
晓年眼角抽抽,这大妈真的只是掌柜夫人吗,不搞推销太屈才了。这样昧着良心的话都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晓年眼含崇拜地朝她点点头,又继续扫视着桌上的物品,她身后那些妇人婆子个个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其中原因简直不言而喻。晓年可是他们唯一的少东家,这些各个店铺的掌柜夫人们今儿可好不容易逮着了个巴结的机会,能不争着表现表现?回到家也好向自家那口子吹嘘吹嘘.
这弄影居内是暗潮涌动,与弄影居隔着一段迂回长廊的往来居也不见得是风平浪静……
季染云和李雁声一左一右地坐在往来居的大厅正上方,已经不记得这一大早,打发走了多少家上门来求亲说媒的人,这会儿方得了些空,松一松有些笑僵的脸部肌肉,喝口茶润润喉咙。不过这身体上的些须疲惫,可抑制不住季染云心里那实实在在的“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之情,只见他红光满面地得意道“夫人呐~~咱们女儿如此受欢迎,我心甚慰我心甚慰……”
“老爷,受欢迎的恐怕不是晓年,而是这苏家的钱财。”李雁声那细柔的音调像针一般扎破了他的乐观,厅内的气氛刹那间凝滞了起来。
季染云垂眸沉默了片刻,开口:“夫人,是怪我吗?怪我仍守着这苏园不舍离去?”
“老爷,何出此言?”李雁声平静地望向他,暗暗咽下心中委屈,又启口道:“老爷,你明知我不是那样的意思……何况我有何资格去怪你,当初一意孤行的是我,老爷有什么错……”
季染云用那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却始终无法给出她所期待的回应。
李雁声那佯装坚强的表情,季染云看了十几年,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到逃避再到如今,只剩下深深地无奈……
“雁声,我们都老了,我只希望我的余生能看着晓年过得开心满足……也就别无所求了……”
李雁声心中酸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向季染云福了下身:“老爷,我先去晓年那边了。”于是转身,留下一个从容的背影,惟有屋外的阳光看清了她脸上隐隐的落寞。
是啊,她已经老了……
从青春年少蹉跎到朱颜憔悴,在她两鬓斑白之前,他能回头好好地看看她吗?
她多希望,这辈子唯一爱着的人,能记得自己曾经美好的容颜……
同一时间,城主俯的后院内,席地而坐的上官伯玉,一手拿杯,一手执笔,身前是一张低矮的案几,上面铺设着酒具与画纸,他的眼前是一池秋水残荷,那颓败寂寥的色彩直漫向天际,却又尽纳于池边人的一笔之下一纸之上。
伍卫静静地守在上官伯玉的身后,直到他搁了笔,仰头饮进杯中酒,才禀道:“少主,落梅院的那位中了毒。”
“父亲大人都不在了,他后宅中的女人也没一刻消停……”上官伯玉又斟了一杯酒,小酌了起来,女人间的争斗他早已看腻。
“伍叔,那江泠儿进了这城主俯也两年有余了吧,我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里,她落水了两次,中毒了五次。对吗?”
“是,少主。”
“你说这江泠儿是当真软弱可欺,愚蠢到学不会如何自保……还是根本就不愿自保?”上官伯玉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伍卫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如实道出:“她昨日中的毒,而请苏未寒解毒的信却是七日前就送了出去,这当中原由......属下不敢随意揣度。”
上官伯玉放下杯,有些可惜地望向案几上那幅残败的荷,不小心溅上了一滴酒渍,画面意境被毁了个干净,他起身将它撕成了两半,随意的扔在一边.
“也罢,我想某人也定是非常乐意早些与自己的师父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