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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星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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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在火焰的噼啪声中回荡,是战役中的将军在下达最严厉的军令,不容有丝毫违抗。
装什么啊,我却在想,我想要把站在我面前的罗昕生吞活剥,把他虚伪的面具撕得粉碎。
在这个时代,人工智能取代了大部分人力可及的领域,我们研究员虽然从事着看似高端的工作,可实际上是陷入泥沼的困兽,垂死挣扎。
我,是这个庞大研究体系中,最卑微的存在,一个还未转正的研究员。
我在研究院里一直过着压抑且充满酸涩的生活,我的妻子刚生了孩子,我连给妻子一个独立产房的能力都没有,一想到孩子慢慢长大所需要的巨大花销,我就如被压在大山之下,喘不过气来。
我渴望用自己记录的日记来为自己开辟一条通往希望的晋升道路,研究资料毁了,我的日记就成了唯一的证明。这意味着翻倍的工资还有丰厚的激励基金,是我能够改善家庭状况的救命稻草。
我用心血堆砌成的论文,投入到学术界的汪洋大海中,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罗昕每次看到我的论文,都会用那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审视,随后舌尖吐出无情的话语:“你根本没有天赋,你就打打下手,别好高骛远。”
刽子手拿起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我。我拿着那点微薄可怜的实习保底金,一捧掩人耳目的沙子,看似有一些东西,实则虚无缥缈。我一直在想难道是我真的没有天赋吗?
为了在高级研究员面前能有一丝露脸的机会我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次妻子需要我陪伴的时刻。直到那天,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家,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孤魂野鬼徘徊在妻子卧室门前,听着屋内悱恻缠绵、拨云撩雨的声音,如有实质地刺入我的灵魂。那个男人的声音是如此熟悉,“慢点,罗昕…”
罗昕,罗昕,罗昕,我好恨,又无能地退缩了,到底,我没有推开那扇门。
所以我一定要把记录着这些惊人秘密的日记递交给联邦总局,突然听到了罗昕对盖亚的报道。
和平年代世界发展日新月异,似乎有些过火。高度碎片化的信息纷繁复杂,人们渐渐疲于表达,情感纽带只需RCP数据端,寥寥数语便可缔结。愈发营造出一种娱乐至死的环境,以猎奇、血腥为特色的沉浸式AR游戏竟大行其道。
死水般沉寂的生活与人们高度依赖人工智能有关。以夸克级的微形核存在着,凝聚了人类所有智慧结晶的终极产品,联邦总指挥,“盖亚”,顺应趋势诞生,名字源自希腊神话中的创世之神。它可以助联邦规避风险,大到财政政策和防御系统,无论是运营模拟还是股市风云,都可以在一问一答中,庖丁解牛般轻松解决;小到上班时的亲切问候,给人如沐春风般温暖。阵营分配、联邦政权的互相抗衡都变成了数据量子化的比拼,谁拥有更为先进的模型,谁编排了最高基因的人类,谁就更胜一筹。
自从盖亚问世以来,信息滞后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从联邦中央同意上传下达,一体化协调方式,可以套用模组以一种超电磁波同步到雷达,雷达接收个体位置,发送到个人的RCP网上接口,用时不过5秒。
将这时的联邦总局比作远渡的轮船,掌舵者们被权力的迷人光芒晃花了眼。他们无视道德与伦理,满脑子都是对权力的贪婪渴望。
他们张狂地宣称君权神授,把这种异能视为上天赐予的神圣旨意,妄图像饥饿的野狼见到猎物一般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加紧研发异能是否能够实体转移的技术。他们幻想着在未来的战场上,拥有异能的士兵如同战神降临,轻而易举地踏平一切敌人,从而实现大一统的宏伟霸业。
我出去了,不知道在街道游荡了多久。我是鬼,我是罪人,我是破碎子弹的遗骸。
高维世界传来的声音无时无刻折磨着,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天我还没到家,就看到灰雾弥漫,消防报警器不停地叫,颗粒在风中张牙舞爪地扭动、跳跃,变幻出各种形状。有时是罗昕那张永远轻蔑的脸,失败者,失败者,他不屑地说;有的像妻子那温柔的眼睛,可此刻那温柔却带着丝丝寒意,让我心里发颤,还有她瘦弱的身体,仿佛在灰雾中若隐若现,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那暴起的青筋像是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挣扎。
妻子已经背叛了我,不知多少个夜晚,当我还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的时候,家中的他们是不是正亲密无间?
那恐怖的大火在远处熊熊燃烧着,火势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一切都没了,奖金,妻子,家,孩子…全都烧没了。
我越是气愤,就越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看见罗昕,他低头站在我家焚烧的门楣前。
我心中所有的怒火像是找到了一个聚焦点,彻底爆发出来。我发了狂,不断地重复性地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我想象中如同美梦般逐渐展开的人生,刚刚开始浮现希望曙光的人生,不仅仅是我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前程彻底粉碎,就连我的整个人生也被无情地摧毁。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一拳,伴随着骨骼撞击的沉闷声响,他的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两拳,他的嘴角开始流出鲜血;三拳,他的脸在我的重击之下渐渐扭曲变形,眼睛因为剧痛而瞪得滚圆,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傲面容如今变得丑陋不堪。
“不是我做的…”半晌,罗昕才开口。抖动的声音宣示了他此刻的不平静。“婉婉把你的孩子送出来了,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我会负责到底的。”
我转身看见了许攸年,我的孩子,他已经13岁了,他被抬到担架送往医院。
我没管罗昕接下来的话,转身搭着飞艇,一起跟着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我,许攸年在遭受重大创伤之后,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些记忆。你身为父亲,要多陪陪他,拿些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我拿走了许攸年的RCP,下载了一款名为《宇宙暗物质》的游戏。他果然同我一样对宇宙十分喜爱,因创伤而略显苍白的脸庞也明朗了起来。
事与愿违,三个月后,罗勃·韦伯望远镜研发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应该是掌权者为了歌颂自己的伟大,巩固自己政权的手段。
罗昕也总是常来探望许攸年,同时还给我的RCP账户上打了不菲的资金。黄鼠狼对鸡的愧疚,我心安理得地直接收下了,辞了职。为了弥补单亲家庭的遗憾,我对许攸年大部分的要求都尽我所能的满足。
虽然高维的窥视仍然是悬在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依旧贪恋着和儿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一天,罗昕暗地里找到我,他昔日高傲的形象荡然无存,变得不修边幅,好像承受了极大的折磨。他眼中布满血丝,无措地攥着我的衣领:“高维已经学会了我们的语言,昨天和我对话了。它们通过我们的眼睛观测地球,联邦雇佣我们做异能研究,使我们被同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照镜子总能看到不属于我的倒影。我们赶紧逃吧,用异能和所有科技,跨越光年,我们…”
他说话速度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好像吊着一口气,他绝望地望着我。最后一眼,罗昕的眼睛变成荒芜之地,“砰”地一声,就像枪响,他的身形软了下去,我虚浮地抱着他,形销骨立的身体十分硌手,我的仇人倒在我的怀里,再也没有一点生气。
啊,这算什么…我掏了掏兜,翻找出他的名片。我走到大桥上,凝视着川流不息的黄昏,底下一片繁荣的景象,没看我儿子最后一眼,直接离开了。
我怎忍心拖累儿子呢?又怎能够因为我们无心的过错,让全人类遭受灭顶之灾呢?我啊,一辈子都活得那么懦弱,可就在这一刻,为了所谓的抗争,扛起了那份沉甸甸的托付。
我颤抖着手指拨通了研究室其他人员的电话,随后向联邦总局传达了开拓星际的消息,紧接着便带着十五位同意的研究人员撤离了,其中有些研究员终究放心不下,把自己家里老人,眷属,甚至三四岁的孩子也带着离开了。
我们乘坐的飞船依靠增幅异能层层叠加,驱动机械爆发出的能量,仿佛能冲破宇宙的枷锁,光年这种遥不可及的距离竟也能被轻易跨越。我想,也许我这个不称职的、无能的父亲,就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他学会独立吧。
这座飞船开往距离地球13光年,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像是创世之神的神赐,具有岩石层,液态水,大气层也同地球一样。
他们就在这里繁衍、种植、生存,再不断探索异能的临界点中死亡。从始至终,没有脱离高维的目光。
回到那冰冷的研究所,李砚南和许攸年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