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时银杏》三北六号

4、第三章·开片误

　　实验室的低温等离子灯映着瓷片断面，电子显微镜下，北宋陶土颗粒与尼龙纤维正以量子态纠缠。江砚扯开防护服领口，锁骨处被怀表链勒出的红痕泛着淡金荧光——这是时空排斥反应升级的征兆。

　　"活体细胞活性超出阈值127%！"林博士的惊呼撞在防弹玻璃上。观测舱内，从北宋带回的青衣学徒血样正在吞噬培养液，菌落蔓延成汝窑冰裂纹的形态。
　　沈昭斜倚在质谱仪旁，鎏金银杏书签在指间翻转："建议用敦煌星图波长照射，毕竟..."他忽然将书签刺入操作台缝隙，"这些细胞在宣和三年受过荧惑守心影响。"
　　江砚的笔尖在检测报告上悬停。墨迹不受控地洇开，簪花小楷自动书写出《周髀算经》的章句。他抬眼看向监控屏，昨夜藏书阁的录像正循环播放着两人坠入时空裂缝的瞬间——画面在沈昭的银钥匙插入主机时戛然而止，残留的代码段竟是梵文《往生咒》。
　　"监察官对古天文学颇有研究？"他故意让怀表链垂落操作台，银链与沈昭的钥匙相距三寸时突然迸出电火花。
　　沈昭伸手接住迸溅的火星，焰心在他掌心绽成青瓷莲花的模样："比不得江首席，能在北宋雨水里品出2015年的PM2.5浓度。"他弹指震碎火焰，灰烬落进培养皿的刹那，菌落突然收缩成银杏叶脉的纹路。
　　警报器骤然嘶鸣。观测舱内的北宋血样冲破束缚膜，菌丝顺着通风管道疯狂滋长。江砚的右眼虹膜裂开细纹，琥珀色瞳孔里浮现出龙窑暴雨夜的场景——那些青衣学徒消散时化作的银杏叶，叶脉正与眼前的菌丝完全重合。
　　"关停新风系统！"林博士疯狂敲击键盘，却发现所有指令都被替换成《青囊经》的内容。菌丝已爬上防爆玻璃，在表面蚀刻出簪花小楷的《祭窑文》。
　　沈昭突然拽过江砚的怀表链。鎏金表盖弹开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青衣学徒的吟唱。当"莫向窑前问因果"的尾音在穹顶回荡，菌丝突然汇聚成少年虚影，将祭窑文书按在江砚心口。
　　"他在找你。"沈昭的银钥匙插入培养皿底座，钥匙孔竟与北宋龙窑的投柴口别无二致，"或者说，找八百年前的你。"
　　江砚的防护服突然自燃。青色火苗舔舐过袖口时，露出内衬上暗绣的《鹧鸪天》词句。菌丝缠绕的祭窑文书无风自动，泛黄纸页显现出两行笔迹——工整的馆阁体记录着釉方配比，而空白处狂草的批注，竟与沈昭的素描笔触如出一辙。
　　"时空锚点错位了。"沈昭突然扯开衣领，凤凰纹身在锁骨处游动，"劳驾江首席，再用你珍贵的S级权限开次虫洞。"
　　江砚挥开缠上腕骨的菌丝，怀表指针逆时针扫过表盘。当鎏金尖针扎入"寒露"刻度时，整间实验室突然爬满汝窑冰裂纹。菌丝少年在裂纹中坍缩成光粒，挟裹着他们坠向宣和三年的暴雨夜。
　　龙窑的柴烟呛入肺腑，江砚踉跄扶住窑砖，发现月白直裰已换成北宋褐衣。更骇人的是，沈昭正被青衣学徒按在祭窑台，颈间银链浸在釉浆里滋滋作响。

　　"时辰到了。"学徒转身露出与江砚别无二致的眉眼，手中的天青釉瓶突然迸裂。瓷片如流星袭向沈昭心口，却在触及皮肤时化作纷扬的银杏叶。
　　江砚的怀表链突然绞住学徒手腕。鎏金表盖内侧渗出淡金液体，滴在祭窑文书上灼出焦痕。文书空白处浮现出血字——是他自己的笔迹在八百年前写下的警告：【勿改釉方勿逆天命】
　　"太迟了。"学徒轻笑，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他撕开粗布麻衣，心口处跳动着实验室的菌丝培养舱，"你当年私改的0.3秒，养出了七百二十道轮回的因果。"
　　暴雨突然倒灌入窑。沈昭的银钥匙在湍流中发出编钟般的轰鸣，钥匙孔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里，初代修复师正在银杏树下埋葬怀表。当画面中的鎏金表链缠上守门人脚踝时，现实中的江砚突然头痛欲裂。
　　菌丝从江砚耳道涌出，在空中交织成DNA双螺旋。沈昭斩断缠身的釉浆锁链，风衣袖口的金线突然崩解，化作《营造法式》的星象图裹住暴走的菌丝。
　　"抓住我的手！"沈昭在漩涡中嘶喊。他颈间的凤凰纹身振翅欲飞，烧焦的铜钥匙正在融化成液态月光。
　　江砚的异色瞳完全裂开。在琥珀色虹膜深处，他看见二十岁的自己将鎏金步摇刺入某人心脏，而那个倒在银杏叶堆里的人，长着沈昭的脸。
　　时空裂缝突然扩张。菌丝学徒大笑着消散，祭窑台迸出万千青瓷碎片。沈昭徒手接住最锋利的那片，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滴在江砚的怀表上。当血珠渗入北宋铜钱的裂缝时，整座龙窑突然寂静如墓。
　　"你果然..."沈昭染血的手指抚过江砚眼尾小痣，"还是改不了替我挡灾的习惯。"
　　暴雨悬停在半空，每一滴雨珠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场景。江砚看见民国二十五年沈昭在火场焚烧画稿，看见开元七年的自己斩断鎏金步摇，而更多记忆碎片里，穿白大褂的沈昭正将银杏叶标本封入现代实验室的保险柜。
　　菌丝突然从所有时空裂缝喷涌而出，缠绕成巨大的莫比乌斯环。沈昭的银钥匙自动插入环心，钥匙柄上的烧焦痕迹开始褪去，露出底下镌刻的簪花小楷——是江砚的私印。
　　"监察官沈昭，申请启动双S级应急预案。"沈昭忽然咬破指尖，在江砚眉心画出凤凰纹，"以初代守门人的名义。"
　　时空轰然倒转。江砚再度睁开眼时，正躺在实验室的磁共振舱内。菌丝培养皿完好如初，唯有他掌心的伤口提醒着方才并非幻觉。监测屏显示时间仅过去三分钟，而沈昭的银钥匙正插在咖啡机的电源口。
　　"你的拿铁。"沈昭递来杯盏，杯底沉淀着北宋窑灰，"加了三钱宣和年的草木灰，提神。"

　　江砚握紧杯柄，釉面开片声清晰可闻。当他抬眼看向监控回放时，浑身血液骤然凝固——画面里根本没有什么菌丝暴动，自始至终只有他独自对着空气挥剑，而沈昭安静地倚在墙角素描。
　　"时空癫痫症第三阶段。"林博士的声音从通话器传来，"建议立即停职观察。"
　　沈昭的素描本突然自动翻页。最新画作上，菌丝缠绕的江砚正在龙窑前雕刻墓碑，碑文是反写的"监察官沈昭之墓"。而画纸边缘的批注，赫然是江砚的簪花小楷：【这次轮回换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