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ABO］》Ladyyyy

89、外婆

　　街角的披萨店里，三人坐在窗户旁边。
　　白青云给吃披萨的小女孩擦擦嘴角，道： “东西已经搬了。”
　　“嗯。”

　　她望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儿也望着她。白元满不知道有小孩子在，何青纯说的易感如今到来，气味实在很大，盖都盖不住。

　　早知道就带条围巾了。

　　“你，有没有不舒服？”白元满偏头问。
　　她放下披萨，嘴巴上油乎乎的，点点头，鼻音有点儿重：“姐姐，你是姐姐吗？”

　　正当白元满想问她哪里难受时，看到她递过来一块披萨，道：“我开心呀！给你！”

　　白元满接过来，扯起嘴角，听她露出一口小白牙，又说：“姐姐，你好好看呀，以后我能来找你玩儿吗？！”

　　“你在上幼儿园吗？”
　　她眼睛亮堂堂的，勾着自己的小马尾：“嗯嗯！”

　　“那……”
　　“说过多少次了，手上脏的时候不要碰身上，不要碰头发。”白青云拉过她的手擦了擦，又问，“还吃不吃了？”

　　小女孩儿摇摇头，她妈妈偏头扬起下巴，又给她拿了半块，“你不是就喜欢吃里面的香菇丁吗？天天吵着要。”

　　白元满咽了一口涎水，以前不觉得自己挑食，现在她想念许多东西，还发现自己不喜欢香菇。

　　过了好一会儿，白青云才扭头，看到她没动口，一手扶着女儿椅子扶手，说：“她最近感冒。”

　　白元满戳起一块儿面皮，易感期的人其实食欲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但脾胃现在十分空虚，比任何刺骨的话都难捱，她正在切实感受母爱转移。

　　以后真是要好好养活自己啊，有人告诉她，白元满是不容伤害的，她将情绪和面包一起咽下去，抬头时满脸真诚：“那就好。”

　　“今天，是要说什么吗？”

　　白青云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小女孩儿：“待会儿再说吧，这里不方便，她好奇心旺盛……”她妹妹应声看过来，她妈的大手轻轻拍在她的小手上，语气很严厉，“哎，吃慢点儿，说多少次了，这样对消化不好。”

　　树上樱花开，树下樱花碎。白元满时不时就要停住脚步，等白青云替小女儿拍照留念，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乐器专卖街。

　　“妈妈，是这家吗？”
　　“对啊，走吧。”

　　白元满是第一次逛琴行，地上、墙上挂着许多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乐器，室内能听到一些它们的交杂和碰撞，她跟着母女俩深入。

　　里面清一色的钢琴，白的、棕的、黑的，小女孩儿的指着一架纯白色，轻松说：“我要这个。”

　　旁边的销售已经在介绍，从历史到优点。白青云说：“试试看。”

　　她自若地坐在琴凳上，黑白键跳动着，她短短的手指戳在上面，慢调的旋律响起。

　　“一直都有吗？”白青云站在稍后的位置，深吸了口气。
　　“对。”白元满点点头。

　　“你到底……唉……”
　　“姐姐，你要不要弹了一个？”小女孩儿回头拉上白元满的手臂。

　　“她不会。”白青云拍开小女儿的手。

　　白元满退后两步，她站在一架黑色的钢琴前没说话，微弯下腰，流利地按下几个键。接着凭借肌肉记忆，弹了一曲饱含生命和活力的曲子。

　　没有人打断，仿佛她真的回到了那里，肆意生长的大树和小草。

　　她当初把工资上交大半然后租下那房子，最满意的就是里面有架电子琴。

　　最后一个音悠悠飘在空气中，小女孩带头鼓掌，掌声不止一人，白元满回头才发现周围多了四五个人。

　　“老板，这架不错啊。”其中一位女士朝她们这边说，“你们家预订了吗，不要我就要了。”

　　“姐姐，你好厉害！你能不能当我的老师？”
　　“你胡说什么呢。”白青云先朝那边摆摆手，她仍带着诧异，抬起头，“你怎么会弹，这东西烧钱……”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嘴巴闭上。

　　一直到钢琴全款订下来，白元满都不明白白青云今日此举为何。

　　直到又过了三日，一个工作日，午休时候，饭没来得及吃，工作服来不及换，白元满披上外套，匆匆到了她相约的公园。

　　“我时间有些紧。”白元满先开口。
　　“我以为这种东西会慢慢不见的，毕竟你回来过，不一样。”

　　“信息素？”白元满坐在母亲对面的石凳上，她答：“或许吧。”

　　就跟绝经似的，现在不就没有规律，无法预料么。总不是一朝一夕的，虽然过程挺折磨人，但照此发展，最终确实会没了。

　　“那现在怎么还这么浓？”她看到她苍白的脸，不知多久，已经没有见过她眉目闪烁，是自己的错。

　　也不管对方懂不懂，白元满还是说：“易感期。”

　　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她一手按着，面不改色说：“如果还是没其他事儿，我先走了，下午还要上班。”

　　平常她都会请假，但这次人员调动，资源紧缺，老板没准假。

　　这样也好，时间昏昏沉沉过得特别快。如今，她在这里反倒成了一个怪物，Alpha的信息素依赖同时伴随着渴求。

　　唯一渴求。在易感期来临时更甚。

　　每每这时，她总会感叹，还好当初忍住了，没有给他第三次标记。

　　她腺体跳动传来的讯号被背后女人的声音打断：“为什么要把卡放在她口袋！我都说过了我们不需要，你为什么要这样，还是你想让我可怜你，要我对你有愧疚和负担你才满意？”

　　白元满停住脚步：“没有，只是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要，或许只是你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但我还是想认真最后说一遍，我现在能很好养活我自己的，真的。”

　　她侧过头，补充：“密码还是以前那个，以后你们过好你们的。”

　　“你外婆……你外婆她就是这样，走掉的……”

　　白元满手抬起来擦了一下脑门上细密的汗，她弓着腰就地坐下，发出一个疑问算是回应：“哈？”

　　“那时候我还是个姑娘，刚上高中，有一天我找不见她，后来再见，她身上就带着一股味道。”

　　白青云追问母亲，母亲不答。

　　“妈妈，你身上好香，有一股自然的茶香味。”
　　“是吗？”

　　“妈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乱跑，我很怕的。”
　　“晓得啦，我给你做一个星期你最爱吃的白菜素三鲜饺子，对不起，原谅妈妈好不？”

　　“不，我才不要那么轻易原谅你，我还要去游乐场！这次你要陪我做过上车！”
　　“哎哟，祖宗呀，你是真不嫌脏，上次海盗船不是还有个大叔吐你身上了吗？”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最终母亲答应了她，但又鸽了她。饺子才吃了一顿，白青云就找不到母亲了。

　　她整日嚎啕大哭，望着吉他下面的一封信，她知道会像前几日一样，凭空消失的人让周围人匪夷所思

　　信上的钢笔字遒劲流利——
　　亲爱的宝贝女儿：
　　见字如面。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到，妈妈最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你，也没有咱们的家，但我有另一个住所，栽了两颗白菜。
　　那里的人有一种叫信息素的东西，我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因为一个意外，我也有了这东西。
　　妈妈并非要一走了之，那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我一直在努力找办法回来。
　　今天见到你刘姨妈我才知道自己回来了，听到你请假好几日带着警察叔叔到处找我……我愧疚又自责，对不起，让你心慌担心了，对不起，我想要说十万遍，然后再说一遍我爱你。
　　你是妈妈在世上最爱的人，妈妈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走，陪你长大，陪我们青云慢慢长大。

　　白青云站起来，双手在快速地捶打空气，她说：“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丢下我……我恨那股味道，我恨你们这些带味道的人！为什么不能安分点儿，要去沾染那些东西，为什么要变成有味道的怪物？！”

　　“你说你不要这房子，那有没有我问过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了，我也不要啊，这也不是我的房子……但你们一个两个不还是硬要塞给我……”

　　母女摸索着的过往里，白青云是鲜少提起外婆的，白元满的成长过程只有二十出头的妈妈和她，生活多数时候很艰辛，母女关系都有些疏离和隔阂。

　　一个不主动说，一个也从没问过。

　　这天下午，白元满才认识了她妈，原来她以前学习成绩优异，原来她当初早结婚只是想要家……

　　正如白青云曾经说的那样，谁也不放过谁，本就互相亏欠。

　　白元满只恨身体的混杂的另一种血，它来自那个该死的人。

　　胃在痉挛，整个世界在颠倒旋转，白元满望着肩膀上的手，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种情绪。

　　“你怎么了？”
　　原来她的手臂这么有力，能带着她朝前走，很慢。很快，外面停着一辆出租车。

　　白元满现在一步都不想多走，她坐进去，说出附近那个连锁便利店的位置。

　　司机踩下刹车，望着内后视镜道：“不是去医院吗？”
　　后面神色焦急的女人说：“就去医院。”

　　他刚发动，又听那个倒在椅背上的女人说：“不用，只是胃炎，我有药。”

　　车里散发着一股很香味，盖过了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很浓，但也让人喜欢。

　　最后车还是停到了医院门口，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进去了。

　　气氛有些微妙，像是回到了以前最熟悉的相处模式，但好像又因为一方的坦诚相告发生了点变化。

　　白元满刚刚挂了电话，发了张医院的照片发过去，她看着小桌上的饭菜，简单的大米饭配西兰花和彩椒炒肉。

　　输液前要吃点东西，白元满嘴里嚼着菜，接过白青云递过来的那盅汤，放在一边，继续吃饭。

　　这间房是三人床位，但现在没有其他病人入住，白青云坐在后面的一个椅子上。

　　大概过了半小时，护士挂上药水，将针头埋进她浅紫色的静脉血管里，递过一支温度计，叮嘱：“等会儿再测测体温，胃炎要注意干湿分离，你现在可别喝汤啊水啊的。”

　　白元满将手放在被子里，回：“好的，是打算带回去再喝的。”

　　片刻后护士推着推车离开，这间房间便只有外面走廊处别人的说话声。

　　白元满半坐在纯白色的床上，望着滴管，过了几分钟才偏过头说：“店里生意还好吧？”
　　白青云“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事情：“……挺好的。”

　　“你回去吧，我现在没事儿了，叔叔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请了小工的。”白青云看了一眼手表，“听说要输好几瓶呢，刚好也能去接禾禾放学了。”

　　“好吧。”白元满打开手机屏幕，她一手伸进腋下，再转着看那根水银温度计，38.2℃，她说：“不怎么烧了，我睡会儿。”

　　阳光暖暖的照进来，有人看着，刚开始她确实睡不着，后面又慵懒得慢慢呼吸起来。

　　这一觉醒来，天际线已经被城市的灯光掩盖，白元满翻了个身，望着窗户上薄薄的白纱帘发呆，意识模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下雨的声音。

　　也不知雨有没有停，不然又要买一把新的雨伞。
　　窗帘飘啊飘啊……

　　“唰”地，她身体猛然弹了起来，又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打开房门。

　　屋外一片漆黑，白元满喘着气，趿着拖鞋一步一脚印，看了一圈后她又松下眉头，转身朝房间走去，没注意到地面上移动的仪器，一个趔趄，下意识扶住墙面。

　　梦里会有紧张、焦虑、恐惧、愉悦……会有一切情绪。
　　但，会有痛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