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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Part fourte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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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瑾五岁,感冒发烧最终演变成了肺炎,倒在医务室昏迷了两天,最终被送进了医院。
抬眼闭眼间,只见到白衣的护士,母亲比医生更加少见。
母亲就来过这么一次,轻轻的摸着她的头,“要不要一个父亲?”
父亲?年幼的瑾一整茫然,在她的心目中,没有父亲的存在,而更像是一种代名词,一个她永远也得不到存在。
从记事起,瑾就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被叫做幼稚园里的地方,错把老师当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被矫正,那个姗姗来迟的女子才蹲下身。
“瑾,我才是你的母亲…”,女子的双眼是澄澈黑褐色,肌肤如白蕾丝般细致光滑,唇瓣有着玫瑰一般鲜艳的色彩。
瑾被这样美丽的母亲屏息到了,“我会像你一样美么?”
“会的”,母亲笑着说好下一次来见她。
于是,瑾等待着,一年仅有那么几次的见面。
说好的约定,总是会被母亲遗忘。每一次等待,每一次落空,下一个生日,瑾依然不确定,母亲是不是会出现。
老师们带领着小孩子唱着歌,偶尔飞进来的白鸽,瑾许下一个愿望,她想要和母亲待在一起,而不是这样,在下一个转身就面对孤单的床被。
一年又一年,母亲依旧是那么美,总是开着不同的车子而来,瑾朦胧间明白了,她只能呆在这个地方。
白天,昼夜,日升日落,瑾的眼眸中,最终无波无澜,平静地就像一个洋娃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有时候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有时候一个人玩着画册,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内心,宛如被黑暗吞噬的一般,死寂沉默。
肺炎是什么病,瑾并不明白,她只是知道自己有时寒颤有时却热得不行。
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事业不想做,时不时的咳嗽,却总有那咳不完的粘稠汁液在喉咙里让她直恶心,每一次呼吸胸口都疼痛无比,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呼吸一样。
瑾没有出声,只是用指甲死死地抠紧身下的床单,她的母亲在门外正和一个男子说着什么。
注射的点滴很疼,让人想要喊出声,可是瑾咬紧自己的唇,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指甲已经微微流血,片刻间鲜血淋漓。
可是瑾就是不愿出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倔强什么。
“疼么?”不知何时,只比床高一些的男孩,将脸搁在床上,看着她。
“不疼……”明明被疼痛折磨得想要哭,瑾却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
男孩看着她的出血的手,她苍白的小脸是疼到麻木的呆滞。
他开始说什么,但是瑾却恍恍惚惚地没有回应。
看到她似乎听不见,男孩开始比划手脚,甚至开始做起了自己学到的手势,有时候想蝴蝶,有时候像鸟,有时候兔子。
瑾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双手也可以变化出这么多的形状,没有来由地,她觉得男孩的手势很漂亮,很不可思议……
母亲进来了,摸着男孩的头,让他说妹妹再见。
男孩那一双溜圆的眼中,黑白分明纯粹地没有掺杂任何别的颜色,看着她浮起笑容。
瑾迷迷糊糊间,只听见清脆的声音轻轻掠过耳畔。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男孩安慰的话,像是越洋而来传到瑾的心中,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谢谢……想要说的话哽口中,张嘴只是缓慢地蠕动嘴唇而已。
“很快就能好起来的!”男孩信誓旦旦,双手握拳,像是帮她加油打气一般。
母亲招呼着男孩出去,随即看了瑾一样,亲亲她的额头后说了再见。
近在咫尺的距离,母亲却没有发现她的指甲几乎断裂,婆婆流血。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瑾在心中呐喊着,可是身姿妖娆的母亲依旧渐渐走远。
像是听到她心声一般,男孩忽而回头望了她一眼,做着口型‘加油’。
那一刻,瑾流下了眼泪。
第二次见面,瑾成了母亲的花童。
据说父亲那边,也有一个花童。
化妆间里,有人正在逗着出席的邻家小妹妹,手中作者蝴蝶的手势,引得小妹妹不停跳跃。
男孩一转身,看到了瑾,一眼认出了她,“病好了?”
他的笑容如同春风般扶上了她的心头,大而圆润的眼睛里明亮一片,连带着她也心情飞扬了起来。
瑾冲着男孩点了点头,“病好了”。
没有多余聊天的时间,男孩只是说了自己叫江川暮。
江川暮…这个名字在瑾的心里被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婚礼上跟在母亲的身后捧着重重的长纱,江川暮几乎负担了全部的重量,额头微微出汗,却说着一点也不重。
这个时候的江川暮,有一些幼稚天真,有一些善良单纯,他的出现完全吸引了瑾的目光。新父亲完全被她忽视,她喜欢跟在江川暮的身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什么事情都一起,仿佛一个转身他就会不见一样。
安稳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母亲与父亲的去世,仅留下江川暮、瑾,还有新出声的妹妹。
站在父母的坟前,瑾在落泪,心里却冷然一片。
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谁,如果说母亲曾经被她迫切的渴望着,现在也淡然无踪。
瑾的心里,只有江川暮一个人而已。
朦朦胧胧的年少,瑾学会了用爱这个字来形容她与江川暮之间的相处。
那一条回家的路,总是开满了鲜花,风轻轻一吹,树就会悄悄晃动带来一阵花雨。
阳光透过树叶在江川暮的身上破碎成无数斑驳的光影,照应着瑾的脸,彼此笑得灿烂。
两个人学着骑自行车,不约而同的摔过,却在哭过之后变成欢笑。
心像开满花的树,长出的都是比彩虹给多姿多彩的笑颜。
是的,瑾明白了,江川暮是她最挚爱的人,只此一人。
看着江川暮在亲戚中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瑾为他悲哀的想哭。
两个人的肩上肩负了同龄人所没有遇见的坎坷,未来一下子又变得看不清。
瑾在无数次许愿,只是想要和江川暮这么一直在一起而已。
而就在这个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江川暮最小的阿姨回了国,她建议是韬光养晦。
被夺走的控制权,总有一天能再要回来,前提是江川暮在那些叔伯不注意的情况下壮大起来。如果瑾可以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江川暮在暗处操作一切。
前提是,瑾有足够的资格开工作室,有足够的能耐挤日本的流行圈。
瑾决定跟着小姨出国,到法国去学习正宗的服装设计,那一夜整理着行李,江川暮就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
“抱歉”,正值变声期,他的话低低沉沉的。
那双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抹上了沉重的色彩。
“没有关系,真的…”,瑾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整理的动作很慢很慢。
江川暮就这么看着她,终于在凌晨的时候闭眼睡去。
瑾让他躺下,动作轻柔得不吵醒他,然后窝在他的右边。
脚边放着的就是行李箱,但是此刻她却不去想那么多。
瑾伸出手,悄悄地环绕在江川暮的脖子上,将脸贴近他的胸膛。
这是第一次,瑾大胆地抱着他,想到两个人从此相隔千里,她的泪忍不住滴落了下来。
一手顺着江川暮柔软的黑发,一手撑着身体,瑾的手隔着衬衫,停在他的胸前。
这里是心脏跳动的地方,手指轻轻比划着,她写了几个字。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像是在表达瑾的心声一样。
“请你也爱我”,短短几个字,她的手微微开始颤抖。
迷蒙的夜里,瑾保持这样的姿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那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里,满满写的都是不舍。
最终瑾还是跟着小姨来到了法国,并居住了下来,结识来自葡萄牙的师傅。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瑾看不见熟悉的人,每一天都排的满满的,从语言课到基础课再是专业课,也不可以完全的放弃社交,参加了骑马社,学校的各种社团,努力的学习着一切。
只是每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瑾总是开着手提电脑放在餐桌前。
如果MSN的出现了江川暮的问候,瑾也来不及好好说话只能给个表情符号,然后整整一天,她都会喜上眉梢。
偶尔接受到江川暮的视频,捧了一杯咖啡,瑾在早晨里偷得半日浮生将视频那头的人影好好记在心里。
然后走出独住的房间,向房主打招呼,即使外面的阳光不怎么样,这一天也是好心情。
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无奈,为了节约钱,只能住在离学校车程一个小时的地方,郊区了些,没有24小时的便利店,每天三餐都需要自己弄。淋浴间需要和别人一起用,又没有热水,要自己打。
看不见江川暮的日子里,瑾最爱做的事情是逛超市,推着手推车一排排的逛,将自己想要买的喜欢的都放进手推车里面,然后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能和江川暮在一起统统把这一些都买回去。
即使再怎么不舍,也不能错过最后一班班车,只能将手推车遗落在超市的某个角落,然后离去。
无数次的催眠自己,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到头了,最爱自己的江川暮也在那个家等着自己回去。想着想着,微凉的指尖开始有了暖意,也许那一天真的快来了。
终于从学校圆满毕业,瑾又在师傅的教导下工作了两年,才真正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国度。
接机的只有江川暮,妹妹静与弟弟痕都在学校。
久违的两个人站在飞机场里,阳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照进来,仿佛刻在心上一般,瑾觉得空气中弥漫的都是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