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舍，恋恋不忘》mala

9、第九章

　　若早知道呈一时之快会惹出一连串麻烦，老实人情愿在博物馆揍李维一顿了事。
　　“老兄，你可真逗，竟然相信人质的话。”
　　绑匪们一步一步接近人质，老实人嘴上仍不忘辩解。
　　人质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该躺的昏迷不醒，该坐的垂头丧气，遵从听话的嘱咐，凝成一张定格的相片。
　　老实人和同伴你一言我一语，冲突占据大脑，令他们忽视了画片前后的不同之处。
　　绑匪们一前一后步入相片之中，原本静止的画面流动起来，被拆成两个战场进行——
　　米歇尔和李维同时袭向绑匪。
　　同伴迎面而上；老实人启动电击。
　　米歇尔绕过反击，把某样东西扣在老实人同伴的手腕上；李维与老实人的手腕擦肩而过。
　　同伴剧烈抽搐后倒地；老实人定睛一看，本应戴在人质身上的项圈紧紧锁在同伴手腕上，人质颈上则空空如也。
　　人质非常感谢老实人的配合，赠送米歇尔的关节技一份作为报答。
　　“！”老实人的脸涨成猪肝色。
　　机缘巧合下老实人处于清醒状态，那便试试从他嘴里撬出点情报。
　　李维走向米歇尔，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
　　他有些喘不上气。
　　飞船的环境控制与生命保障系统正常；虽然被电了两下，身体情况也算正常。
　　究竟是什么原因？
　　老实人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这痛苦看着竟比电击还要强烈，他发出“嗬嗬”的气声，眼球突出，全身战栗。
　　这绝不是关节技能够造成的。
　　“……米歇尔？”
　　金发少年置若罔闻，勒住老实人的手臂继续用力，直到老实人眼球都开始上翻。
　　“……米歇尔！”
　　李维克服来自生物本能的警告，冲上前去。
　　然后陷进了一片泥沼。
　　李维曾在光子书里读到过一种名为盲鳗的远古海洋生物，它遭遇袭击时会释放出大量黏液，充满捕食者的腮，让对方无法呼吸。
　　现在自己就好像陷入了“黏液”里。它们漂浮在空气中，它们游荡在空间里，一呼一吸皆是为它们敞开入侵的大门。不，甚至无需呼吸，它们也能顺着张开的毛孔、七窍的孔道喧宾夺主。
　　“黏液”对李维仅仅是压迫，对攻击对象来说，比深海压强还要可怕。
　　李维踉跄了一下，他稳住身体，架起米歇尔的胳膊:“好了，可以了，松手，米歇尔”
　　好热，李维从抱住米歇尔，俩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觉得怀中像是揣着个发动机。
　　米歇尔松手了。
　　李维绕旁一看，好嘛，仅有的情报源也晕过去了。他拿走老实人的终端，把项圈套在它主人的脖子上。
　　“扑通。”
　　紧绷的弦断开，米歇尔倒下了。
　　李维连忙查看米歇尔的情况。他像一位忙碌的家庭主妇，清理完房中的垃圾，又要照看生病的孩子。周围环绕着如有实质的“黏液”，压得他呼吸困难。
　　“高烧，呼吸急促，手脚无力……”李维拍拍怀中人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
　　米歇尔两眼紧闭。
　　“……还有意识不清。你的病来的也太——”
　　李维突然止住话头。
　　他意识到某件事，某件在他们这个年纪迫在眉睫，扣人心弦的事。
　　李维把米歇尔翻面，他的后颈被蒸得通红，在靠近颈椎的上方，凸起了一个鼓包。
　　李维和它大眼瞪小眼。
　　“不是吧，现在分化？你可真会跳时候。”
　　没有人回应李维，他是在场唯一的清醒者。
　　李维在百般尝试无果后放弃了把米歇尔拖到床上的想法，他决定四处搜刮，不、探索飞船上是否有医疗用品。
　　李维放下米歇尔，撑着膝盖站起。
　　……站不起。
　　李维低头:“现在是闹哪样？又有劲了是吧？”
　　他胸前的衣料被五根钉子般的手指死死攥住，罪魁祸首眉头紧锁，像个正在经历噩梦的婴儿。
　　李维确信自己带不动怀中婴儿的吨位。他使出金蝉脱壳，外套从身上滑落，成功骗得一瞬自由。
　　但也只有一瞬。对李维的逃跑心有所觉，米歇尔舍弃掉外套，难分难解地抱住李维。
　　李维长叹:“大哥，你到底醒没醒？”
　　环在腰间的手臂让李维寸步难行，必须动用强硬手段唤醒米歇尔，不然他今天要被耗死在这儿。
　　李维摇晃米歇尔的肩膀，又掐住那张布满红晕的脸蛋。米歇尔不是一个装睡的人，他被成功叫醒，睁开眼睛看世界。
　　alpha的分化相当于一次易感期，未曾经历过的本能冲动让稚嫩的理性形销骨毁，崭新出炉的alpha们从未与它交过手，兽性在血脉乃至精神里翻滚，给予自身痛苦的同时也将痛苦带给他人——攻击欲望、暴力事件、强行标记在分化期最容易发生。
　　一旦有分化的征兆，分化中心每天会给当事人发送提醒。只不过某人没把提醒放在心上。
　　等级越高的alpha分化症状越强烈，之后易感期的症状却会随着次数增加逐渐减轻。米歇尔的分化怎么说也应该是石猴出世、大闹天宫、超新星爆发的级别。
　　绑匪们给米歇尔注射的麻醉剂让李维避开了可能面临的悲惨命运。兽性才露尖尖角，早有麻醉立上头，把一只狂犬变成一滩金毛。
　　然而，压抑住了，不代表冲动会消失。
　　李维:“够了别闹了，赶快松手，不然咱俩就得上演少年的奇幻漂流……你干什么！”
　　尖锐犬齿刺入频频推拒的手掌，带着无法言语的不满。惩罚还是占有，混沌的人和清醒的人都给不出答案。
　　alpha失控的信息素形成立体的包围圈，一直压抑得beta神经紧绷、烦躁不安。
　　面对米歇尔的“袭击”，李维做出了一个他平日里绝对与他无缘的举动。
　　“咚！”
　　重拳降临在alpha的头顶。
　　米歇尔松开嘴。
　　李维迫切想逃离信息素的包围，他忽略了米歇尔的表情，迅速抽身。自己的力道从未达到米歇尔的破甲线，想来不会有事。
　　李维忙碌起来。
　　检查飞船系统——没有医疗用品。
　　发射求救信号。
　　抓耳挠腮，思考减缓米歇尔症状的办法。
　　十分钟后。
　　李维操控一辆维修小车走来。
　　米歇尔依旧呆呆地坐在原地，李维用力场睡袋把他装箱打包，把几个冷却液包堆在他身上。
　　任人摆布的模样比起十分钟前听话太多，听话到李维怀疑孩子是不是被刚才那一拳打傻了。
　　李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米歇尔看着他，眼睛水雾朦胧，可怜巴巴。
　　错觉，绝对是错觉。李维伸出手指:“这是几？”
　　米歇尔一口咬住。
　　“……”
　　看来没事。
　　米歇尔将伤口含在嘴里，细细吮吸研磨，啜取被血液稀释的信息素，如婴儿渴求哺育的急切，和大型犬犯错后的试探接近。
　　小狗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有求必应的人会突然对自己动手。在米歇尔的记忆中，李维一直包容他，信任他，甚至于迁就他。
　　李维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努力忽视被叼住的手和诡异的触感。
　　绞尽储存分化知识的脑汁，他得出结论，大抵alpha都得咬住什么东西才甘心吧。还好自己不是alpha或者omage，否则现在的场面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少儿不宜。
　　李维被咬住的手不是温度计，他用另一只手感知米歇尔额头的温度，坏消息是温度没有变化，好消息是温度没有变化，保持住了稳定。
　　目前似乎无事可做，李维的目光如同故障的哨所探照灯，漫无目的地在飞船内旋转。无论怎样旋转，终点一定是操作晶球投影出的简易成像，寂静漆黑的渊薮，永无止境的宇宙。
　　安静下来的心突然被茫然和恐惧占据，李维仿佛现在才认识到他们的处境——孤立无援地飘荡在太空间，不知救兵何时能至。
　　或许几个小时？或许一两天？或许几周？或许……
　　李维打了个寒战。太空主题的光子书和全息影视里发生在主角身上的意外活灵活现，在他的脑子里张牙舞爪，誓要让他成为恐惧的附庸。
　　“检测到伽马射线暴，安全协议生效，开启抗干扰，预警系统识别中，是否开启全息成像？”
　　飞船系统语音打破了绵绵无声，李维措手不及，陷入呆滞。
　　系统:“默认同意，已开启全息成像。”
　　对当代科学来说，全息技术已成为家常便饭，民众可以在万米海底和恒星中心自由切换，逼真程度百分百。
　　宇宙是全息技术最喜爱的场景之一，它是美的代名，即使不是太空主题的影视也会想方设法穿插进一些宇宙里的景象。
　　李维在星流网络里见识过宇宙的每个角落，可当飞船的外壳隐去，自己真正伫立其中，被这片庞大的虚空捧起时，血管里激荡的潮声，胜过所有虚假带来的一时激情。
　　恐惧螺旋迷恋，震撼随声静默，他清楚自己面临的未知和危险，正因如此，尤其血脉沸腾。
　　李维觉得自己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
　　系统:“确认原因:距离140亿光年的超新星爆发，预计光子将在六小时后抵达。”
　　也就是说六小时后才能看到这颗超新星的谢幕表演吗……李维又试了下米歇尔额头的温度，比之前能低一点。
　　好像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李维躺在米歇尔的身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看着他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
　　三小时后，警方赶到，成功救回二人。
　　李维的分化结果出来了，意料之中的beta。
　　他多次前往分化中心探视米歇尔，均遭到拒绝。
　　又是两周过去，李维被告知米歇尔随父母离开了。
　　家里的客房再无人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