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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寒露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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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谱仪的蜂鸣声刺穿实验室的寂静,江砚盯着全息屏上跳动的数据链,防护手套边缘凝着昨夜祭窑台的青釉。林博士将咖啡杯重重砸在操作台上,褐渍在《时空污染处理预案》封皮漫成血泊形状:"活体菌丝样本第三次异变,你居然用北宋铜钱当培养基?"
"这是唯一能稳定量子态的方法。"江砚转动磁力搅拌器,北宋铜钱在培养液里浮沉,钱孔中钻出的菌丝正拼出《东京梦华录》的残页。当"青衣者鬻瓷"的篆字浮现时,通风口突然灌入裹着银杏叶的冷风。
沈昭倚着门框剥开柿霜糖,糖纸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覆盖住监控镜头:"江首席的停职审查期还这么敬业?"他腕间的银链垂落,末梢的铜钥匙插入培养皿边缘,菌丝瞬间蜷缩成胎儿状。
江砚的怀表链突然绞紧试管架。鎏金表盖内侧渗出淡金液体,滴在菌丝胎儿的眉心,竟幻化出青衣学徒的五官。实验室的应急照明陡然转青,安全出口标志扭曲成汝窑龙窑的投柴口。
"你从民国二十五年带回了纪念品。"沈昭用素描本边缘挑起菌丝,碳粉在纸面洇出商务印书馆的烫金门牌,"需要我提醒吗?那场大火的灰烬里..."
警报声截断了他的尾音。菌丝胎儿突然睁开琥珀色异瞳,喉间发出机械合成的吟唱。培养舱的防弹玻璃应声炸裂,无数瓷片从通风管道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旋转的莫比乌斯环。
江砚拽过沈昭的银链挡在身前。钥匙插入莫比乌斯环的瞬间,整间实验室突然褪色成老胶片质感。菌丝缠绕的瓷片幻化成民国年间的黄包车,车帘掀起时露出半张炭笔素描——穿月白长衫的沈昭正在火场焚烧画稿。
"时空记忆回廊。"江砚的异色瞳裂开细纹,右眼倒映出实验室的菌丝,左眼却看见民国书局的雕花木窗,"我们成了历史碎片的载体。"
沈昭忽然将柿霜糖塞进他齿间。甜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漫天瓷片凝成静止的雪。菌丝胎儿爬出培养皿,指尖触碰到的仪器全部化作青瓷,通风管里涌出的不再是冷风,而是宣和三年的梅雨。
"抓住那辆黄包车!"沈昭的银链缠住江砚手腕,鎏金怀表与铜钥匙相撞迸出火星。两人跃入车厢的瞬间,民国二十五年的大火从古籍库房席卷而来,烧焦的《停云曲》乐谱残页贴上车窗,谱面浮现出盛唐编钟的纹样。
江砚的簪花小楷突然在车壁蔓生。墨迹穿透时空屏障,将燃烧的商务印书馆重构成北宋汝窑,穿粗布麻衣的工匠们正将祭窑文书投入烈火。怀表链自行解开,缠绕住沈昭的银钥匙,在两人之间拉出银河般的星屑带。
"低头!"沈昭突然按下江砚的后颈。黄包车顶棚被时空裂缝掀飞,燃烧的乐谱灰烬中,穿白大褂的林博士正在现代实验室调整显微镜——这个1998年的画面与1932年的火场重叠,菌丝从双重时空的夹缝喷涌而出。
江砚的防护服开始碳化,裸露的腕骨上浮现青瓷釉色的血管。菌丝钻进他的伤口,在皮下拼出《青囊经》的星象图。沈昭的素描本自动翻页,最新画作呈现的竟是此刻场景:他们相扣的十指间缠绕着菌丝,背景里同时存在着龙窑暴雨与书局大火。
黄包车突然急停。菌丝胎儿坐在车夫位回头微笑,瞳仁里旋转着时空管理局的徽章:"欢迎来到记忆的中转站。"他的声线与监控警报完美重合,"请支付时间信物作为船资。"
沈昭扯断银链掷向车夫。烧焦的铜钥匙刺入菌丝胎儿眉心,钥匙孔里涌出银杏叶洪流。江砚的怀表盖被叶浪掀开,鎏金指针突然脱离表盘,在空中拼出初代修复师的朱砂印。
黄包车在印光中分崩离析。两人跌坐在修复司更衣室的檀木地板上,民国长衫与北宋褐衣交叠在防辐射服之间。江砚的耳麦里传出林博士的惊呼:"你们带回了1926年产的铅活字!"
沈昭的素描本滑入更衣镜底部。当江砚伸手去捡时,镜面突然爬满冰裂纹,映出的不再是现代装束的两人——穿月白直裰的自己正为沈昭系上鎏金步摇,而镜中沈昭的民国长衫下,隐约露出实验室的白大褂。
"时空辐射超标了。"江砚用怀表盖抵住镜面,表盘上的《鹧鸪天》词句正在镜中倒流,"更衣室成了记忆回廊的接口。"
沈昭突然按住他的手背。铜钥匙残留的温度灼穿镜面霜花,裂纹中渗出淡金色液体,在地板积成水银镜般的圆面。圆面里浮现的民国二十五年秋,穿中山装的自己正在银杏树下埋藏青铜匣,匣中竟是江砚那枚裂开的北宋铜钱。
"监察官条例第七款,"江砚挣开桎梏,腕骨上的菌丝星图发出青芒,"禁止私自封存时空证物。"
沈昭低笑出声。他扯开领口,凤凰纹身振翅欲飞,烧焦的钥匙痕竟与青铜匣上的封印完全一致:"江首席不妨猜猜,你修复过的每件文物里..."尾指勾起更衣镜裂纹中的金液,在空中写出反体"昭"字,"...都藏着我的第几世?"
更衣室的壁灯突然爆裂。黑暗中有无数双手从镜面伸出,捧着不同年代的青瓷器:北宋的玉壶春瓶、民国的珐琅盏、盛唐的金釭杯。每件瓷器都在播放记忆片段——穿各朝服饰的沈昭不断将鎏金怀表塞给不同时空的江砚。
"住手!"江砚的怀表链绞碎所有幻象。菌丝从破碎的瓷片中钻出,缠绕成巨大的茧,茧心传出青衣学徒的吟唱。当声波震裂更衣柜门时,江砚看见未来时空的纳米防护服与南宋直裰并排悬挂,袖口都绣着相同的缠枝莲纹。
沈昭的银链突然绷直。钥匙插入茧壳的刹那,所有菌丝收缩成DNA双螺旋,螺旋中心飘落着带血的祭窑文书。江砚接住纸页时,簪花小楷突然褪色,露出底下沈昭的炭笔速写——画中的自己眼角带痣,正在现代实验室焚烧青铜匣。
"时间信物的保质期到了。"沈昭点燃文书,灰烬在空中组成梵文《往生咒》,"江首席可知,监察官的素描本是用来超度轮回的?"
更衣镜突然映出熊熊烈火。江砚看见穿白大褂的沈昭将怀表封入保险柜,1999年的实验室里,那枚北宋铜钱正在辐射箱里跳动。而现实中的银链正将两人拽向镜面,裂纹中伸出菌丝触手,缠绕住他们的脚踝。
"抓紧!"江砚将怀表链甩上消防水管。鎏金表盖在墙面擦出火星,烧灼出《天工开物》的冶铜配方。菌丝触手被火光逼退时,更衣室突然下起青瓷色的雪,每片雪晶都映着不同时空的重逢场景。
沈昭的素描本在雪中自燃。灰烬飘向通风口时,突然重组为民国书局的平面图,防火通道的位置与北宋龙窑的排水渠完全重合。当最后一片灰烬贴上江砚的锁骨,整面更衣镜轰然倒塌,露出后方的时空管理局禁闭室。
林博士举着镇静剂枪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浮现:"立刻终止非法穿越行为!"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北宋陶土,胸牌背面隐约露出凤凰纹身的拓印。
江砚的怀表突然倒转。当鎏金指针逆时针划过沈昭的素描残页时,所有烧焦的痕迹都恢复如新。画纸上浮现出他们此刻的姿势:江砚的簪花小楷正从林博士袖口蔓延,而沈昭的银钥匙插进了禁闭室的量子锁。
"看来超时了。"沈昭将青铜匣残片塞进江砚的防护服夹层,"下次轮回记得..."他的尾音消散在镇静剂针头的破空声中,唯有银链残温还烙在江砚腕间。
更衣室的挂钟突然掉落,碎成宣和三年的青瓷片。当江砚在麻醉剂作用下仰面倒下时,最后看见的是通风口飘入的银杏叶——叶脉里流转着沈昭的第七世,正将鎏金步摇刺入初代修复师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