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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白元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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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束德这天晚上是留在宋家吃的饭,饭后离席,二人去了象棋室。
宋向阳被母亲嘱咐端送茶水,餐桌上总要扯到她本来就够烦的,她端着盘子气呼呼上楼。
棋牌室在书房的后面,隔着一堵高高的书墙,地毯上走路没什么动静,随后她听到父亲的声音。
“说到这个我到想起来,前几天她跟我求情,说的是她女儿。我这才知道她那些事。”象棋落子。
“这是给我来了出铁滑炮啊哈哈哈哈……她资历不错,算是老人了。但事到如今。”陈爷爷的话戛然而止。
“陈叔啊,这弃子怎么还放到我床边来了。”
“哎,我吃你一个。这事陈叔给你道歉,下面人的事儿没看管好。你喜欢性子烈的,我倒是想起来个好货。”陈爷爷的笑像是从脸上拉到□□,嘴巴好大好大。
“什么?困毙,还是陈叔棋高一步啊哈哈哈哈哈。”
“她女儿,可以试试。”陈束德将黑色的木质棋子落下,长笑起来,“底下人说性子比她娘还烈,十六七。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他们一个喊“叔”一个喊“弟”,叫法不乱不类,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堪入耳。
宋向阳听着着如魔似鬼的谈话,脸色煞白,腿脚犹如焊接在了此处。
“向阳,怎么不送茶进去?”母亲站在门口说。
那音量不大不小,惊到了懵懂女孩,也惊扰了里间的二人。
父亲隔着书墙,眼睛锐利地射过来。宋向阳看看一边扶着门把手的母亲,又看到另一边穿着灰绿色衬衫的,她的父亲。
慌慌张张,把茶盘扔在地上跑了。
她终究也没跑掉,宋汉青没头没尾听了几句,就看着自己的妹子被父母带走了,她又喊又叫。
宋汉青从没在家见过这副场景,父母长辈一向最是疼爱她,她也懂事。比如母亲不喜欢吃火锅,她就从不开口说自己喜欢。
他急忙追上去,质问父母,答案没得到,先得到了一个实在的耳光。这一掌下去气氛安静了不少,宋向阳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那天晚上宋家的书房吵闹了两个多小时,只有母亲在那个夜里和往常一样安然入睡,睡不睡得着,另说。
最后少年嗓子沙哑,少女哭得发颤。
家丑不可外扬,这两人不方便见人,不方便见人的缘由更是见不得人,宋司令干脆以“不孝”为由,给二人关了禁闭。
接了又怎么样,一丘之貉和同病相怜,两个大男人互相倒苦水吗?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凌季润脑海里又浮现那句话,“我们都世界里没有你们A和O这种性别区分”,陈雅悦跟着医生出去了,众哥在旁边啃鸡腿。
“众哥,你怎么会记得满满啊?”
“为什么会不记得。”众哥嘴里塞着鸡肉,亮晶晶的看着他,“满满去哪儿了?”
唉,看来我真的病了。他想,我怎么会问一个智力受损的人呢?
白元满好像蒸发了一样,她的小区里没人认识她,她的朋友想不起来她,只有他们父子,时时说起她。
凌季润感觉自己无所事事,他常常要摸着胸口,吃饭、睡觉、坐车,甚至上厕所。
明明有,她们为什么都忘了?
他最近也总问母亲那个U盘是什么,母亲摇摇头:“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我也不知道。”
但他又觉得她大概是知道的,既然这么重要,白元满选择给她,那就是和他有关。
他又问:“众哥为什么是Beta,为什么会变小孩子。”
“因为他就是他吧。”
这么浑浑噩噩、半梦半醒过了不知几个夜,并无征兆,他接到了白元满的电话。
脑子暂停服务,屏幕上三个熟悉的字,他的手按下绿色的键,没有出声。
“凌季润?”那边试探。
“白元满?”这边回神。
“怎么样,她们都告诉你了吗?”
“白元满,白元满白元满你是白元满。”语速渐快,心跳渐高。
“我是。”
脚步声、风声,以及兴奋的嗓腔声,刹时荡然无存。她悄悄扒开灌木丛,疑忌地外面看过去。
没人。是埋伏还是真走了?
她轻声朝旁边移动,一边捂住手臂,随即被一道声音吓一跳。
“啊!鬼!妈妈,这里有鬼!”
白元满心里也“啊”地叫了一声,没做思考,倏地蹲下去,随后她听到另一道温柔的声音:“不是鬼,是流浪人,走,赶紧回家,你别嚷嚷吓到人家。”
接着白元满慢慢抬起头,和外面的垫着脚看她的小孩对上视线,小孩欣喜道:“真的不是鬼!牛腩人,你为什么不回家呀?”
母亲在一旁尴尬地笑笑,小孩没等到回答就被抱着快速离开了现场:“流浪,不是吃的牛腩。”
白元满弓着腰站起来,顺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有点懵,死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敞了?
不管了,先跑为敬。
活着最重要。
要不怎么说好心态有好人生,没人追就算了,白元满才跑了百来米就遇到一个独立药店,她快步走进去,侧着身子问电脑前坐着的女人:“医生,能不能给我包扎一下。”
血已经从她的指缝里淌了下来。
“小姑娘,你这幸亏擦过去,没伤到筋骨,什么伤的啊?忍着点儿。”医生剪开她的衣服,看着那个划伤,皮肉稍微裂开,不是刀伤,没异物残留。
白元满抿着唇,等着酒精碰在上面。她转移注意力问:“请问可以帮我报……不,嗯、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我让朋友来付钱。”
透明刺鼻的化学物品倒上去,红色铁锈味的液体留下来,冷热交加。包扎不难,女人嘱咐最好每天都换换药,她仍然在追问:“小姑娘你这到底怎么受得伤?”
见患者抿着唇,额发略湿,女人好像才放弃了,她眉心有疑虑,指了指前面柜台上的公用座机。
“谢谢。”白元满朝她弯腰致谢。
她披着一□□绒服,手指按着座机上的数字。
也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
按错了?
她甩甩头,拍拍脸。手跟着嘴里念的数字,认真一个一个按下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什么啊!!?”白元满转回头,“姐姐,这个座机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吗?”
“能啊。打不通吗?”
“嗯。”她重重点头,“总说空号。”
医生上下扫视她,白元满看她口袋露出半截的手机被完全塞了进去。
她口袋里那烂透了的手机不知掉去了哪里,现在只能摆着手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骗子,真的不是。”
这么一晃倒是看到了手上的黑色手环,她笑道:“我可以用手环联系他!”
“哎?咋回事儿?”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怎么联系列表空荡荡的,那唯一的人呢?
这一天晚上她在医生眼里不知是诈骗犯还是潜逃犯,反正是在带有隔隙、嫌恶的脸色下被人家用扫帚推着赶出药店的。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走到公交车站台,没找到他们家,倒是看到了熟悉的她家附近。
她盯着那个地名,灯光暗了又亮,直到她眼睛发酸,才在不可置信中惊醒,自己这是回来了?!
所以她逃过一劫了因为突然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压根不是那些人没发现她撤退了。
那松鼠白雪怎么样?!
……他呢?
白元满摸到羽绒服拉链内侧的口袋,那块黑黑的东西还在。
她看着夜色,这里是安静的夜晚,看不出时刻,不知另一个世界是何时。
他们现在怎么样?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吗?还是那个世界也会有一个白元满分身?
身上是一点钱都没有,白元满凌晨三点多才在摸索着进入自己熟悉的区域。她呼了口气,不想面对一头庞大困兽,不想打扰物业阿姨。
看来那母女俩一语破的了,自己这上半夜还真像个鬼一样飘荡在城市里,下半夜又像个流浪者一样,靠在路灯旁的公共长椅上闭目冥思,让累了一晚上的脚休憩一番。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昏昏沉沉。头本就有些发胀,让她更头疼的是自己并没有回去,和前两个月的那个夜不一样,她没有在睡醒后就回去。
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自己穿越的条件,时间和地点两次压根看不出什么规律。
难道必须在那老旧的房子?
肚子早就饿过去了,夜里总咕咚咕咚响,昨天中午就喝了一碗粥。
白元满裹着堪称破烂的衣服冲回家,门缝开着。她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听了两分钟,确定没有什么呼气和吸气声后才推开门,进去了。
家里和上次没什么区别,地板上那串脚印很淡了,又被一层灰盖住。
衣柜里跳出几只蟑螂,被她无情踩死。看来衣服没有换的必要。
吃饱喝足嗜睡,目前需要先填填肚子再睡,回去还有重要的事。
白元满在自己家翻箱倒柜找了小半个小时,灰尘呛鼻辣眼,才找到两张纸币和几个硬币——一张拾圆,一张壹圆,五毛和壹圆的硬币各一枚,一毛的有三枚。
哎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侧臂上的纱布,心想,这点钱怎么够付医药费啊!
“对不起了,就当您办好事儿了。”白元满双手合十,拿着十多块钱和钥匙一起出门,先到菜市场外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粥,小店十分受欢迎,被团团围了起来。
包子十年如一日,又大又香,白元满吃完身体都舒服了不少。小店里挂着一个时钟,上面显示时间,8:32。
有点完蛋,今天早上要考政治和地理啊!懊恼和惋惜在她脑海中存留的时间不久,口袋里的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她跑着出来走着回去,一夜没睡,眼睛酸涩难受,这太适合睡觉了,她有些高兴。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头皮有些紧,阳光射进来还能看来空气中漂浮的星河,污浊的。
她捏了一下手心里的白布,猛地直起身板,沙发还是旧沙发。
怎么没回去?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白元满越来越难入睡。倒霉的是她在冷空气和情绪低迷中感冒发烧了,幸运的是因为冷空气她三天没有换药的手臂并没有发炎。
为什么这么突然?她有点难以接受,她一只手抱着膝盖坐在漆黑的房子里。这里没水没电,就连洗脸和上厕所都要跑到楼下的公共区域。
吃喝问题她第二天就解决了,她主动去到包子店,表明自己可以收洗,缓解老板娘高峰问题。
老板娘欣然点头,直到某天下午,老板娘煮了碗面给她,又递了一件棉衣给她。
“出来就是新人生,姨觉得你是好闺女儿。”
过去一段时间过得太幸福,白元满咽下嘴里的面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扭头看后厨里的身影,几乎惊吓。
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是劳改犯。
面都坨了,老板娘也没出来,她声音轻轻柔柔,一直不断,不知在和谁细语。
白元满吃完那碗到后面有些冷、有些咸的面。
她擦了一下脸颊的湿痕,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天工作结束后白元满先跑到那家诊所付了钱,随后跑到另一家去药店输液,顺便换药,又被医生骂了一顿。
“你咋这么能拖,再来晚两天你这就长肉里边儿了。”医生剪断粘着皮肉的棉球,无语了,“笑,怎么还笑得出来,忍着点哈。”
骂是关心,不关心的人不痛不痒。
“嘶”白元满咬紧牙关,这是真疼,刺疼,还好医生下手果断,这下之前的药是白费了,皮肉又炸开了。
“你这得去医院,要缝针的。”
棉球棒擦在伤口上按压,带走污血。医生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她的面露难色,主动说:“先去缝合了,出了事儿我负不了责。输液的钱下回记得给。”
最后那小伤口还是缝了六针,尽管家里不易居,但她还是没做任何改变。
她在期待某一个夜里醒来,屋内干净明亮。
没有作业,没有追踪。白元满回想起U盘里的内容,种种迹象都让她猜测那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唯一的Beta,她也是Beta。
家里没有转动的钟表、手机,白元满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下了兼职就去网吧,她频繁浏览同样的资料——失踪人口。
网页消失、软件下架、无权限……无厘头的报道让人眼花缭乱,就这么查了两天,她大脑都有些迟钝了。
她在一张还没撤销的寻人启事上发现了他,最后一次刊登时间是2013年12月,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上面的信息模糊不清,字太小,照片太糊,白元满按着鼠标不停放大。最后也看不清地址,联系电话还在,几个数字糊做一团,她写在纸上写着排列组合,总共也就那么几种可能性。
好不容易打通两个,却是一无所获,十多年前的报,要不报刊停了,要不就是被登记者找到了,要不登记者放弃了。
可事实上人没找到,报刊确实停了,其所属公司只是将纸质传媒换成了电子传媒。
白元满根据网上查询到的号码,联系到这家公司。
“亲,事情久远,且不说已经停刊,人都换了多少波了,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亲,这我们也不知道,公司只负责宣传,没有义务追踪到人家的家庭里边儿呀。”
“亲,您知道失踪人口有多少吗?就算是当年负责这份工作的也不一定能有印象呀……”
第八天,她找不到那个包子铺了。
一个女生跑过来提醒:“你好,你信息素泄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