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川》叶子淮

5、第四章

　　这段时间里，谢屹旻几乎都在分子生物学实验室里打转。
　　他对“诞下”小异种的那层可疑的不明胶状体，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研究方向。如果非要细分，可以划分为三层。针对这一现象的引伸猜测，谢屹旻尝试做了个无创DNA，再与对小异种现身体内提取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
　　结果就是没啥结果，没有想象中会有基因突变的情况。
　　谢屹旻不禁怀疑这其实是联盟筹备者的一个借口，暗中背行其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异种便是人体实验的产物。
　　但很快，这套荒谬的想法便被当年效忠的誓言所覆盖。谢屹旻将这份错误归功于这段时间两点一线的机械化生活里，毕竟麻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决定缓轻这份工作情绪，将两点一线改成三点一线，亲自去观察室。

　　距离谢屹旻亲自来到观察室，已有整整十天。通过调取录像和批阅组员提交上来的观察报告就能了解到的信息，完全没必要自己跑一趟。
　　但总不去看，也不是回事。久违地来到观察室，上一轮值班观察记录的两位研究员已将给那小异种用餐的器具收拾出来了。
　　其实他和人类一样，是会饥饿的。
　　*
　　是第二天的早上，谢屹旻走进观察室，发现他把气囊床翻了个面。拨开气垫，见他躲在底下拽着个垫子啃个不停。见是谢屹旻，又睁着双眼睛盯着他看。眼圈有些发红，大概是不久前又哭过一轮。
　　可怜他一点都啃不动，也不怎么闹，只是默默在垫子上留下一圈津液。
　　“咬合力不行，可以初步判断没什么攻击性了，不过还需长期观察。”
　　随行的研究员将谢屹旻的话记录下来，又听他说：“去跑一趟后厨，拿些食物上来。”
　　研究员动作利索地取来些面包，土豆和汤水，谢屹旻端了进去。
　　小异种注意到动静，从气囊后面探出头来。谢屹旻将食物放下，向后退了几步，但小异种仍是没有动作。
　　僵持不久，谢屹旻又走了过去，弯下身子向他张开双臂：“过来这里，好不好？”
　　小异种读懂了动作，从气囊后面窜了出来，攀住了谢屹旻的脖子，就像昨天那样。
　　谢屹旻被抱了个满怀，笑了笑：“怎么那么粘人啊，该不会真的是要寄生在我身上吧。”
　　他拿过一个面包，递到小异种的嘴边，但他却是抱着一种好奇的神情愣愣看着。谢屹旻猜测他可能不具有天生的进食能力，于是他咬了一口面包，咀嚼着咽下了。
　　谢屹旻将面包撕出一小块，重新递给他。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小异种接过面包块，学着谢屹旻的动作放进嘴里咀嚼。但嚼了好久都没有咽下。于是谢屹旻又咬下一口面包，抓住小异种的手放在他的喉咙处。
　　“谢师兄……”不远处的研究员出言提醒。
　　“没事。”
　　谢屹旻放大了吞咽的动作，喉结在温热的小手下上下滚动。小异种摸着谢屹旻的喉咙，抬头去看他。
　　“学会了吗？”谢屹旻温声问他。
　　小异种又学着他的动作，终于将塞饱脸颊的面包块吞了下去。
　　或许是初次体验到饱腹的舒适感，小异种将研究员拿来的食物几乎都吃了下肚。直到他不知极限地吃到干呕，才被谢屹旻制止住。

　　“没有因为是异种，而顶着与人类相似的器官组织开发新功能。具备高效的学习能力，但什么都不会，要教。”谢屹旻外放着通讯器，边记录边安排道，“不懂得寸止，食物要安排适量。生活技能也要教，但他对声音和肢体动作敏感，应该不难学会。”
　　悬在半空的电子屏发出荧荧蓝光，清晰地显示出研究团队里各个成员的脸。听到重点都低下头，笔纸摩擦唰唰地记录着。
　　听到异动，谢屹旻转头去看观察箱。发现那个小异种移过来了，就像昨晚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正在开会的谢屹旻。
　　灯光照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好像又长大一点了，谢屹旻想。

　　*
　　“今天又学了什么。”谢屹旻问那两个交班的研究员。
　　他们忍不住笑：“学了数手指，两位数以内的加法没什么大问题。”
　　袁青培在旁边开玩笑：“学这么快？那以后高低是个数学家。”
　　“哑巴数学家。”凯莉多补充道，“那倒是个会赢得更高赞誉的天才。”
　　抽象图形和物体的判断和学习都在顺利进行，现阶段对小异种的培养研究中比较重要的语言问题尚未得到解决。即便是刻意的引导，除了日常的吃饭喝水，他几乎不张嘴。
　　“至今为止，没发出过除哭声外的其他声音……该不会是哑巴吧？”袁青培疑惑。
　　凯莉多回答：“但体质监测的时候没发现什么问题，他的声带是正常的，按理来说应该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会不会是需要特定的环境刺激？”
　　看着讨论的势头要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谢屹旻打了个手势生硬地打断了这场对话。
　　“好了。”他正肃强调：“行为规训只是其中一部分，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我们是做研究的，不是搞教育的。研究不仅是你我他的事，更是整个联盟的，筹备者大厅正在等我们的答案。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要采集的各项数据处理好。如果没有特殊发现，后续安排也是筹备者大厅的工作。”
　　噤声片刻，袁青培努嘴评价道：“我们谢哥即将成为一个按部就班的领导者了。”
　　谢屹旻怔了下，复又笑着解释说：“不会吧，我们永远都是一个如沐春风的大家庭。”

　　简单的交接过后，三人穿好护具进入观察室。
　　谢屹旻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亲眼所见比录像所呈现的画面更加直观。
　　许久不见，这个小异种真的在把一日当成三秋来度过。初见时那副嫩得出水的五官长开了许多，更为清晰了。如果放在幼育所，评个A级完全不是问题。
　　接受了教育就是不一样，人味都涌出来了。原本还坐在角落数手指的小异种，见来的人是谢屹旻，爬起来直直地向他扑了过去。
　　谢屹旻微弓着腰将他搂在怀里，笑着去看他：“胆子真是变大了，以前还要叫你才到我这来。”
　　小异种抬起头，用汪汪的眼睛望向他，谢屹旻也就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错，会肢体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