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跌进春风

3、往后

　　1
　　完全陷入黑暗的日子比预测的迟了不少，连医生都啧啧称奇，毕竟他最初给出的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兴许是不想再留有遗憾吧，林夕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一段时间他拿着攒下的一点积蓄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也在视线模糊之前，再次见到那张笑盈盈的脸，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已经很满足了。尽管，笑得比哭还难看。

　　2
　　林梦虽然叫“零”梦，但小时候却是实实在在的多梦。
　　林梦不喜欢做梦，因为梦里总是一些丧尸围城、天崩地裂的恐怖桥段。
　　林梦没有那么讨厌做梦了，因为有一天梦里闯进了一个“小哥哥”。
　　林梦开始喜欢上做梦了，因为梦里有小哥哥陪他出双入对，一起突破丧尸重围，一起做拯救世界的盖世英雄。
　　林夕在他内心搭建起了重重壁垒，让他有了面对黑暗和恐惧的勇气。就是林夕知不知道自己如此劳苦功高。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成为了“无梦”，噩梦没有了，小哥哥也不见了。

　　3
　　**年10月22日
　　白天晴，晚上有小雨。气温已经彻底降下来了。
　　四年过得可真快，我又遇见他了。
　　同事的聚餐好不容易结束，出来的时候遇上天公不作美，只好匆匆忙忙躲进地铁站。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带着墨镜，盲杖往身前轻轻地戳着。哒哒的声音与我的心跳混杂在一起，错了节拍。
　　他的身边空荡荡的，连只导盲犬都没有，过路的行人也都拉开距离礼貌让行。
　　尽管我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毫无瓜葛，但细细密密的心疼仍从心尖蔓延开来，又后知后觉地带了些愠怒——这地铁站的服务也太不到位，都没有工作人员来帮忙。
　　我刚想开口，恍然间意识到我们如今的关系称一句陌生人也不过分，半个音节又生生吞回了肚子。
　　犹豫几秒，抵不过内心挣扎，我还是走上前去。
　　“您好先生，我扶您过去吧。”
　　他好像没有太多的惊诧，只是顿了顿，将盲杖收了起来，温声道：“谢谢。”
　　几年又过去，我又不是很重要的人，不过一个过客，还是让他带过恨意的过客，我不觉得他还能凭一句压低了嗓音的话就把我认出来。不过我还是有些懊恼，酒精上头做事就是容易冲动，或许我去找个工作人员比较妥当，再不济也该先问上一问，说不定其实不需要我的，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我的外套上落了雨水，湿漉漉的。他的手搭上来时大概是感受到了水渍，也没嫌弃，就这么握上了我的手臂。
　　“外面下雨了？”
　　“嗯。”
　　我沉着嗓子小心翼翼，不敢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但还是没忍住道：“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避开了他的脸。
　　手上的力度好像加重了一点，这是我第一次为盲人搭把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想他一样抓得那么紧。如果换别人来扶，大概也是吧。他可是后天的失明。对曾经见过光明的人来说，陷入无边黑暗大概是恐惧且难以忍受的。
　　后面一路，除了我偶尔出声提醒前面的路，他回道谢谢，我们之间就再无交流。
　　我扶着他上了车厢，叮嘱完到站记得找工作人员帮忙，便退回了站台。
　　“车门即将关闭，谨防夹伤…”
　　我注视着列车逐渐远去，直到玻璃外只剩广告在闪烁。挺直的肩背倏地放松下来，我等到下一趟地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