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效应》九月草莓

3、2025-微风

　　2025年，6月15日，2:19pm，北川，微风。

　　轻风将树梢带得微微摇晃，风声和树上夏蝉的吟唱叠在一起，谱出北川夏天的滋味。

　　“这里，对，放在这里就好，辛苦。”
　　南存拎着颜料盒，引着搬家公司的师傅进到家中。

　　外婆曾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算是南存的启蒙老师。
　　她一个人住在小区一楼带小院的房子里，小院里有棵小小的桃树，以前每到夏天，外婆就会立一个画架在树下，要么自己画，要么教南存画。

　　时隔多年，南存再回到这里。
　　因为长年无人打理，小院已经变得乱糟糟。
　　桃树枯死，杂草丛生，墙面掉了漆一片斑驳，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

　　南存花了很长时间，除掉杂草擦净灰尘，一点点把自己的东西摆入这个许久没有回过的家里。

　　阳光是什么味道呢？

　　温暖、干燥，还带着一点点灰尘的生涩。

　　南存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从另一个城市回到这个真正属于他的家。

　　那时候，他好像才16岁。
　　离开了外婆，他只能寄人篱下，缩在狭小的杂物间里，连学校要求的30块书本费都不敢开口去和大人要。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存在在别人眼里是一种困扰，正好他也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便做了决定，一个人搬回北川来住。

　　墙上挂着外婆和自己的合照，床头柜摆着自己和外婆一起画的家。
　　一切都还是南存记忆中的样子。

　　打开衣柜，柜子里没什么东西。
　　南存的衣物不多，上大学时他该扔的扔掉了，该带走的带走了，现在衣柜里只挂着几个不同样式的衣架，还有角落中一个塑料收纳箱。

　　南存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整理着挂进衣柜里。

　　期间蒋小芸来了电话，女生一开口就问：
　　“阿存，你到家了？”

　　“嗯。”南存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边，边整理衣服边回答。

　　“家里没什么东西吧……呃，我的意思是，上次我看新闻，说一个人搬了家，老房子一直空着，结果有天突发奇想回去一看，发现屋子里住着个陌生人。”
　　蒋小芸有点语无伦次：
　　“你知道现在治安不好嘛，尤其这种老小区，被撬锁啊遭扒手啊被外人鸠占鹊巢都是常有的事，你……你当心点，如果发现眼生的东西千万要告诉我，我来帮你分析！”

　　从南存说要回北川开始，蒋小芸就是这副紧张兮兮的姿态。
　　南存实在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性，回趟家而已，到底有什么好让朋友担心。

　　“我家里能有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树都枯了，杂草快要没过膝盖，放心吧，不会有人想偷，更不会有人想住。”

　　“哦哦，那……那就好，总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联系我啊！我今天把手里的事情忙完，明天就回北川。唉，让你多等我一天你也不乐意，咱俩一起回去多好？”

　　“没办法，很早就预约了搬家公司，时间不好协调。”
　　“好吧……”
　　蒋小芸还想说什么，但身边似乎有人唤她，她扬声应了一句，匆匆忙忙道：
　　“那我这还有点事，你先忙吧，千万记得我说的话啊！”

　　“嗯，知道了。”
　　南存轻声应了一句，就听电话里传来一道电话挂断后的嘟声。

　　南存关了手机，挂好衣服，正想关上衣柜，下一秒，余光却瞥见衣柜角落里那只塑料收纳箱。

　　南存不记得自己离开时有留什么东西在家里。
　　毕竟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存的东西。

　　略一犹豫，他抬手将那只收纳箱拎出来。

　　意料之中，箱子轻飘飘的，南存原本以为里面没有东西，可打开盒盖，他发现里面还静静地躺着一套校服。

　　他高二那年从溱西六中转到北川三中，这套校服便是北川三中的样式。

　　南存拎起那件校服外套，原本只想看一眼就把它叠一叠保持原来的状态就这样存放下去。
　　可在动作带起的空气流动中，他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

　　衣服在密闭的小空间内存放了这么多年，上面的味道也一直没散。

　　浅浅的薄荷香味，带着一点点青柠的酸涩感。

　　衣服上有香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能是洗衣液或者留香珠的残留，根本不值得注意。

　　可不知为何，南存呼吸一滞。
　　他指尖轻颤，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拎着那件校服外套，将鼻尖凑近，埋在柔软的布料中，很轻很缓地嗅闻一下。

　　香味变得更加真切，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鼻腔。

　　阳光是什么味道呢？

　　温暖、干燥，还带着一点点灰尘的生涩。

　　多加一点点薄荷、青柠。

　　末尾，再存一丝中药苦涩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