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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萧萧杏叶不成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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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玦探头觑了眼那入口,只觉沉如深渊,万丈莫辩,还有阴冷的寒风向外狰狞而出,不禁心下踯躅。
这么高跳下去,还黑漆漆的,谁知道下面会是什么?若是遇险,凭自己的草包身手,只怕难以应对。
还是让别人先探路最为保险。
她与夕桀对视一眼,甚是自觉地向后撤步,堆起和蔼的笑来:“你们先打头阵吧,我怕黑。”
夕桀也不拆穿她这拙劣的借口,毫不客气地径直往前。又在离入口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到千玦仍期待地盯着自己,突然笑道:“我也怕黑。还是丛缘先去吧。”
一言方毕,微微扬扇轻挥了一下。
千玦只觉身旁似有风起,惹得自己发丝爬上颊侧。一阵痒意,证实了刚才确实有风。
她望过去,正好瞧见了丛缘被毫不留情丢进池中的一幕。
“......”
千玦开始同情这位倒霉蛋了。
她见二人都陆续进去,凑过去趴在洞口,侧头细细听了一阵。
没有重物砸地的声音。
想来多半是不会直接摔地了。
于是心一横,两眼一闭也跳了进去。
***
耳中灌入尖锐的风声,噪杂阴冷,如同生锈的海水中浸泡的铁丝。
身体极速下坠,在那怪异的风声中,空气好似被抽离,愈发带来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浓重的血腥味在鼻腔肺腑内肆虐无忌。
好在不久后,千玦的双脚踏实地落了地。
她不适地皱眉,猛呛一阵,同时环顾起四周。
不是在水里,但也大差不差了。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鲜血味,密度大到她几乎可以看见眼前漂浮的小小血珠。这气味甚至比境外更加沉郁,也更加真实,让人无法呼吸。
也难怪适才会有窒息感了。
整片幻境就像是泡足了血水的汗巾,任凭你再怎么拧绞,也仍是阴湿湿的触感。
但更重要的是,千玦什么也看不见。
或者说,周遭盈满了黑色的浓雾,遮蔽天地。除了自己伸出的双手和贴着眼眶的血珠外,都晦暗不清。
夕桀与丛缘也不知所踪。
好吧,就自己一个人也行。
至少通过连心蛊,可以感知到夕桀那边暂时没遇上什么危险。总不至于偏就自己倒霉会遇上。
她掐了个火诀托在掌心照明,但因灵力有缺,只得勉强照清三步的范围。
一片浑浊的水池出现在微弱的火光中。千玦上前垂首,隐约在池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几只锦鲤翻着肚子浮在水面,显然已死去多时。
池面倒映出一片葱蔚树影。
千玦抬头,头顶果真是棵尚有生机的银杏巨树,华盖如云,落叶不休。
这里应该就是幻境中的银杏寺内院了。
但有一处不对。
这里的东西,都没有颜色,只剩黑白交割。
千玦正欲去内殿看看三座俑像是否还在,忽感到身后有脚步渐近。随后一只手缓缓搭上了她的肩头。
绑在袖中的骨刃无声地滑落。
千玦没有自己的武器,所以楼螭沿给了她一柄小巧易藏的骨刃防身。
她故作不动,突然反手猛地向肩头刺去。
但在中途被那只手灵巧避开,手腕反被紧紧箍住。
来人轻轻“嚯”了一声。千玦在掌心焰中看清了夕桀的脸,后边还有一言不发的丛缘。
夕桀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警惕,挑了下眉,松开了她手腕:“你出手倒是挺狠。”
见是夕桀,千玦略微松了口气,将骨刃重新收了起来,“这幻境诡异得很,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倒也不是就完全信任了这位笑里藏刀的少主殿下。只不过夕桀既被她用姻缘线捆绑,便与她生死同命,自是不会蠢到现在对她下手。
“刚刚我寻你们不见,你们是如何找来的?”
夕桀指了指她袖间的铃铛:“这铃声倒是独特得很,老远就听到了。”顿了顿,又道:“但我总觉得耳熟,你从哪得的?”
千玦随口胡诌:“华津国街会买的,一吊钱三个。你要喜欢自己去淘一个。”同时为了节省灵力消耗,将掌心焰灭了,“换你们掐火诀吧,我这点萤火实在没什么用处。”
夕桀也不多说,好脾气地点了个亮了十倍的明火。霎时明亮如昼。
短暂的交谈后,千玦得知,他二人见自己迟迟不下来,便先去探查了一圈。这里的地形布局均与境外的银杏寺如出一辙,只是内殿中并无贪嗔痴三像。且巨树尚荣,鱼池尚央,连内殿本已腐化的蒲团垫也完好无缺。
“所以你认为,这里的时间线是在两百年前,白苓镇刚受灾的时候?”千玦问道。
“嗯,但不是回到了两百年前,而是将时间停在了那一刻,用幻境保留了下来。”夕桀道,“所以算不得是真迹,这里也没有颜色。”
若是如此,眼下便是离渡心最近的时候,一切或许还有迹可循!
千玦借着火光眺望了眼后山方向。庇护结界已破,一路向上就能顺利无阻地进入白苓镇了。
但血腥味也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她迈开步子,腕间银铃复又叮当作响,像是作着即将揭幕的奏响:“走吧,上后山。”
***
上山之路唯有漫漫石阶长道,又迷雾难行,三人为避免走散,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爬阶。
一路上,夕桀话头不休,与千玦并肩在前。丛缘默默跟在后头,蒙头吃着千玦给他充饥的花糕。
“既然合作了,你不如把你的易容卸了?嗯,不愿意?可是见不得人?”
千玦不语。
“我瞧你年岁小得很,为何要执意调查这件事?魔族就算式微,也总大有人在,不至于让你一个小姑娘拼死出头吧?”
千玦蒙头往前爬得更快。
“其实有一事我不知。先前在华津国,我屋子底下那个地洞,你是怎么挖的?你原身是兔子吗?”
千玦忍无可忍:“你才是兔子,你变兔子打个那么大的洞给我看看?我是穿山甲!”
再问就直接洞穿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穿山甲?这倒是稀罕。”夕桀见她终于有了回应,兴趣更盛,又笑嘻嘻问:“小穿山甲,你是怎么想到破解进幻境的谜题的?”
千玦听他一口一个“穿山甲”叫得愈发顺口,正欲发火。忽听得他问的后半句,似是想起了什么,反倒呆下来愣神静了半晌,才小声喃喃道:“以前有人教过。”
夕桀连心感应到她一闪即逝的伤神,若有所思,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却直接被打断:“到了。”
***
一座死气沉沉的乡镇出现在眼前。
忽略那凌乱如逃难过后的破败街景,整座小镇的建筑风格隐隐有南方水乡的韵味。两侧皆是低瓦白墙相连,飞檐低垂,家家户户都挂着各异的风铃。
只是这城镇,太过空荡干净了。
干净到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三人接连进了几家瓦房摸索,桌上甚至有不知摆放了多久的饭菜,但却毫无人气。
“照这个时间线来说,白蛉虫群啃坏药地后就往镇上袭来了,很多居民甚至正在家中备饭。他们本应该死在家中或街道上,可我们连一具尸骨都没找到。”夕桀总结道。
千玦皱紧眉头:“所以,尸体要么被吃了,要么被集体运走了。”
但白蛉虫空有倒钩毒刺,却并无能啃噬人肉的尖牙利齿,要吞食一整个人委实是天方夜谭。况且白骨总该留下的。
事实似乎更偏向于后者。
夕桀道:“去药地看看吧,我大致还记得路。”
对哦,痴鳖说他也曾来求过护魂草,认得路确实也不足为奇。千玦一把拉过正落后不动的丛缘,跟上前去,同时八卦问道:“你以前来求护魂草干什么?救你的心上人吗?”
夕桀头也不回:“这不在合作条列内,无可奉告呢。”
小气鬼!!!
明明上山时候自己问了一路,现在倒好,反过来翻脸不认人。千玦气得在心里啐了他百八十遍。
正走着,忽然感觉拉不动丛缘了。
千玦没多想,又使劲扯了一把。却如蚍蜉撼树。
他原本有这么重吗?
千玦扭头:“小祖宗,你怎么不走了?刚刚就不知道自己撒开腿,还要我拉你。我就说你是小孩子吧。”
丛缘冲她眨了下眼:“你拉我的时候,我就走不动了。”
“那就让你家殿下背......”
“因为有东西一直在拖着我,把我往下拽。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千玦“背你”还未说完,听他冒出这么一句,立时毛骨悚然。她面色一僵,本能地朝丛缘脚下瞄去。
那双锱漆长靿靴正结实地踩在地面,并无预想中拖拽的怪手之类。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一个人在那干什么?”夕桀的声音传来。原是见她久久不跟上,又折返了回来。
千玦正想同他说丛缘被怪东西缠上了,却在看到夕桀身侧站得板正的丛缘时,话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两个丛缘?!
而且他刚才说,自己是一个人?他看不到这个丛缘吗?
千玦心中一凛,忽然猛地反应过来刚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的“丛缘”,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