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川》叶子淮

4、第三章

　　“师兄。”众人见谢屹旻终于来了，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莫老不让我们联系他，说是交给我们全程负责。”
　　“嗯。”谢屹旻点了点头。
　　冰冷的解剖台躺倒在地，那颗犹如胚胎的异种如今只剩层厚膜状质体散落一地，里面模糊的核位人体已不翼而飞。
　　不用多问，众人深合时宜地让开一条道。墙角那张专门用来摆放杂物的桌子上已凌乱不堪，下面低低的柜门微微张开条缝，似乎在蠢蠢欲动。
　　“学长你要小心，尚不清楚是否具有攻击性。”
　　“嗯。”谢屹旻放轻脚步缓缓走近蹲下，从那条缝隙往里看去。
　　原本是漆黑的一片，却突然闪出只眼睛，把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又不敢惊呼，怕把“它”惊到了，都倒吸了口凉气。
　　那只眼睛又大又圆，瞳孔是清晰的黑色，微微发着光，犹如浸过溪水的黑曜石。鸦羽般的睫毛浓密而纤长，自然地低垂着，看起来是那么可人爱。
　　“它”先是看见谢屹旻，瑟缩了一下，于是谢屹旻放柔了神态。“它”便直直盯着他看，再缓缓移动目光，打量着其他人。
　　就这样诡异地持续了一会，谢屹旻试探地向“它”伸出右手。那小东西犹豫地把柜门开打了点，但谢屹旻身后几个人稍有动作，“它”又缩了回去。
　　“出来，好吗？”谢屹旻柔声地说。
　　在场的其他人有些意外，就连和谢屹旻最熟的袁青培和凯莉多都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
　　其实谢屹旻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他的语言，但还是尝试着开口了。
　　迟疑了一会，“它”慢慢地推开柜门，伸出那纤细的黏带着某些液体的胳膊，一条类人的胳膊。用五指清晰的小小的手，轻轻握住了谢屹旻的一根手指。
　　谢屹旻仍是不动，只是望向“它”。似乎受到了鼓舞，那小东西终于露出整个身体，并扑向了谢屹旻的怀抱。
　　之前隔着层胶状体模糊不清具体模样，现在大家终于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怪物啊？怎么看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见他紧紧缩在谢屹旻怀里，周身在微微地颤抖，那些不明黏液化为水从手臂上，背后，流了下来。
　　谢屹旻脱下大褂将他包裹着抱了起来，只有一头又柔软又蓬的黑发，连同那双大眼睛露了出来。
　　凯莉多提醒道：“屹旻，还是把他放下来吧，要是等会咬你一口可就麻烦了。”
　　谢屹旻也觉得有道理，刚想把他就一张没什么器材的桌子上放下来，结果就被一双柔软的臂膀抱住了脖子。害得盖在他头上的大褂都被抖落，一张小巧可爱的脸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谢屹旻朝他们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不太行了呢，他应该也不会咬我吧。”
　　“谁知道呢，难道还指望异种有什么道德意识吗？”
　　就这样防备地观察了会，发现他并不哭闹，似乎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呼呼地转动那双大眼去看他们，又去看房间。
　　大伙都放下心来。
　　“这到底是什么异种，该不会是为了蛊惑人类而诞生的吧？”袁青培挠了挠头，“现在还缠住谢哥了，不能是寄生生物吧！看着不像啊……”
　　谢屹旻余光瞟到这小东西一直在偷看他，他假装看不到。
　　“之前提出的另一版方案里有假设异种是活体的可能，但未完善。先收拾一下这里再说吧。”
　　机会难得，旁边的女研究员提出：“谢师兄，我来抱吧。”
　　“好。”
　　谢屹旻将他递给女研究员。起初他还不太肯放手，但谢屹旻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后还是乖巧地顺从了。
　　“他好像能读懂动作的意思呢。”
　　“嗯，挺聪明的。”

　　谢屹旻和两个研究员刚把解剖台抬起来，还没来得及把那胶状体放进收集桶里，那边又出问题了。
　　那个小东西突然细着嗓子叫了声，便开始啜泣，然后扯着嗓子越来越大声地哭起来。
　　袁青培就奇怪了，走了过去：“这又怎么了？”
　　“不……不知道啊，我刚才……一靠近就这样了。”女研究员旁那个戴着眼镜的西瓜头有点不知所措。
　　“你说你招他干嘛，这下麻烦了，谁会哄孩子啊？”
　　西瓜头又想道歉，袁青培摆摆手：“其实也不怪你。”
　　女研究员晃着去哄也毫无效果，眼看着他哭得有点上头了，鼻尖额头都泛着红，都怕他哭窒息过去。
　　“给我看看。”谢屹旻又把他接过来，那小东西就无师自通地埋在他的胸口，“你怎么这么能哭。”
　　没过多久，谢屹旻胸口那块就被浸湿大片，可好歹也是停下来了。
　　谢屹旻确认道：“他的眼泪对人体皮肤不具腐蚀性。”
　　凯莉多挽着胳膊，有些无奈：“这和我之前去幼育所看见的新生儿没什么两样，该不会后面还要送他去上学吧？”
　　众人皆是沉默，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谢屹旻感觉抱在胸前那一堆动静小了下来，偷偷拨开大褂看，发现他已经自己哭累睡着了。
　　绵密的睫毛乖巧地垂布在脸上，鼻尖还是红红的，很乖很乖，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那副不懂事大哭的样子。

　　中午，谢屹旻和凯莉多在食堂正选好位置坐下，就见袁青培端着盘子笑得一脸神秘地挪过来，然后挨着谢屹旻坐下了。
　　谢屹旻问：“为什么坐这里。”
　　“就和你挨着了，凯莉多肯定嫌弃我。”
　　凯莉多看了他一眼：“挺会审时度势。”
　　袁青培嬉笑，放低了声音：“你们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吗？隔壁实验室的师弟说昨天他老师前几天来我们这层拿资料，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怀疑是有人犯罪，在高权限实验室里偷偷妊娠。”
　　但谢屹旻和凯莉多都笑不出来。
　　思考了一会，谢屹旻说：“看来是我们预估等级设太低了。”
　　袁青培还想问点什么，就被谢屹旻按过头去。
　　“吃饭不要说话。”

　　谢屹旻等人这几天都在忙前忙后地给那个小异种，做各种体质监测和抽样组织化验。
　　经过再三检验，据各项报告显示，他的体质与寻常人类相差甚微，也并未有第三性别的特征出现。面对这一权威的检测结果，于生理结构上只能暂时把他当半个人类对待。
　　第一天的晚上，谢屹旻将洗过澡的小异种安顿在了保密系数更高的观察室里。提前将室内铺满了柔软的垫子，还给他放了一张充气囊的床。

　　他不会，也不可能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异种回自己的房间，其他组员也是。哪怕他生理结构与常人无异，还是孩童体型看似无害的存在，也是不可能。
　　这已经是最为人道主义的做法。

　　离开之前，谢屹旻的余光有注意到观察室里的小异种。虽然没有用各种行为表示出任何的抗议和不满，但感觉是很不想离开他的。因为他在谢屹旻记录完数据，转身准备离开观察室的时候，有朝着他的背影偷偷靠近。
　　就在谢屹旻准备关上观察室的大门时，他用余光瞟到，那个小异种已经移动了很大一段距离。但由于玻璃墙的阻隔，他只能止步于那片方寸里。
　　他就这样站定定在那里，天花板上打下的光映得他的头发更像油墨，大了两号的白色实验服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他只是拖着这件会拖地的累赘移到那里就不动了，仿佛知道前面就有玻璃罩的阻隔一样。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双大眼睛眨了一下。
　　谢屹旻头也不回，关上了观察室的门。

作者有话说

　　谢屹旻你抱够了吗？我也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