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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把你放进曾经的我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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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瑞文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前两天自己好像捡了人回家来着,那人去哪了?
不对,自己好像把人给拆了!
瑞文火速前往那个放杂物的小房间,看到那个小箱子里面的营养液还没有完全干涸,松了一口气。
那天他本想马上组装的,所以那天他把这人的大脑、脊柱以及心脏放在了一个保鲜盒里面,又从银行的躯体库里面顺了一小瓶营养剂原液,自己回家配了点纯净水统统倒进了保鲜盒里。
幸好今天想起来了,不然等营养剂吸收完了,这几个部分也会逐渐衰竭。
瑞文把一个装着自己淘汰下来的人造躯体的大箱子拖了出来,里面保存着从婴儿时期第一具不足五十厘米的躯体,到他初中毕业时换掉的最后一副未成年人躯体,想想当时父母也够宠溺自己的,基本上每年都会按照自己的年龄买新的躯体,虽然他们没有能力赎回瑞文的原躯体,但他们在能做到的范围里面,让瑞文体会到了相对完整的童年。
只是初中毕业那年,那件事发生了,后来瑞文一直就用着同一具躯体,修修补补就这么过去了五年。
回忆完往昔,瑞文的选择恐惧症犯了。
他犹豫着该把捡来那人的核心部分塞到哪具躯体里面,前面几具肯定是要淘汰,款式太老了而且是儿童款,最后一具躯体对自己又有纪念价值,瑞文也不想拿来给陌生人用。
思来想去,瑞文选择了自己十三岁时的那具躯体,这具躯体外观上就是最普通的人造躯体,灰黄色的仿生材料,配上呆板的五官。
选择这具躯体理由无他,虽然外观不行,但瑞文记得这具躯体装核心部分的地方十分简单易懂。
虽然瑞文偶尔也会给自己补一下脑壳,修理一下胸腔什么的,但那毕竟是自己身上的部分,瑞文弄错了也没人怪他,本着对他人负责的心态,瑞文觉得选择这具躯体最是保险。
瑞文把这具十三岁的躯体从箱子里面抽了出来,,然后先从躯体的脑壳部分拿出了当时的说明书。
保质期:十年
使用方法:本产品为完整躯体,在使用时,只需将用户的核心部分放入图示部分即可。
注:如果用户有赎回部分,需到有营业执照的维修店安装赎回部分,不可自行操作。
瑞文看了一眼这个眼窝处空荡荡的脑袋,有些犯了难,自己当初是把自己的眼睛装进去用的,原装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瑞文看了眼箱子,由于从出生的时候父母就为他赎回了眼睛,所以这些躯体眼睛的位置都是空的。
哪天去二手市场淘一个便宜的吧。
保险盒里面的营养剂水位越来越低了,瑞文也来不及多想,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东西塞进了躯体里面。
他等了一会儿,见眼前的人还不睁眼,不对,没眼睛,见眼前的人还一动不动。
瑞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随身携带的橘子味营养液,掰开手中这具自己曾经的躯体的嘴部,把营养液灌了进去。
灌完一支,见还没动静,瑞文又一连灌了好几支。
看着怀里的躯体逐渐有了生气,瑞文才放下心来,把人抱到了床上。
艾尔刚刚恢复了点意识就觉得嘴里一股厕所清新剂的味道,他难耐地咽了几口口水,却感觉喉咙十分滞涩,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身体已经是一台快要退休的机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跌跌撞撞地向一个银行柜员求救。
想想自己当时也是真的走投无路,跑到敌营里求救,即便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面别人认不出来,但也实在冒险。
那么现在自己又在哪里呢?
艾尔试图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好,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住。
他摸索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身下软绵绵的,应该是在一个床铺上,他尝试着下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床似乎比一般的床要高出一截。
下床后,艾尔靠着墙一点点走着,他摸到了一扇窗户,一扇玻璃窗,这扇窗户也很高,他要伸出手才能够到窗沿。
艾尔猛然意识到,一间有窗户的房间是不可能这么黑的,而自己之所以什么都看不到,大概率是因为自己瞎了。
他尽量保持平静,然后摸了向自己的眼睛。
刚进门的瑞文看到的就是一个小人站在窗边,小手放在脸颊上,指尖停顿在那个不存在的眼球上。
虽然瑞文知道这副小小的躯体里面住着的是一个未知的灵魂,而去买一个眼球装上也并非难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半蹲下身子,把那副小小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艾尔没摸到眼睛,想把手收回去的时候突然被抱住了,嗯,不是很温暖,但也挺舒服的。
清醒点!艾尔,你怎么能容许自己被一个不明来历的人抱住,万一这人是来刺杀你的呢?
瑞文感到怀中的人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挣扎了起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立刻松开了双臂。
见面前的小人显露出的浓浓的戒备,瑞文有些无奈,只是轻轻地扶着他的肩把他引到了床上坐好。
艾尔感到对方确实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打算主动打破沉默。
“这是哪里?”
“当然是你‘救命恩人’的家里啦。”
“你?救了我?”
艾尔确实是不信的,他依稀记得自己那天的装扮,那次为了抢劫顺利,他特意让人找了一身魁梧的人造躯体作掩护,正常人看到那种躯体躲都来不及,怎么会救自己呢?
想到这里,艾尔也不禁回忆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一共抢了两个分行,他在指定计划时就决定兵分两路,由昆恩带领一半人手前往汉特分行,而自己则混在另外一半人中前往托木斯分行。
那天艾尔刚换上那具躯体就觉得四肢有点不协调,军医和他说是因为找的那具人造躯体和他的原躯体体量相差过大,所以会稍微有些不适应,多走两步就好了。
然而,就在行动时大家正在争分夺秒地从躯体库中往外搬运躯体时,艾尔总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手也越来越抬不起来。
搬到一半的时候,艾尔实在撑不住,他的一只手已经垂落在身旁彻底报废了,所以他找了一辆自己人的车,坐在副驾驶上打算休息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好像被扔在某个角落,好像也是在银行门口,是一个他没去过的分行,他吊着当时最后一口气跑进去求救。
没办法,他实在没力气去更远的地方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即使马上被银行逮捕也比原地等死要活得旧一些。
在行动时使用新的躯体是艾尔向来的习惯,由于他的身份,军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让自己在行动时冲在一线,自己顶着个躯体大盗的名头,反而更像是反叛军一个形象优良的代言人——一个出生贵族但为平民而战的少年英雄。
后来,艾尔想到了一个方法,每次行动前都会让亲信为自己准备一具新的人造躯体,自己每次都以不同的身份参与行动。反叛军内部派系众多,脸生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自己也从未被拆穿过。
那么这次,虽然艾尔很想否认,但问题大概率出在自己的亲信身上。
他们几个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所以,会是谁呢?
瑞文见小人坐在窗沿边,也不回应自己的话,而是兀自朝着前方发呆。
他忍不住提着嗓子重申了一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几乎是贴在小人的耳边了,但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
艾尔当然是听见了,毕竟他是瞎了不是聋了,也清楚这人想要自己回报他,但很可惜,如果他救的是以前的自己,那么自己能拿出很多东西报答他。
现在的自己,虽然听上去有点白眼狼,但确实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在还没弄明白情况之前,反叛军肯定是不能回的,否则敌在暗,他在明,这次的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父亲那边也回不去了,从自己选择加入反叛军的那日起,那什家族就永远地被钉在贵族圈的耻辱柱上,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也没有无耻到回去摇尾乞怜。
“哥,你能收留我吗?”
听到小人突然喊自己哥,瑞文感到一阵不自然,虽说现在这人在小孩的身体里,但他还记得那人原本躯体的壮硕,一看就是老大哥才会选择的款式。
“别叫我哥哥,你都几岁的人了。”
“十八岁。”
瑞文一时被噎住了,真的吗,这人才十八岁。
“我爸妈分开了,他们都不爱我了,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原来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怪不得,瑞文自己脑补了一个在家中受尽冷落,甚至只能捡父亲用剩下的躯体用的无助少年的形象。
“好吧,姑且相信你,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住着吧,报答我的事以后再说。”
“谢谢哥。”
“你先睡,反正你暂时也看不见,好好休息。
明天下班的时候我就去给你买眼睛,款式你就别挑了,贵的我也买不起,先买个基础款用。”
“嗯,谢谢哥。”
“营养液我给你放床头了,明早醒了要是饿就喝,旁边还有一个瓶子,你尿急了就用。”
“好的,哥。”
这一夜艾尔当然没睡,刚刚和那人说的话也并不全是欺骗,他确实十八岁,也确实没有人爱,过往十几年的记忆碎片像走马灯一样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出生贵族,但小时候,却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用着人造躯体。
他的父亲是那什公爵,有着一个大大的庄园,但在八岁之前,属于他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偶尔有好心的佣人会带他去花园里面逛逛。
花园里有很多孩子,他问佣人这些孩子都是谁,佣人和他说,这些孩子和他一样,都是那什公爵的孩子。
骗人,明明不一样。
后来,有一个佣人实在看不下去,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让那什公爵想起了这个故意遗忘的孩子。
艾尔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出现在了这里,他拥有了原躯体,也获得了出现在父亲面前的资格。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之后,艾尔一下子成了父亲最宠爱的孩子,父亲总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带着他散步,也时常注视着阳光照耀下,那颗发着光的红色眼睛。
幼时的记忆逐渐被艾尔遗忘,他就像这座庄园里面其他的少爷小姐们一样茁壮地长大,只是有一点不一样,见到夫人时,别的孩子都会亲热地叫母亲,而他和佣人一样,叫夫人。
一开始,他也曾学着别的孩子一样叫那个女人母亲,但女人脸上极力掩饰都难以压制的厌恶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另有其人。
再长大一点,艾尔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何等一个传奇的人物。
他的亲生母亲竟然是反叛军的首领——埃黛儿。
埃黛儿原本只是纳什公爵府中的一名女佣,浑身上下也只有那双眼睛是原躯体上的。
但正是这双眼睛,在纳什公爵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让他不由得愣神了一下。
后来,埃黛儿被调为公爵的贴身女佣,公爵也为其赎回了身体,两人的故事就像古往今来每一个俗套的罗曼蒂克小说一样顺其自然地发展着,而和那些小说有所不同的是,即便是纳什公爵最爱埃黛儿的时候,他也从未动摇自己妻子的人选。
他很清楚,如果埃黛儿象征着他对爱情的追求,那么他的妻子则是他权力的体现,两大家族之间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献祭出自己的婚姻,从而达成脆弱又长久的联盟。
埃黛儿也曾沉浸在这个成熟男人的臂弯中,也曾享受着这个富有的男人带给她的,不劳而获的奢靡生活。
但当她看着男人一次次地让所谓的联姻对象的肚皮鼓起,看着男人在每一个隆重的场合紧紧地挽住身旁的人,她很快意识到,如果给这个男人一道选择题,那么他唯一会牢牢抓住的,一定是权力这个选项。
埃黛儿怀孕的十个月也是她逐渐清醒的十个月,既然此生爱上的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把她放到心尖上的人,那么她便不要爱情了。
恰逢此时,很多人因为她怀了公爵的孩子,所以来巴结她,即便是私生子,但这些人不傻,他们看出了公爵对这个卑贱女人的疼爱,也意图从这个底层出生的女人身上获得加倍的报酬。
那段时间,埃黛儿来者不拒,有人让他在公爵耳边吹枕边风,那便吹;有人想塞几个眼线进公爵府,她就假装缺佣人;有人想让公爵分心,她就想尽了法子掏空公爵的精力,甚至不顾孕体。
当然,埃黛儿这些忙不是白帮的,她开的价很高,高到一次的价格有时就够一户普通人家用一辈子,那些人都以为这是一个飞上枝头的麻雀的贪婪,却不曾有人想过一只麻雀的野心。
等到埃黛儿生下儿子的时候,她手头已经有一笔客观的财富了,而公爵也逐渐发现了她的异常,开始了对她的严加看管。
一天,她抱着孩子出去散步,她知道除了身边的女佣,暗处还有许多盯着她的人。
她默默地在心里和这个孩子道歉,不过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歉意。
水花声溅到了她的身上,她发出了意料之内的惊叫声,那些暗处的人见小少爷掉进了水里,纷纷跳入湖中救人。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泱泱湖水中的那个小黑点上时,她以最快的速度按照计划中的路线离开了公爵的视野范围,逃到了一个极为贫穷的地区。
埃黛儿拿着手头的财产,在贫民窟中,在那批将死之人中迅速招募到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的钱不足以给每个人赎回原躯体,但她尽可能地给这些人购买了质量好的人造躯体,以延续他们的生命,自然,这些人也将她视为再造之主,开始追随她。
一开始,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她将这群人散步到了各行各业,而他们也只留下基本的开销,剩下的工资尽数上交给她。
埃黛儿拿着自己剩下的钱和这些人上交给她的钱做起了生意,她没有将生意做太大,她很清楚,只有保证自己的生意规模覆盖在中下层,才不至于引起那些贵族的注意,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埃黛儿的生意逐渐稳定,生意的利润她主要分为三个用途,一部分用于维持业务的运转,一部分用于帮助贫民购置躯体,还有一部分则用于购置武器。
就这样,如同滚雪球一般,埃黛儿在五年中积累了一定的财富,一批忠于她的追随者,以及约等于帝国十分之一战力的武器库。
这时,她才开始走入正题——宣告反叛军的成立。
这个消息一开始没有引起帝国高层的重视,说实话,由于民间对《躯体国有化法案》积怨已久,大大小小的反叛军如过江之卿,但这些脆弱的民间势力很快会倒在军队的炮轰之下。
然而,在帝国发起对埃黛儿反叛军的第一次进攻时,一个知名的房地产商就被司机暗杀了,更准确地说,是同归于尽。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么后面只要帝国的军队发起进攻,就会有各种政商界重要人物的死讯传来,杀人者无外乎是一些普通的小职员、清洁工,亦或是浇花匠。
很显然,埃黛儿在整个帝国安插了密密麻麻的蝼蚁,而这些蝼蚁却能用生命去换取帝国最有权力的那一批人的畏惧。
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加入了反叛军,有人成为了炮火下的勇士,也有人担任着貂皮下的毒刺。
当然,帝国已经屹立百年,其底蕴也并非是埃黛儿在经年之中可以彻底瓦解的,二者逐渐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埃黛儿的名字在帝国流传开来的那一年,也是公爵最恨这个她留下的孩子的那一年。
自从埃黛儿不知所踪后,公爵泄愤般地将这个孩子放到人造躯体里面,让他过着和佣人一样的日子。
这个孩子八岁这年,他最恨这个孩子的这一年,那个自以为好心的佣人将这个孩子带到了他的眼前。
他看似好心地让这个孩子重新拥有了原躯体,但事实上,他只是想要尝尝杀死一个和她那么像的人是什么感觉。
那个孩子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把古老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暗金色的匕首上那颗宝石如同血泪一般摇摇欲坠。
先刺破这双眼睛,然后再刺穿心脏。
他准备好了。
然而,当那个孩子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者说以原躯体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手上的匕首却转换了方向。
“孩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艾尔怯懦的看着第一次站在自己一米之内,据说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他接过了匕首,看到了上面和自己眼睛一样红的宝石。
公爵无声地看着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怀着怎么样的情感。
这双眼睛真是作弊。
埃黛儿,你不要的孩子那就我养着吧。
我不信,你能一辈子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