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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雾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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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殿堂上,纵目睽睽之下,一个活生生的灵族顿时飞灰湮灭,灵髓夹着绿色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一路延伸到殿堂大门。
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在场的灵族都被这个场面吓住,而在灵族之首的背后,墙壁上,石柱上,绿色的藤蔓如蛇一样蜿蜒缠绕至殿堂最高处,细细的蠕动挡住最后一丝光亮。
尖刺上的水珠如宝石般闪烁。
殿外是明媚耀眼的春光,她披着金色的光芒踏进潮湿的殿堂,如普度众生的神明。
至少在那一刻,在场的很多灵族是这么想的。
她身着一袭青绿色的素衣,飘起的外衣青得泛白,却仿佛被镀上一层神圣而高贵的光。
从天而降的红玫瑰与她鲜活明亮的眼仁擦过,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碰撞,炸出一道春。
……
“谁?”
“前些日子来到浮生殿的一名医师。”身边的灵族答道。
坐在殿堂之上的灵族之首没有下文了。
在场的灵族就连呼吸都变得局促,生怕下一秒就会当场毙命。
但有人不怕,“祂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人族所带给灵族的伤害是无法抹除的,但这不能成为杀死祂们的理由。您是灵族的王,理应站在灵族这边。”
殿堂内医师的声音如仙乐般动听。
“……”
也有不少灵族为这个胆大包天的医师捏一把汗。
带她进浮生殿的灵族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但更多的是惋惜。这样一个正直善良、直言不讳的新生灵族马上就要陨落了。
待她死后,一定会给她好好立一个墓碑。
“是吗?”
王轻笑,身体前倾,锋利的眉眼就如一把利刃。眼睛就是划出的伤口,暗红的眼仁如鲜血困在眼眶里。
他死死地注视着眼前的医师,视线仿佛要穿透整个人。
让人不禁背后发凉。
“你叫什么名字?”
靠近春,窥探春。
“怜生。”
医师答道。
“既然如此,你替他们分担责任。”
医师:“……”
这要怜生替他们死啊!
“本王就保他们不死。”
怜生:“好我答应你。”
在场的灵族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王居然没有立刻杀死她!
更加令人震撼的是——
从来没有听过建议的王居然在和她谈条件!!!!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那个胆大包天的医师身上,跪在地上的灵族也不例外,祂小心翼翼地回头。
“本王让你起来了吗?”
灵族连忙跪好,却还是感受到一阵强劲的杀气袭来。
灵族抖得更加厉害,呜咽声都显得那么局促,祂认命接受死亡的降临时。
却感受到一阵清爽的风佛过,是春天第一场雨后泥土散发出的清香,如春一样爽朗。
站在殿堂两侧的灵族看见的是一阵青竹的风从殿堂大门直直涌入,包裹从殿堂四周袭向灵族的黑雾,最后黑雾与青竹叶消失不见。
众灵族忍不住惊呼。
她居然可以挡住王的杀招。这会是何等强大的灵族。
怜生的眼神没有片刻悔意,亮绿色的眼仁坚定不移,像烧不尽的野草一样拥有顽强的意志。但她的唇发白,整张脸都是苍白的,这一招让她耗费了不少灵力。
灵族之首赫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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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沉香等人并不算是真的灵族。”
沈潋鲜红的眼仁暗淡。
白绥燕的抬眸但瞬间又转开了视线,她漫不经心道:“所以呢?”
“祂们不算生命,而且本就该死。”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该死,你这话没有意义。况且,我不是怜生,我不是心怀大爱,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潋冷哼一声,“祂们是王用自己的灵力所强行延续的生命。”
而如今身为死神的王就会将自己犯下的错误弥补。
“我累了,改日再聊吧。”说罢,浮宫之中的白衣就没了踪迹。
“……”
在医师的劝和下,大部分灵族渐渐的对人族有所改观,自发向山下走。
“人族曾经杀害灵族给我们留下太多伤痛,何况当年大多数灵族都还活着,这无非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躺在屋檐上的灵族慵懒随意地说道。
“是啊,雾曳说道对,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下山。”
“你那是懒得搬家吧。”被称为雾曳地灵族没好气道。
怜生站在屋顶下,影子和青竹交织在一起。
她扇了扇手里的折扇,抬头往上看,“可是人类的平均寿命非常短,百年里就有两代人族的生死,现在的人族早就不是当初伤害你们的那群人,相信我,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觉得怜生说的对,我们可以尝试去接受,只是那些曾经对耻辱不应该被遗忘。也正是因为这些,我们灵族才会短时间进步飞速。”
“我们自然是信你的,就算没有你,我们总有一天也会下山,相较于人族,王才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是啊,王的杀心太重了。”
“也未必是件不好的事,初任王不就是因为心里善良,死在战场上?”雾曳顿了顿,又言:“怜生,你就是心太软了。”
怜生莞尔不语。
“王眼里可没有灵族人族之分,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活的,都逃不出王之手。”
怜生:“……”
“你们什么时候下山,到时候可以来找我帮忙!”雾曳晒了会太阳,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
“可能就是这两天。”
怜生收起扇子,“我会和雾曳一起来帮忙!”
没过多久,灵族就都搬到了半山腰,浮生殿顿时清冷了不少。
怜生和随从白绥燕一起住在山脚下,与郊区的人族生活在一起。而她的邻居也是一位灵族,雾曳。
当初带她进入浮生殿的灵族。
这天,白绥燕和往常一样上山准备接怜生回来,路过半山腰的一片竹林时,白绥燕看见雾曳被一团青竹叶穿堂而过,雾曳当场就消散死亡,连尸首都不曾留下。
白绥燕和其他灵族一样震惊,也看见了凶手。
怜生。
怜生站在竹林间,最后消失在雾霾之中。
“她为什么要杀害雾曳!”
“我早就说了,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人族派来赶尽杀绝的,你们没有发现,最近很多灵族都突然病死。”
“她还总给我和阿姐说人族有多好,让我们多去跟山下的人族一起玩!”
“我听说怜生在山脚下是和人族一起住的!”
“那不就是人族派来杀害我们的吗!”
“快上报给王!”
“跟王说有用吗?不知道她给王下了什么迷药,王对她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谁来都不好使。王怎么可能会听我们的话。”
“那怎么办,雾曳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吧。我们也打不过她。”
王可能是自愿听取的建议,但怜生绝对不是自愿杀害无辜的生命!
白绥燕想,一定是有人伪装成怜生的模样,从而嫁祸于她。
“……”
“你刚刚去哪了?”
躺在榻上的人露出一只修长白净的腿,听见室内出现另一道急促的呼吸后开口询问。
“本王做什么还不需要向你汇报。”
“……”
“还要躺多久,等会被你的丫鬟看见我们在偷/情吗?”
下一秒榻上的人就没影了。
离开浮生殿后,好几日都没有回去了。
“绥燕,你看我这把折扇做得如何?”
“……”
“绥燕?”
她走到白绥燕面前,盯着看了许久,白绥燕这才收回思绪。
“怎么了?”
“应当是我问你才对,最近看你忧心忡忡,发生何事?”
“……无事。”
她注意全数都在折扇上,前几日雾曳跟她抱怨山脚太热了,没有树荫乘凉。怜生就说要给他做一把折扇。
“行,我先去把折扇给雾曳送去。”
怜生这一走,夜深了都还未归。
半山腰那片竹林愈发茂密,几天不见就已经长出一大片。那里聚集了不少灵族,白绥燕靠近听见了不少咒骂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跪在松软的土地上,灵族围着她站了一圈。
“道歉有什么用,难道你的几个字就可以让雾曳复活?”
“你就是一个骗子!人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派你接近王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苦苦解释道:“没有,跟人族没有关系,不是他们派我来的。”
“现在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也未免太迟了,你当我们活了这么多年是白活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害雾曳,他到底哪里招惹你了,我给你道歉……”
嘈杂的骂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她面色苍白,两眼发空,被无数双手推来桑去,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更有双手已经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雾曳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一生都在乐于助人,从来没有瞧不起人族,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你不得好死,你这种邪恶的叛徒就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善终!”
“杀害无辜之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杀死她!杀死她!为雾曳报仇!”
讨伐声逐渐清晰统一。
她的面前逐渐模糊,最后意识断了线。
众灵族看见她被一团黑雾所包裹,消失了。
“……”
怜生醒来时已经在浮生殿的后殿,窗外竹影摇曳,她已经没有一丝灵力,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观察周围。
她静坐在殿堂内。
在想,杀害雾曳的人会是谁,伪装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答案,但她没有证据。
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她不可能随意揣测任何人。
可是在大多数人眼里,杀害雾曳的凶手就是怜生。
恶毒难听的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连浮生之外的灵族也都听闻了这件事。
怜生在浮生彻底抬不起头,到哪里都在骂。
王带走她后,所有想要偷偷鸣不平的灵族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浮生殿没有人敢擅自闯入。
“你不是要拯救苍生、给万物带来和平吗?几日不见,怎么还落得一个杀人的罪名。”
“……”
“拯救苍生不如来爱本王,本王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滚开!”
“这是本王的浮生殿,要滚的人不会是本王。”
王不允许她离开浮生殿,想要将她永远藏在这里似的。
这里的每一日都似乎一样。
她坐在屋檐下,看着面前的竹林,明绿色眼仁竟然有些暗沉,像是下了一场大雨的春,雾蒙蒙的。
“怎么?还没有想清楚,人族不是什么好东西,灵族自然也不会是。祂们所谓的对错,都是出于自身的利益。”
她强扯出一个笑,“如你所言,对与错都是由自己来决定的,用不着你这种大忙人来提醒我。”
王也笑了。
“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我们才是同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你。”
随后从四周生长出的藤蔓束缚她的手脚,宽大的手掌狠狠地落在脸上,清脆的声音的空荡的殿内响起。
这一巴掌太重了,她近乎耳鸣。嘴里也有难闻的血腥味,她咽了口口水,舌头抵着被扇的半边脸。
她抬起头看向王,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愈发明亮,像是夜里的一团熊熊燃烧的鬼火,怜生放送身体向后靠,眼里尽是不悔之意。
“你可真贱!”
藤蔓围绕在脖颈处,收紧,窒息感随之袭来。
她的身体彻底软了,无法坐直,她被粗鲁地扯住头发,被迫抬起头,与王猩红的眼仁对视。
王附身,品尝口中的铁锈味。
王很会折磨人。每一天都让怜生痛不欲生。
在一个阴凉的夜晚,怜生穿着一袭单薄的青白长衣逃走了。
“大王,怜生跑了!”
她没有多少灵力,多半是逃不走的,所以她只去了山脚的住处,见了半年多没有见的白绥燕。
白绥燕看见她身上还时不时透出血迹,她告诉白绥燕让她快跑。
可是白绥燕怎么会一个离去。
怜生还未踏出一步,身后就顿时冷气直冒、强势的压迫感。随后她就披上一件厚氅衣,使其无法动弹。
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跑什么?你可是灵族的罪人。”
“……”
“乖乖跟我回去,你也不想当着丫鬟的面被我虏回去吧?”
王厉声威胁。
她沉默,随后四周就开始蔓延出绿色的藤蔓。
“等等,我想最后再抱她一下。”
“行,反正你也跑不掉。”
可是当晚白绥燕还是死了,灵族是不惧怕肉/身的死亡,只有灵髓被抽离才会死亡。而灵髓被抽取散失,不仅仅是单纯的生命的结束,更是消亡,届时没有灵族会记得祂。
被彻底的遗忘。
“你为什么要杀死她?她只是一个没有家可怜孩子。”
“可怜人?本王也是可怜人。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
“本王那么爱你,所有人冤枉你的时候只有本王相信你!本王信任你,你的注意力也应该在本王身上!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该爱之人身上!”
“雾曳也是该死之人?”
“他最该死!勾引本王的人,简直就是找死。他到死都以为杀死他的人是你,哈哈哈他会永远记得你,喜欢吗?”
“你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