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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1338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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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又一天,一天一天。
全体学生都引来了节假日——劳动节,白元满出门就看到凌季润的车,有点儿惊讶。
一来他学校有课,公司有事;二来,白元满现在可是家里的红人,沈依山忙不过来,老太太即使开老年乐也要接孙女儿回家,甚至把这一项活动列入了每日必做,压根不让人抢。
身手矫健算不上,但老人头脑清楚的很,显然年轻时候没少开,是个老司机。
穿着黑色卫衣,牛仔微喇裤,头发被风吹起几缕,垂头抱胸,最是少女喜欢的那款,抬头时又露出排列恰当的五官,引无数人侧目。
所以当她看到凌季润,没看到那辆白色的老年乐时,很惊讶。
“大明星,你怎么劝住外婆的?!”
“大明星?”凌季润注意到这个称呼,反问,“那你是什么?”
“我是卖试卷的。”白元满甩了甩书包,带着人也一起摆动。
“大明星就喜欢做试卷。”凌季润接过她的保温盒,将她塞到副驾,系上安全带,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说带你去见婆婆。”
“……”
于是他刚上车就受到一拳重击,白元满可能不懂别人调情其实是炮火的速度,棉花的力度,她通常都是来实的。
凌季润习惯了,他也不喊痛,反而每一次都会绷紧自己有力的肌肉,当然,这样的行为也通常没有什么效果,你跟她说,她可能还会吃惊,骂:
“你要不要脸啊!?”
现在她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了两遍。
“怎么那么容易红,”他发动车,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捏了一把她的脸,很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哪儿都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标记的时候么——”
“看!那片三角梅还在!”白元满指着窗外。
深绿的叶,水红的花,不是是不是被人打理过,更似从前,繁茂整齐。
“一直在。开得很好。就连下雪都总有一朵在上面。”他看了一眼,跟上前车。
白元满眼巴巴地望着,直到车开上大道,她才将书包放到前面,掏出里面的芒果干嚼,问:“不对,不是明天才去么?现在都六点多了……”
“明天去,”凌季润深深忘她一眼,“今天晚上我们去吃火锅。”
“天,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比肚子里的蛔虫还精准,白元满继续说,“你刚刚说我们第一次标记的时候,怎么了?”
“那天晚上,你披着我的外套,记得吗?”
“嗯,我没还你么?”
这什么脑回路啊,凌季润忍不住腹诽。
“后来是陈助理给换的衣服。”
直觉不妙,副驾的人捏着块果干专心听。
“你全都湿透了,我也没带多余的衣服,只有外套,回头就被吓一跳,我可是个男的,你把那些湿透的衣服全扔地上。”
那片芒果干掉在书包上,街道上是淡淡的花香,顺着开着的窗户,几片樱花瓣飘了进来。
驾驶座的人挠挠一边头发,继续说:“比这花颜色粉一点。”
白元满一不做二不休,脖子伸得老长,拿起最大的那片塞人嘴里,随后弹回来,看着窗外,嚼啊嚼。
下了车女孩儿都沉默不语,凌季润心里奇怪,怎么一点儿反应不起,还把人惹恼了……天知道,他只是想表达,她潜意识里是放得开的,包括撞车那天晚上。
难道只有意识混沌,才会那样吗?
可一直刻意无视和掩盖,压抑成习惯,不很难受吗?
“你讨厌吗,我说这些?”两人坐在一边,锅底还没上。
女孩儿慢慢摇头,放开被咬扁的吸管,看了看周围,有些吵。她一手搭在他耳朵前,凑过去说:“你是不是想做了。”
撩拨完便闪电似的坐了回去,继续咬着杯子里的橙汁,凌季润眼皮跳了好几次,那句话轻乎湿腻,还在耳蜗里不断回放。
他这才明白,这是个闷骚型的。
天呐。
做……什么……
这个字又带出一串回忆,他喉结滚动几番,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抬起自己的汽水,碰了一下她的玻璃杯,一字一顿,讳莫高深地回:“秘密。”
“是不是不舒服?”
白元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放在肚子上的手,她笑回:“可能是饿了。”
锅底仍是鸳鸯锅,升起袅袅白烟,白元满嘴里嚼着红糖糍粑,看见松鼠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下面写着:给钱。
她点开看了看,有点懵,回了个问号。
松鼠的消息立刻弹过来:“愿赌服输啊,元满你可别耍赖!”
yuanman:我不耍。
yuanman:可你发白雪干嘛,只有她一个人哎!
yuanman:给钱。
她把那半块糍粑继续塞到嘴里,甜甜的,软软的。
松鼠:她刚给我发的。
松鼠:你猜谁给她拍的。
白元满放大看了看,还是没看出端倪,随后就看到松鼠甩过来的聊天记录——“小宝~,你介意我们行程多一个拿行李的吗”
后面还有个【小黄脸戳手指】的emoji。
“好吧,我服了。”
她立刻转了两个一百块钱过去,下面那个命名:请你吃火锅。
并发了张即时照片。
松鼠也没矫情,干脆地都收下了。
锅里冒着“咕咚咕咚”的气泡,吊灯的光晕映照在上面,白元满蘸着一只剥了壳的皮皮虾,她开嗓似的:“啊……”
“啊?”
她将那只裹满料的虾塞到他嘴里,边看他咀嚼边问:“对了,你朋友呢,还有他妹妹向阳,还有夏新晨。”
他停了一下,白元满刚抽出张纸,又见他嚼了起来:“他俩出国了。夏新晨不知道,夏花现在还在服刑,但因为她的配合,减了不少。”
“宋汉青和他妹,和宋向阳,都在外面,开了个小馆,挺美的。他妹现在在念大学。”
“嗯,那还蛮好的。”画风一转,白元满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还不错。”他又剥好一只,就着手套,捏着尾巴轻蘸,一手放在下巴处拦着汁水,喂给她。
白元满半笑着:“凌季润,你会吃葱啊。”
虾腿半落不落,剥壳的手卡了一两秒,迅速解释:“以前真的不喜欢,后来发现,好像可有可无。”
他剪过的指甲扯着虾的腿,一根,两根……余光看到她夹了一筷豌豆尖。
“但还是不怎么喜欢吃。”
豌豆尖里挂了汤汁,吃起来很是烫嘴,白元满半张嘴,嘶嘶哈哈吐热气。
等咽下去了她才说:“放哪种菜里你不喜欢?”
凌季润猛地扭头,似乎是真的很讨厌,立刻回:“炒青菜!”
白元满嫌弃道:“为什么青菜里面要放葱啊?!”
“悦姐做的。”
白元满:“……”
白元满:“那她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你有点儿挑食了。”
“……”
OK。
……哈。哈。
今年他们的假期没有多余的闲暇时光,见完悦姐她要赶作业,凌季润参要与的比赛ddl,忙完还得跟凌众一起去外市的技术交流展。
这天晚上白元满回的是沈依山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季润说了“青菜”,直到睡觉时,她没有刻意想,但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外婆阳台上那几颗长势很好的菜。
夜里她醒了两次,有时候潜意识总害怕是梦。六点多起床拉开窗帘,天色已经银白。
她揉了揉胃,边拉开门边在心里反思:才过来几天,怎么就把胃炎这事儿忘个底朝天了。
厨房里一阵响动,她先闻到一股香味。
“爸,家里有……”
两个人久久对视。
白元满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偏了身,喊:“妈。”
厨房里穿着运动套装的女人愣了一下,问:“吃小笼包可以么?”
梦里的人是不会答话的。
白元满下意识点点头,脚有千斤重,她有点自私,第一反应是:就算真的是因为自己,也不想再妥协。
饭桌上很平和,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都没提及那些过往。
直到吃完这顿饭,气有些胀。白元满将碗收进厨房水槽,看到旁边有个大汤碗,上面的动物油和辣椒油混合在一处,有点黏起来了。她轻轻一晃,裂纹出现,馄饨出现。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白元满跑出去,趴在门口,问:“妈,你要去哪里?”
女人背对着她,按下电梯。
“……大概是出差吧。”
22,21,20……
为什么降得会那么快,白元满望着斑驳的色块,问:“那为什么要重新给我做早饭。”
6,5,4,3,2,1,电梯门打开。
出来两个女人。
街道春意盎然,二人面朝窗外,柳絮空中浮,樱花漫天起,她们同样都无心观赏。
“我有一个朋友,一起住的女孩儿……”
“都有自己的生活。”
话再次被堵死。
“你不问我带你见谁吗?”
出租车缓缓停下,白元满握着手机,迟迟开口。
白青云望了她一眼,早上的风还有些凉,她匆匆出来,身上就是那套睡衣,似乎脸色还不太好。
“你不是说对你很重要。走吧,别耽误时间。”
望着摇摇欲坠的树枝,风刮得人不是人,叶不是叶。白元满跟在她身后,说:“对你也很重要。”
白青云脚都没停,也没回话。
她抱着送人惊喜的期许,走在前面带路,满脑子都是多年未见的血肉至亲再此重逢,泪行行,情不断。
她望见不远处的单元门打开,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边跑过去边喊:“外婆!”
老人仰面,带着副眼镜,白元满搀扶着她往前走,柳条里的画面影影绰绰,晨光照亮来人,孔隙挖起记忆,自然而然形成一张完美拼图。
她竟有些颤颤巍巍……
但女孩子料想的画面怎么也没发生,她们往前走,另一个人也在往前走,白元满拐了那个弧形弯道才看到白青云摆着头,倒退。
“妈!”
“青云……是不是青云……”
柳絮团团,白元满没看到她的表情,先看到她的背影。知道她是在离开,老人双腿乏力,白元满没敢再去看老人的表情。
松开手,她着急地追上去,嘴里直接喊——
“白青云!”
此时风是冷的,太阳是冷的,胃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不然她怎么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小区明明修过,那么宽敞的地方,怎么她就把人看丢了……
不知道转到了哪条街,耳朵一阵电磁碰触的声音,持续了许久,她喘着气,恍惚看到手中贴着个方形的东西。
她忽然冷静下来,播出一串数字,直到50秒后都无人接听。
再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这么漫无目的地搜寻,拨打。
她循环着这个动作,直到电话里的机器客服回到出了其他答案。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白元满茫然地顿住脚步,气是一团一团从嗓子里飞出来的。铃声再起,她望着屏幕上的名字,接通刚刚挂断的电话。
“凌季润?”
“我在。”
这道声音如在耳边,如在身后。
回头,入怀。
是一个轻柔又舒适的拥抱。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互道早安,凌季润穿着松软舒服的开衫,去见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敲不响的门,打不通的电话,移动的位置,出现的白青云……以及那次迷蒙的断头路。
都让人两眼一黑。
还好,还好。
不然他真的要被白母吓出阴影来了。
这条路不知是不是被遗忘,明明没有到终点,却始终没什么人。其实白元满对这里没印象,当时夜黑风高,脑子和四肢都在快速运转,实在没有留这片记忆的空间。
长久地,她感受到皮肤从衣服里相传的热度,明明热了,胃却矫柔地翻搅起来。
“外婆。”
“她在。”
后背迎风,凌季润的唇磨过她的头发,脸颊碰到她的额头,眉心一拧,抬手抚上去,扶腿揽背将她抱起来,几个箭步放到一旁的车上。
将她手中紧握的手机取出,再将后座她平时会盖的毯子裹在她身上。热乎乎的,凌季润又听她迷糊地说:“我妈好像走了。”
她昏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听到一阵“嘟嘟嘟”声音,看到药水品里透明的液体,药水药片酒精的味道随之而来。
“嗬”,一声惊吓,机器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人凑上来,音量低了些,问:“心肝儿,哪里还难受?”
白元满仰面看到头发银白的老太太,比起她,老太太身骨健康,镇定自若。
“外婆,对不起。”她半坐起来,老太太坐在床边,将后面的枕头立起来。
“你是对不起,这么些天都没说你有胃病,我是你什么人呐。稀里糊涂给你那些吃的,你倒是唬我们开心全吃了,难受的是你自己,道歉你对自个儿说吧,啊。”
“我真忘了。”她手指捏着被罩,“我本来只想让你们见一面的,其他的选择权都在她……”她指的是留不留。
“你说的没错,选择权在她,她可以选择恨我,但于我而言,我已满足。”
“年过七旬,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再看到她。”老太太的手按住她凉凉的手腕,“看她那么能跑,和当年一样,健康就好啦,健康就好啦。她走了,走吧。”
不知记忆回溯到了哪一点,老太太笑了:“别看她学历不高,反应快得很。”
白元满点头认同,她们尚且摸不着头脑,她就已经来去自如。
那往后余生,她会不会也像今天早上一样,悄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