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星昭昭》莫格里奈

2、奇遇

　　三年前，J城。

　　紧邻科技园的电影学院校门外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咖啡馆、书店、超市和餐厅等应有尽有。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电影学院内的小径上，关樾踩着光斑路过教学楼和小剧场，向教学楼方向走去。

　　在去年的第10届亚洲国际电影节上，关樾凭借处女作《心岸》获得了最佳新人导演奖，在国内影坛崭露头角。因其作品中对现实主义题材的深刻洞察和对人物心理细腻的描绘而受到业内的关注。

　　关樾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文艺电影，名字叫《秘密时光》，除女主角外的选角工作基本都已尘埃落定。

　　眼看选角阶段已接近尾声，女主角的人选却依旧悬而未决。关樾和选角导演共同面试过不少新人演员后，却仍然没有选出合适的人选。

　　他天性乐观，不像选角导演那样焦虑，越是火烧眉毛了他越是沉得住气，甚至还有心情回母校看望老师。

　　关樾在电影学院上学时的老师连教授风采不减当年，一见到关樾便露出慈爱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师生简单叙话后，话题转到关樾最近筹备的电影上。

　　连教授得知关樾正在为选角发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我说你就是灯下黑，最近刚好是毕业季，学校里多的是无戏可拍的学妹们，你这个学长不考虑给你的学妹们一点机会？”

　　关樾闻言如醍醐灌顶，确实之前他一直把人选范围圈定在新人演员中，但科班出身的电影学院毕业生也未尝不可。

　　连教授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一本相册打开，翻到近几年表演系学生的毕业照递给关樾。

　　关樾仔细翻阅相册，照片中毕业生们青春靓丽的脸庞固然养眼，但他翻来翻去仍然一无所获。

　　关樾有点自暴自弃了，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就算他现在再急，也不可能立马就从天上掉下来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还是先去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他走出校门，凭着记忆找到那家开了二十年的“食光旅行”餐厅，这家餐厅价格亲民，菜品丰富，提供插座和Wi-Fi，营业时间也很长，还颇有情调，关樾在上学时就很喜欢来这里吃饭。

　　和周边的其他店铺一样，“食光旅行”迎来送往了一批又一批电影学院的学子，他们青春靓丽，富有活力和朝气，是店里最养眼也最有消费能力的客人。

　　“食光旅行”有一件和电影学院有关的轶事。当年某一届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生在这家店吃散伙饭，结束时请餐厅老板帮忙拍照留念。

　　正巧，老板本人除了经营餐厅外还是摄影发烧友，店里的一个橱窗内粘贴着老板在世界各地拍摄的风景照。

　　经过学生们同意后，老板也把亲手给他们拍的照片粘在了橱窗内。谁都没有想到，在未来这届毕业生里居然出了三位影帝，两位影后，他们也成为了电影学院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一届毕业生。

　　餐厅老板颇具经商头脑，借这届毕业生的合照，在网上大肆宣传只要在这里吃饭并拍照留念的学子，必将前途无量。

　　一时间竟然真的吸引了大量游客来这里拍照打卡，这家餐厅也成为了学子们的风水宝地，就连隔壁综合类大学的学子也纷纷慕名前来，祈祷能用玄学为前途添点气运。

　　从那以后这家餐厅成为了电影学院学生毕业吃散伙饭的首选，餐厅老板将学生们在餐厅内的合影也粘贴进橱窗内，并且按毕业年份排好顺序。

　　关樾落座后拿出手机扫码点餐，他没什么胃口，随便选了一碗番茄牛腩面。

　　在等待的间隙，关樾走到餐厅内最醒目的橱窗前，很快找了自己班级的合照，那时的他还是一头潇洒不羁的长发，照片里他微扬着下巴，眼睛眯起，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气质。

　　关樾目光流连到橱窗中的另一个区域，突然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长发女孩的照片被粘在三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的合照旁。

　　照片中的长发女孩背后是夜晚笼罩在路灯下的街道，她穿着白色的卫衣外套，柔顺黑亮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白皙小巧的脸上一双清澈的杏眼亮亮的，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

　　坚韧与稚气，倔强与脆弱的气质神奇地杂糅在她身上，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了解她的一切。

　　关樾突然福至心灵，他好像找到了女主人选了。

　　橱窗正好安装在收银台的旁边，关樾扭头问站在收银台后面低头刷手机的老板：“老板，劳驾问一下，这张照片上的女孩您认识吗？”

　　老板头也不抬地敷衍道：“每天来我们店里吃饭的漂亮女孩多了去了，我哪能都认识啊？”

　　关樾见状，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老板，老板，是我啊，小关。”

　　老板闻言终于肯把注意力从手机里拔出来，他仔细看看关樾，恍然大悟道：“哦，是小关啊，我就说声音还挺耳熟呢。”

　　要问起老板对关樾印象深刻的原因，那是一段关樾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的黑历史。

　　真正的原因朴实无华，关樾被女朋友甩了跑来“食光旅行”拉着老板喝酒倒苦水，越喝越来劲儿，老板拉都拦不住，差点喝到胃穿孔，被送到医院急诊时还是老板帮忙垫的费用。

　　关樾指着照片上的女孩，笑呵呵地对老板说：“老板，您就看在我这一回母校看望完老师就冲来您这儿吃饭的份上，帮我好好回想下，这女孩您认不认识啊？”

　　老板顺着关樾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在照片中的女孩身上，回想片刻，说：“我想起来了，她就是今年电影学院导演系的毕业生嘛。和旁边那张照片里的女生们是一个宿舍的。”

　　关樾从老板口中得知这个长发女孩本来约定好和舍友吃散伙饭，但她家中出了急事要回去处理，等到她赶回来时，舍友们已经散了。

　　于是她请求老板用她的拍立得，帮她拍一张照片粘在同学们的照片旁。

　　“她怕我不信，还翻包里的学生证给我看。挺可爱的小姑娘。”老板眼珠转了转，对吴樾笑笑。

　　“当时店里都打烊了，服务生们忙着打扫卫生，乱糟糟的。我就让她背对着玻璃门，用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和马路当背景，没想到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电闸突然跳了，就有了这么一张照片。”

　　“老板，你记性也太好了吧，连跳闸这种小细节都记得？”关樾摸着下巴说。

　　“不是我记性好，是她给人的印象深刻。我在这里开了那么多年饭店，不知道见过多少你们学校的俊男美女，但一打眼看过去就有故事感的，那可真是屈指可数啊。”

　　“不过她的名字我可真不知道了，她的学生证我也只是扫了一眼，没看清名字。”老板摊开手无奈地说。

　　关樾填饱肚子后对着女孩的拍立得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连教授，拜托她帮忙打听一下。

　　连教授很快给了他回复：“我帮你问过了，她叫许念真，表演系今年刚毕业的学生，签了乐辉传媒，她的手机号码发你了。”

　　乐辉传媒是一家成立多年的文化传媒公司，在圈内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娱乐集团，出过几个外貌和演技兼备的实力派演员。

　　关樾心想，许念真刚毕业就签约了乐辉，意味着乐辉对她潜力和能力是比较认可的，她应该不会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他谢过连教授，输入收到的手机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

　　关樾：“你好，请问是许念真小姐吗？”

　　听筒里传来一个清冽的女声：“是的，我是许念真，请问您是？”

　　“你好，我是关樾，一个电影导演。我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叫做《秘密时光》，我在电影学院旁边的食光旅行看到了你的照片，觉得你的形象气质很适合女主角，想邀请你来试镜，方便找个时间见面聊聊吗？”关樾语气诚恳而温和。

　　许念真：“关导您好，我最近随时都有时间，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见面呢？”

　　关樾喜出望外：“太好了，那就约在明天下午怎么样？地址是沐蔚大道23号，在我的工作室见。”

　　许念真沉默片刻，谨慎地开口：“关导，我想带着我的经纪人一起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就明天下午2点见？”关樾爽快地答应了。

　　“好的，时间地址我都记下了，谢谢您的邀请，我一定准时到。”许念真的声音像冰块碰撞玻璃杯，清脆又悦耳。

　　关樾：“不客气，再见，许小姐。”

　　许念真：“再见，关导。”

　　次日下午一点半，许念真的经纪人向云筝开车载着她前往试镜场地。

　　向云筝一边开车一边和许念真聊天：“空调温度还行吗？冷不冷，要不要调高点？”

　　“不冷，哥。”许念真摸了一下自己露在短袖外的胳膊。

　　“昨天让你看关樾的电影《心岸》，看得怎么样了？”车开到路口，向云筝单手打着方向盘拐弯。

　　许念真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口袋本：“看完啦，还写了观后感，你要不要看呀？”

　　“我开车呢，你念给我听吧。”向云筝目视前方，眼角弯了弯。

　　“好吧。”许念真翻到写有《心岸》观后感的那一页，“《心岸》讲的是下岗女性周然和杀人犯麦宇之间复杂深沉的情感纠葛，采用的是时间线交错和回忆的方式，展现周然在爱情和正义之间的艰难抉择，以及生活在恐惧与愧疚中的麦宇，对爱与救赎的渴望。”

　　“我想关导可能是想通过这部电影引发观众对于人性、道德和爱情边界的思考。在道德和法律的框架下，爱情能否在面对黑暗的过去和残酷的现实时，不让自己陷入困境，而是挖掘出内心深处的善良和勇气。”

　　“可以啊，你是真看进去了，去年上映的时候你还说没兴趣呢。”向云筝揶揄道。

　　许念真义正言辞地说：“更正一下，不是没兴趣，是没时间。我那个时候上完课就被导演系的几个同学拉去拍作业了，哪有时间去看电影。”

　　向云筝轻笑出声：“知道啦。”

　　车辆很快开到沐蔚大道，向云筝停好车，和许念真一起找到23号门牌。

　　向云筝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看了看向云筝和许念真，微笑着说：“你们好，我是关导的助理小马，两位是许念真小姐和经纪人先生吧？”

　　向云筝说：“你好，我叫向云筝，这是许念真，我是她经纪人。我们收到关导的邀约，今天来试镜的。”

　　小马说：“关导交代过我，二位到了以后直接带你们去剧场，请跟我来。”

　　向云筝点点头：“麻烦你了。”

　　小马领着许念真和向云筝走进工作室旁的一栋建筑，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剧场，几个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布置场景和灯光。

　　关樾坐在监视器后面的矮凳上，正仰头和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交谈。

　　那是许念真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陆清淮。

　　剧场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人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陆清淮似乎是有所感应，他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目光犹如星辰，照进许念真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