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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   吴梦把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似要把坐在高脚凳上手握麦克风的男人盯出一个洞来。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同事关切的话语将他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回来。 
      “没…”,在领导的逼近的脚步声中,吴梦紧急撤回了尾音。
      “我要去南城出差,缺个助理,谁可以?”领导环视了一下鸦雀无声的办公区,抬手敲了敲离他最近的工位的桌子,“就你了,出来一下。”
      吴梦有些生无可恋地起身,没想到工作了仍被上学时老师点名的阴影笼罩着。

      出发的那天南城下了小雨,飞机在高空盘旋了半个小时才准备降落。
      吴梦定定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那个他曾经生活过16年的地方,如今模糊的不仅是被云雾所笼罩的城市的轮廓,还有埋藏在深处的过往。
      直到下机,同事的呼喊才堪堪让他回过神来,快走两步赔笑着跟上队伍。

      可能是老板营销的人设起了作用,出乎意料,这次与当地公司的合作谈恰地格外顺利,不出三天,相关事宜就都敲定好了。
      领导乐呵着要请大家吃饭,说是庆祝一下功劳,地址就敲定在最近网上红了一把的小餐馆。
      吴梦听到餐馆名字也没多想,毕竟他当初看到视频心思全跑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他也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林夕是不是还留在南城,就是这心脏没由来地跳得特别快。

      餐馆的门上挂了铃铛,一推门便叮铃当啷地响。店内的音乐正播到尾奏,顾客们热闹地起哄着下一首唱什么歌。领导走在前头,转过头来笑着对他们说:“怎么样,氛围还不错吧?”
      吴梦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跟着几人笑了笑,抬头却被一个人影撞了满眼。
      吊顶的灯光柔柔地打在林夕的身上,模糊了轮廓的边界,似是要与背景墙融为一体。
      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被墨镜遮了大半,吴梦的笑容停留在一个尴尬的弧度僵住得彻底。

      一行人落座在小舞台的斜后方,吴梦向前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匆匆地跟了上去。
      卡座的位置还算宽敞,他犹豫了一小会,选择了面对舞台的位置。

      这顿饭吴梦吃的可是难受,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的视线几乎全程都没有离开过林夕,他看着他低头调整着琴弦,他看着他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小幅晃动。他想,九年了,他唱歌还是那么好听。
      温柔而又带有一点磁性的嗓音填满了整个小餐馆,吴梦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朵,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同事们的交谈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他们起身敬酒时,只剩一个吴梦呆愣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玻璃杯中晃动的酒水。
      众人的疑惑催促的目光如芒在背,刺地吴梦猛地回过神来,却连忙举起杯来点头哈腰地到起歉来。
      本就是个随意的庆功宴,也没谁把这种小事往心里去,吴梦这一堆“抱歉”倒是让众人不知所措了起来。最后还是领导先开了口,许是看出他游离的状态,脸上带着了然地微笑:“有心事啊小伙子。”
      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晃晃悠悠地坐下时,吴梦仍被包裹在一种不真实感中。怎么是林夕?他为什么会在这?他眼睛怎么了?他……发现我了吗。
      一杯酒下肚,喉咙火辣辣地烧起来,连带着脑子也不清醒了。吴梦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不见,想来林夕早就把他忘了个干净,忘了也好,要不然就是心里一直记恨着他了。

      吴梦不清楚林夕眼睛的病情,当然也就不知道其实林夕看见他了,一开始就看见了,在一帮人簇拥着走进小餐馆时就看见了,在看见的那一刻就认出了。
      其实他并不是恋旧的人,但猝不及防的眼疾逼迫着他不得不把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又一遍,未来是漆黑的,他不想连回忆也黯然褪色。此时,再模糊的记忆也在不断地刷洗中重新清晰了起来。
      林夕扪心自问,对被林梦当初“抛弃”的愤懑早已淡化在时间里,况且高一的年纪,依靠着父母,也身不由己。
      随之而来又咂摸出些许庆幸,得亏林梦一走了之让他一气之下断了个干净,联系方式虽然在通讯录里躺着但再也没联系过,要不然以林梦的性子,知道他瞎了眼,指定成天就围着他忙前忙后了,那多耽误时间,自己岂不是拖了吴梦的后腿。
      想到这里,林夕忽然觉得,林梦还是离自己远些为好。

      酒过三巡,吴梦手上的杯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邻座的同事早已喝趴在桌上,小餐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寂静下来,只能听到吉他轻轻扫弦的声音。
      大家都尽了兴,唯二还清醒着的人招呼着扶人打车,对方公司的几人各回各家,剩下出差来的也都住在同一家酒店,不算难安排。
      喝醉了的吴梦安安静静的,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几近隐身,等到他们叫的最后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时才尴尬地发现五个人挤不下一辆车,于是其中一人又摆摆手说自己再打一辆车,把吴梦推过去和其他人一起上车。

      小舞台本就抬高了一阶,林夕又是坐在高脚凳上,把七倒八歪的人群围观地一清二楚,最终还是没能敌过内心挣扎。这个点也该下班了,他收了尾音,在零零散散的掌声里微微鞠了一躬,摘下吉他,朝门口走了过去。
      “你们酒店在哪,我送他回去吧。”
      一旁的同事猛然听见声音,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欸,你不是…唱歌的小哥吗,吴梦,你俩认识啊?”
      林夕听到“吴梦”俩字反应了好一会,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不过转念想起林梦的妈妈姓吴,也就不奇怪了。
      吴梦看清楚人后还处在五雷轰顶的恍惚中,只听见一句“是啊,我俩…老同学”抢在他张嘴前回答了所有。
      原来他还能看得见…
      “噢哦,那他交给你了,没问题吧?”同事见吴梦没反应,碰了碰他的肩膀,“还是同学亲近,叙叙旧也挺好。”,只是心里奇怪了一下,他隐约记得吴梦说过他在北方读的书,能在南城碰到同学也真是巧了。他也没细想,摆了摆手上车跟其他人一块走了。

      小餐馆离酒店也不是很远,走路十来二十分钟的距离,要是平常七嘴八舌讲个八卦就差不多到了,可惜林夕手里拎了个醉鬼。虽然这个醉鬼挺安分的,但要连拉带扯地带到酒店也不容易,林夕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叫个出租,放弃了想一路“叙叙旧”的决定。

      车上一路无言,倒是从车窗灌进来的冷风把吴梦的脑子吹醒了两三分。
      他的头偏向窗外,装出一副欣赏街景的模样,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林夕,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十厘米,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属实叫人坐立难安。
      林夕没必要非得见自己一面的。还是说他依旧对自己高一时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也情有可原,毕竟原先都约定好了相同的选科,他俩的成绩大差不差,没有意外的话分到一个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偏偏就出了意外。爸爸因为生意场上不如意,染上了赌博,结果赔了个精光。对家里人倒是瞒得很好,直到追债的上门了妈妈才对爸爸种种奇怪举动恍然大悟。爸爸当然不肯就这么答应离婚,于是转身就被妈妈告上了法庭,等到官司了结正赶上寒假,妈妈二话不说就带他搬回了北方老家,顺手把名儿也改了。
      其实高一第一个学期的时候为了躲追债的人不影响学习,他在林夕家住过一阵子,理论上来说,那段时间应该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加上还有约定在身,他被妈妈拎着收拾行李的时候整个心都是虚浮的,甚至因为害怕林夕的为难干脆就没和他说自己要走了的事情,林夕来找他玩扑了个空时,也打幌子只说出去旅游了。林夕这下跟来,八成是翻旧账来了。
      往好处想,这至少代表他还记着我,吴梦心里矛盾地想。
      脑子像生锈的齿轮,咔嚓咔嚓转了几圈后又卡在一处住不动了,林夕的眼睛怎么了?

      吴梦回过头去看坐在旁边的人,发现林夕也在看自己。大概是在看的吧,他带着墨镜看不清神情。
      吴梦张了张嘴。
      “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句话来得晚了,也无事于补!但还是…对不起。”
      林夕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被吴梦的道歉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于是摆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样子回道:“这个?我早就没纠结了。”
      这回轮到吴梦愣住:“那,我们?”
      “这么多年,该淡早就淡了。”
      这是说他们回不到从前了,吴梦默默地想。
      “没有必要硬做朋友,难得见一面,下次估计就没机会了。”
      拒绝的花样还挺多。
      吴梦在脑子里过了两个弯,又猛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林夕的气势瞬间消了大半。
      “视网膜色素变性。”
      “…能治好吗?”
      “只能拖时间。”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么多年,性子倒是一点没变,林夕笑了:“帮不上。”

      晚上十点多了街上车依旧不少,出租车稳稳停在了酒店门口,司机大嗓门地喊了一声:“到了!”
      吴梦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打开了车门。
      林夕这个保镖当得是尽心尽责,一直把吴梦护送进了房间。也刚好他落单,没人和他拼标间,独享了单人间,林夕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回了房的吴梦松懈下来,酒精又重新上了头,嘴里嘀嘀咕咕个没完。
      林夕把他扶上床,掖好了被角,熄了灯,出去时轻轻关了门。
      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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