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洛赛特R

3、第三章

　　裴玄琅和昭阳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昭阳从对方那灰白的脸色和正慌得四处乱转的眼珠子能得出一个结论——

　　完了，她们完了

　　几个妖怪跟着那女妖齐齐抬头，群妖的面容吓得梁上的两人呼吸一滞。原来那些妖怪脸上都画着脂粉极为浓重的脸谱，有的是妖冶的女妆，有的是粗犷的宛如将军的妆容，有的眼尾细长上挑，长眉入鬓，身上还穿着一身书卷气浓厚的青袍，好似书生。

　　可那些妖怪无论画着什么妆，面容都是极诡异极惊悚的，只因他们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那穿着青袍的书生发现了梁上的二人，竟翩翩地走了过来，环抱着粱下的柱子，手脚并用，竟像是要顺着柱子爬上来。

　　昭阳和裴玄琅都知此地不能多呆，裴玄琅决定来个先发制人，两只修长的指头夹住了一枚明黄色符篆，往廊下飞快的一抛，那符篆顷刻间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火球，朝着那想往上爬的青衣书生砸去，点燃了他的手指。

　　那书生被烫到了，手往后一缩，裴玄琅对着昭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这个时候和他一起顺着柱子滑下去，趁乱突围。

　　昭阳身型和那些围在殿里的妖物差了好大一截，对是否能将其斩于刀下拿不定主意，可她也知道如今身处的这处房梁实在限制她的身手，便心一横，随着裴玄琅一起抱着柱子滑了下来。

　　刚落地，昭阳便抽出腰间两只佩刀防身，刚才那青衣书生被火烧着了，羞恼地往那柱上一踹，却见梁上的二人下来了，登时愣了愣，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双手抱拳，向她作了一揖。

　　那青衣书生和他身后的几名妖怪都身染鲜血，却都摆出戏伶般的动作向他们致礼，昭阳看他们口唇边挂着的血肉，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裴玄琅也自知这妖物来历不明，不好对付，又从怀中取出一符篆向那青衣书生掷去，上次那书生被烫了下，这次哪能上当？闪身便躲了过去，谁知这正中裴玄琅下怀，裴玄琅执着拂尘挥去，拂尘的麈尾瞬间增长，在那书生的脖子上环了两圈，紧紧缠着，昭阳趁此机会，拎着双刀，正冲那书生的胸口刺去。

　　“砰”的一声，只听一声闷响，却不是刀刃插入□□时传来的那沉甸甸的响声，而像是利刃与厚实的墙壁碰撞，刀刃不仅没有插进去，反而被反弹了回来。

　　裴玄琅见这妖物竟是个刀枪不入的躯体，惊愕之余不忘收回拂尘，蹬着那天王相前的香炉便跳上了供桌，那供桌上的贡品被他丁零当啷地撞翻在地上摔得稀碎。

　　却见怒目的天王相前，裴玄琅咬破手指，掏出一张明黄色符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而殿上的几名妖兽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今晚的第二道菜，嘴里流着鲜血和口水混成一团的液体向他走近。

　　昭阳见裴玄琅还在低头写符，而妖怪却越走越近，料想他此时需要时间，便提刀冲着那穿着打扮都似个将军的妖怪背上狠狠夯上一下。

　　那怪物回头，一双瞪得像金刚似的圆眼此时正怒不可遏地看着她，也忘了去围攻裴玄琅，双手伸过来就想掐住她，昭阳知道不能跟这样的大怪物硬碰硬，可他也知道身形魁梧的人有不少都行事笨拙，她又体态玲珑轻盈，直接闪身往下一蹲，踩着那妖怪的脚跳到了他的身后，又提刀冲着他身后一顿猛劈。

　　妖物被她戏耍，更加愤怒，猛地一转身，见昭阳却不知为何躺到了地上，那妖物刚刚得人行不久，还不会思考，看到昭阳趴在地上的样子以为她受了伤，正喜滋滋地接近她，可此举亦是中了昭阳下怀，见那妖怪弯着腰伸出双手向她逼近，一双大眼里倒映着的都是昭阳瘫倒在地，像只幼兽一般无可依靠的样子，昭阳眼里锋芒乍现，一挥衣袖，手底下藏着的两枚金簪便飞了出去，正扎进那妖怪的眼里。

　　金簪插入妖怪的眼睛里，妖怪伸手去摸眼睛，嘴巴大张着，却呼不出痛来。昭阳皱眉，想到刚才几名妖怪无论是分食时，还是发现她们时，都无一人发出声音，难道是五根之中缺了舌根，所以才不能言语？

　　那厢裴玄琅已将符纸写好，口中振振有词，忽低将符纸抛到空中，大喊一声“定！”，那些妖怪，包括那已经瞎了眼正躺在地上挣扎的妖怪，都被定住了。

　　裴玄琅从供桌上跳下，几步便飞身到昭阳跟前，将她搀了起来，道：“定身符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我们立刻去找住持向他禀明情况，请寺中高僧前来相助。”

　　昭阳见此时的裴玄琅面容端肃，已没有刚才那嘻嘻哈哈的放荡样子，心中划过一丝对此人身份的疑问，不过她也未做任何辩驳，点头，跟着裴玄琅跑出殿外。

　　说是祸不单行也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罢，还未等二人跑到殿外，忽见天空中一道闪电劈来，声音凄厉得仿佛是要将天幕撕裂一个口子。

　　昭阳身子一僵，不知为何，怎么动都动不了，她又去瞧裴玄琅，见他此时同样僵着身子，满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惊愕。

　　身后，传来了妖物挪动四肢时的响动，想来是定身咒时限快过，那些妖怪不久后就会开始活动。

　　一阵困意袭来，昭阳拼命让自己保持住神志，可都抵不过那排山倒海般的睡意。

　　手中佩刀哐当一声落地，昭阳的身子像是个面粉袋子似的倒了下来。

　　模糊的视线里，那正一脸邪笑的青衣书生正活动着手指，食指向她的方向勾了勾，像是想引她过来。

　　昭阳浑身绵软无力，闭上了眼睛。

　　*

　　耳边传来了一阵衣服在地上摩擦的窸窣声。

　　昭阳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天王殿的殿顶。

　　自己的脚好像被一股力量扯着，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把她在地上拖来拖去。

　　昭阳想起了昏倒前在天王殿的遭遇，暗叫了声不好，抬起头一看，发现抓着她脚腕把她往天王相前拖的正是那青衣书生。

　　昭阳没有先发作，假意自己还在昏迷，手却悄悄摸摸探到了脑袋上，想再拔下一枚金簪做暗器。

　　那金簪是长公主护卫女官首领送给她的，让她出宫时将此带在身上，若遇歹人可以防身，昭阳也是第一次让那些金簪有了用武之地。

　　可昭阳手一摸上脑袋，却只摸到了一头乌丝，手指在往后面探去，指尖触到的不是雕刻精细的金簪步瑶，而是一枚冰凉凉的玉冠。

　　昭阳再一看那被怪物拖住的一只脚，原先她穿的是件绯红色的石榴裙、蹙金重台履，可为何现在再看，她腿上罩着的竟是一件藏青色道袍，脚上穿着的是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棉布靴子！

　　昭阳心里涌上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她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自己的手，只见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节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她现在用的，是谁的身体？

　　一个怀疑刚浮上心头，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

　　昭阳循声望去，见那发出惨叫的声音来源于一身穿绯色石榴裙，头戴金钗翡翠，容貌姣好的妙龄女子。

　　昭阳看了那女子一眼，顿时气血上涌。

　　那妙龄女子竟和昭阳长得一模一样！

　　女子的惨叫引起了妖物的注意，还攥着昭阳腿的妖物回过头去看，昭阳便趁这个时候猛地了他一脚，从他的桎梏中逃窜，那在供桌前不知道摆弄什么的怪物纷纷回头，见昭阳已经逃窜，赶紧去追，而此时那与昭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妖物手里逃出来，两人在门口相遇，看到对方，脸上惧是一惊。

　　“你是何人？”昭阳开口问，可一开口却是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你、你是那小娘子？”和昭阳共用一张脸的少女跳出了门槛不忘大叫一声，她又急又跳，昭阳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裴玄琅的影子。

　　“你是裴玄琅？”昭阳急道。

　　“是、我是！”用着昭阳身体的裴玄琅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