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拾光音尘

2、林琳

　　一

　　就像十年前那样，聚会在一片醉意中结束。大家在门口停留，开始分别。此时街道的光芒正浓，人站在街边，身上罩着光芒，应该很暖吧，王哲心想。
　　还没等王哲想明白，林强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满嘴酒气地说道：“小哲，你听着，今天你负责送林琳回去。她住景福，景福侬晓得哦？”
　　“知道，知道。”王哲应道。
　　“我和我太太，也就是你嫂子，要回自己家。我妹妹就拜托你了。”林强口中的太太就是和林琳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女人叫夏心。
　　说完，林强又转身拉过林琳，对自己的妹妹说道：“林琳，今天你和王哲回去。”
　　“哥，你讲什么呢？”林琳有些慌乱。
　　“哦哦，不对，是王哲送你回去。”林强笑着纠正道。
　　林琳看了看王哲，又看了看林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
　　有意，无意，大家很快散去，火锅店门口只留下了王哲和林琳。王哲看了看林琳，问道：“我们打车？”
　　林琳看了看这个男人，光照在他的脸上，散着光晕，样子没有多少变化，倒是瘦了。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见她沉默，王哲又问：“地铁？”
　　“我们走走。”林琳轻声说道。
　　“好。”王哲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并排走着，向着地铁的方向。但他们都不晓得最终是否还会坐地铁。应该是不会吧。
　　这是上海，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夜才刚刚开始。光芒好似挡住了夜的黑，它似乎在向人们说：“做你们的，有我呢。”光芒可能总是如此，但夜始终是夜。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个距离，若近若远，说远不远，说近始终似乎还有那么几公分的距离。一路向前，默默无语，走到路口的时候，红灯，王哲停下，林琳站在了旁边。她拉了一下王哲的衣袖，用一种不用质疑的口气说：“过了马路，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店坐一下。”
　　“好的。”王哲给予的是肯定的答复，就像十年前一样。
　　绿灯，两人快速过了马路。
　　咖啡店沉浸在一片柔和之中，暖黄的灯光如细密的纱，轻柔地洒落在古朴的木质桌面上，映出一圈圈淡淡的、仿若能触摸到的暖意。空气中，咖啡醇厚的香气与肉桂粉独特的辛香交织缠绕，像是一首悠扬的小夜曲。

　　林琳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身着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领口围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温婉气质 。她手中捧着一杯卡布奇诺，细腻的奶泡上，肉桂粉勾勒出精致的图案，宛如一幅细腻的工笔画。她微微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却又安心的慰藉。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对面的王哲，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的直率，又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羞涩。
　　“谢谢你，还记得。”林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王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啊，卡布奇诺加点肉桂粉么，还记得。”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像是十年前那个总是默默照顾她的男孩。林琳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恍惚。光照在他的脸上，散着光晕，样子没有多少变化，倒是瘦了。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沉默中，王哲望着窗外，林琳默默喝着咖啡。过了几秒，林琳终于开口：“哎，你瘦了。”
　　“嗯，这两年在跑步。”王哲回答。
　　“哦，听我哥讲了。”林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跑得还挺勤快嘛。”
　　王哲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又是几秒的沉默。林琳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似乎在斟酌着下一句话。
　　“你住在景福啊？”王哲问。
　　“是啊，我哥买的房子。”林琳回答。
　　“小区蛮好。”王哲一边摩挲着杯子一边环视着室内。
　　“是，我哥前两年买的。他出来后，工作丢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做生意，谁知道这反而成全了他。”林琳说。
　　王哲点头，其实他很想问问林琳，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问问她为什么删掉了他的好友不再理他了。但这些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饮料。
　　林琳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些复杂。她知道王哲想问什么，也知道自己欠他一个解释。可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打破现在的平静。她不想让这份难得的重逢变得尴尬。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林琳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直率。
　　“还行吧，工作稳定，生活也规律。”王哲回答。
　　“那就好。”林琳轻声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王哲的手上，那双手依旧修长，只是比记忆中多了几分粗糙。她依稀记得那是十多年前，也曾经是这样的很多个夜晚，他也是这样陪着她坐着，听她讲她的那些“烦心事”，让她随便“欺负他”，他们也是这样喝着东西。如果不是后来发生她哥哥那件事，也许他们会有个也许吧。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其实这话的含义很深，特别是一对这么多年没见的一对男女，这话的背后说的是“你一个人么？”或者“你结婚了么？”，现在这样问透着的是一种智慧，从而不让双方陷入一种尴尬，这后面可以有很多回答方法，也有很多种接着问下去的问法。但此时此刻，林琳没有问下去，正如很多姑娘一样，其实她们需要的是一个比较明确的答案。
　　但不够幸运的是往往是这个时候，那回答的一方往往答出的不是提问者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或许是有感应，或许是一种无意识，或许是其他，王哲吸了两口手中的饮料后，淡淡说了一句：“我还是一个人。”
　　这话一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从林琳眼睛里划过，那也是一种光芒，它很亮。她“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谁问你这个了？”
　　窗外的光芒有意无意的穿透了窗，它照射在桌子上，照在杯子，照在手上，照在身上，可能它也想照在人的心上。
　　光，静悄悄；夜静悄悄。
　　人无言，看着光，望着夜。

　　二

　　又是夜跑，夜跑总在光芒中。光，忽明忽暗，难以有个定数，让人无法完全适应。当然，有人习惯，伊就觉得这很正常。而在这种冷冷的季节，有的人还会认为这光多少带来了点温暖和关爱。
　　王哲开始也是这样觉得，后来慢慢地，伊却不是很喜欢这光了。这光多少有点虚伪，看上去暖暖的，实际上冷冷地将人包裹起来，总是跟着你，让人有种无形的压力感，特别是这光还多种多样，变幻莫测。
　　王哲曾经以为，这大概是城市的关系。你看那新闻里不是讲过，这光的污染让星空失去了本应有的颜色。城市太亮，也就失去了星空。这不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这分明是夜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城市这样，乡村也是这样。王哲在交关乡村也看到这样的光。原本伊以为，在那遥远的海边，总能看到一片绚烂的星空，但没想到，这海边的山村，山村的海边，都渐渐地变成了城市的模样。这始终是种遗憾。而那游走在城市和乡村的光，终究是笼了一切。
　　跑了没有多少辰光，手腕处一震，手表提醒王哲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放缓步子，王哲低头看了看手机，消息是林琳发来的：“你在哪？”
　　王哲回了消息：“我在中心绿地。”
　　中心绿地是这片区域最大的一个公共绿地，有篮球场、羽毛球场地、儿童游乐区，还有一条环状的步道。很多人会在这里跑步、散步，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林琳小区的人也会过来。
　　“哦，要么侬先跑，等些再讲。”王哲回了消息后，很快就收到答复：“哦，好的。”
　　消息发出后，王哲继续跑了起来。但没跑多久，伊就停了下来。一种直觉告诉王哲，应该打个电话给林琳。
　　王哲稍作犹豫，脑海中念头飞速闪过，他思索着这次通话的意义，揣测着林琳的心意，手指却已不受控制地按下了林琳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林琳那轻快的声音便从听筒里欢快跃出：“咦，怎么突然打电话啦？你不是正忙着跑步嘛？”
　　王哲嘴角不自觉上扬，轻声笑道：“没啥特别事儿，就是突然想听你说话了。刚看你消息，感觉你好像藏着小心思呢。”

　　电话那头，林琳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忙轻咳一声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声音微微发颤地说道：“实…… 其实呀，我发现中心绿地附近新开了一家意大利品牌的冰淇淋店。前阵子在网上可火了，好多人都去打卡，听说他家口味特别正宗。我在想，要是…… 要是你方便的话，咱们能不能一起去尝尝呀？”
　　王哲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眼望了望街边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树枝，街道上的落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他迟疑道：“这个时间，这个季节吃冰淇淋？会不会有点冷呀？”
　　“哎呀，我就是想吃嘛，你就干脆点说愿不愿意陪我去。” 林琳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尾音微微上扬，还透着一丝不容王哲拒绝的坚定。

　　王哲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麻又欢喜。他想到两人许久未见，如今似乎有了重新靠近的契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转瞬被无尽的宠溺填满，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带着点拿她没办法的口吻说道：“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这大冷天也就你惦记着冰淇淋，行吧，只要你想去，我铁定奉陪到底。”

　　听到王哲这话，林琳满心欢喜，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她想起曾经两人相处的点滴，那些美好的瞬间仿佛就在眼前。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雀跃，故作镇定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赶紧收拾收拾，马上出门。” 可那语调里的欢快，像调皮的小精灵，怎么也藏不住。

　　“好嘞，我这边跑步也快结束了，一会儿冰淇淋店门口准时见。” 王哲加快了脚步，他感受着寒风吹过脸颊，却丝毫不觉寒冷，心中满是对即将见面的期待。原本因夜跑有些沉重的双腿此刻充满了力量，每一步都踏得轻快而坚定。

　　挂断电话，王哲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能量，脚步轻盈得好似要飞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勾勒着林琳见到冰淇淋时的模样，想象着她到底会惊喜地圆睁双眼，还是会毫无顾忌地开心大笑。他期待着与她共度的这一段时光，或许会成为他们关系新的开始。

　　而林琳这边，早已一头扎进衣柜前，开启了紧张又兴奋的 “挑选大战”。她先是拿起一件白色毛衣，在镜子前匆匆比划，可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撇嘴，随手丢到一旁。紧接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映入眼帘，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裙摆，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这件裙子是王哲喜欢的蓝色，可窗外呼啸的寒风让她不得不放弃。她想起王哲曾说过蓝色让他联想到宁静的大海，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

　　一番翻找后，一件米黄色的呢子大衣成了 “幸运儿”。她把大衣穿上身，又精心挑选了一条浅粉色的围巾搭配。看着镜子里温柔又不失甜美的自己，林琳嘴角微微上扬。

　　出门前，林琳在镜子前缓缓转了一圈，仔细检查妆容，还特意在眼尾扫上了一点淡蓝色的眼影，与心中那份独属于王哲的小秘密相呼应。接着，她拿起那瓶平时舍不得用的香水，轻轻喷了几下，让芬芳的气息萦绕在周身。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可那嘴角的笑意却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怎么也抑制不住。她想到，这或许是他们感情重新绽放的开始。

　　与此同时，王哲在那店的门口等了些辰光了却始终没见林琳的身影，“哎，好像还是老样子么，伊大概又在纠结什么了”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哲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林琳裹着一身温柔的光晕，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脸颊微红，带着俏皮的笑意说道：“你是不是刚刚又在暗搓搓地念叨本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