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ABO］》Ladyyyy

96、第1339天

　　1339天
　　老太太掏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刚好护士进来拔针，白元满听到她朝电话里头说：“刚输完。”

　　电话推离耳边，她问：“护士小姐，输完液还需要做其他检查吗？”

　　“查过是胃炎的话不需要，可以带点药回家，平时注意饮食心情。”

　　“那还是查一查吧。”

　　白元满接连摆手，脸上都是抗拒，麻痹、肿胀、拥挤、异物、堵塞、钻移……这胃镜是不想再做一点。

　　“不不不，外婆不用了，真的就只是胃炎啊……我特别好……”

　　“这靠谱么！？要不……”

　　护士在一边笑了，她递上一根温度计：“再测测体温，不烧的话拿个药就差不多了，老太太要实在不放心，不如观察几天，咱在家调理比在医院要有效多了。”

　　“对对对！”白元满赶紧配合，并向人投出感恩的一眼。

　　于是老太太跟电话那头说：“该是拿药就回家咯，你也别东一趟西一趟的了……”

　　“别了，这离我那房子近些，也省得你跑。”
　　“这样太麻烦你了，嗯。”

　　“没有，行。”老太太将手机递给她，“季润和你说话。”
　　“喂？”她余光看到外婆拉着椅子走到窗前。

　　“想吃秋葵吗？”
　　“好啊。”
　　“想吃鸡腿吗？”
　　“什么鸡？”
　　鸡通常会有两种，鸡和玫瑰豉油鸡。

　　凌季润答：“不是豉油鸡，不能吃皮，咸的甜的都过几天再看。”
　　“好吧。”

　　“想吃虾吗？好吧，其实好多绿菜，不能吃太多肉……”
　　白元满听到背景里的鸣笛声，有些嘈杂。

　　“你出门了？”
　　“快到了。”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说，“爸今天也在家。”

　　春天的风又柔又烈，这烧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温度计上的数值已降下来，婆孙俩搭乘电梯下去，门一开，先看到凌季润。

　　他穿着件黑白撞色开衫，带着口罩，垂着眼站在一边，是白元满先隔着针织开衫碰上他垂着的指尖上。

　　医院的节假日，是更拥挤的，几个取药的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凌季润挽起她拦住手指的衣袖，不太熟练。随后接过她手中的处方，递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纸袋。

　　“人多，你和外婆先出去。”他又将车钥匙递给一旁的老太太，“外婆，车还停早上那个车位，第二排……”

　　“行嘞，我们在外边儿。”老太太手上挂着灰色花纹的盖毯，嘴边挂笑，眼里余情。

　　还没出去白元满就忍不住翻看袋子，她拿出两个口罩，又拿出一小盒苏打饼干，还有余温，下面是一双37.5码的运动鞋。

　　她脚尖抬起，望见脚上现在有些邋遢的拖鞋。

　　口罩遮住半张脸，她蹦蹦跳跳地又钻进门诊楼，她垫着脚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大明星”，手机号码刚要从口袋里跳出来，她就在后边看到了人出来。

　　他对着手机敲敲打打，没太注意周边环境，直到出了电梯，见他放下手机，白元满才喊：“hey凌季润！”然后不等人回头，就跟树袋鼠似的挂上人家的背。

　　他干脆一掂，勾住她的双腿朝前走。
　　“看样子好多了。”

　　“嗯嗯退烧了，今天太阳好大啊。”旁边经过一个坐轮椅的病人，白元满扭着身子要下来。

　　他没多阻拦，自己掏出手机写写删删，电梯下来，两人进去，他问：“跳绳和散步，你愿意哪种？”

　　“都好，我还可以做操呢。”
　　“……不行，适量，那就换着来吧。”

　　玻璃门摩擦严重，在外饱经风霜，再次打开就有了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天桥底下车流不段，天桥路上人流不散。抬头是蓝天白云，低头是交握的手。

　　“就这么，我？”她中间卡了个字。
　　没由来的，单纯想问。

　　“就这么爱你。”
　　手背上的输液贴翘起边，他偏头干脆说，“只爱你。”

　　电梯门再次打开，路很窄，被摊贩和电动车占据了大半，刚要拐角进停车场，忽然——

　　“元满！季润！”外婆打开驾驶座车门出来，“孩子们，这儿！”
　　说话的人招手，车和人都在五米开外的绿荫下。

　　“外婆？”凌季润讶异。
　　“开出来的？”白元满接上后半句话，开惯什么车就会开什么车，没想到老太太开这种也很溜。

　　“里面太挤了，还有股味道，我开出来，免得你们再进去。”待两人靠近，老太太坦言。
　　白元满用意识比了个大拇指。

　　凌季润听到后排座位上传来吭哧吭哧吃饼干的声音，他瞥了眼内后视镜，看到年迈的那一位捋着吃饼干那位的头发，说：“跟你妈似的，不经晒，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地上都没胶味儿，你脸先可以煎鸡蛋了，过两天就要立夏，这夏天出门可怎么办，会不会中暑……”

　　“外婆！我没有！”吃饼干的人打断。吃饼干的人甩甩手上的白色口罩，诡辩，“是口罩闷的！”

　　“是不是还有点儿烧？”

　　白元满不语，只是让老太太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等车拐了几个弯，白元满看着路边标志性的建筑物，咬下一块儿饼干，思绪萦绕，脸上才下去的绯色又升起。

　　只因一件事情，凌季润说他爸在，而——外婆也去。

　　“……元满，这孩子怎么了？”
　　“啊，我在呢，说什么。”

　　“说你妈呢，她以前也常常像今天早上一样，小精灵似的来回穿梭么？”
　　“或许吧，”回想起那些日子，很遥远，却很清晰。

　　可纵使再清晰，她也不能清楚分辨那些记忆中，白青云是在了几度，其中又有几度是白青云的主动。

　　“她之前说过，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在另一头。”
　　树影成墙，长墙为城。

　　白元满听到老太太嘀咕：“可这些年我试了各种法子，没有用，没有……就连梦境这样的海市蜃楼都少得可怜呐。”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到凌宅，白元满在她旁边变得有些拘谨，但她也没收敛多久，因为她发现了更拘谨的人。

　　过分礼貌，别扭地倒走在前面，推开门又落在后，局促地不像是自己的家。

　　还是凌众听到动静主动迎上来，亲切地与老太太聊家常，从儿子孙女入手，病理风俗……最后切换到桌上的食材菜色，口水都来不及咽得，说个没完。

　　与其说相见恨晚，不说是“他生逢旧世”，桌上这三人……不，这三点五个人便说起那个世界的生活，让这零点五个人听一些“耸人听闻”“格格不入”的事。

　　她们一阵唏嘘，他就一声惊叹。

　　饭后，两边的家长到院里继续聊，两边的孩子在厨房里洗碗碟。

　　女孩儿拿着块洗碗巾，看着工作的洗碗机，她半坐在岛台上说：“我得换衣服。”
　　“现在不行。”他垂眸回。

　　接着抬头又说一遍：“现在还不行。”
　　他眼里有热切期望和激动，还有就快消散殆尽的悲戚辛酸和压抑。

　　每次见面都很繁琐，需要预约和证明，在特定的时间经过重重关卡。雪一样洁白的墙壁，里面所有简单的陈设都是一次“劳改”，让人明白有些东西不容侵犯。
　　那里的人被包围着，穿着一致，每一次呼吸都是不得自由，每一次与亲人的相见又都是靠近自由的一步。

　　他们会带着外界的风，说起曾经的寻常，弥补共同的过往。
　　凌季润每次去，都会想起另一个人。

　　可她居然不知道。
　　不知道就连众哥都去不了。
　　不知道直系亲属只有他……她要去，只能是和他一个户口本的关系。

　　凌季润轻轻抚顺着她的胃，问：“现在难受吗？”
　　开衫内侧，薄薄的睡衣能传达手心的触感，皱起来会被揉顺，吃完饭的肚皮有些圆鼓鼓。

　　她双腿岔开，搭在他的双腿侧边，答：“……有点儿痒……”

　　空气里忽然多了一股暖洋洋的生机，白元满有些难耐，对于形成信息素依赖的群体而言，这就是勾引。

　　她抬目回望过去，溶进一个深邃的洞。
　　“你易感了。”
　　顿了片刻，他顺手抱起她，回：“还真是。”

　　三楼的衣帽间，白元满进他房间的次数本来也就屈指可数，所以一直都没发现侧边有那么大个衣帽间。

　　刚刚她觉得自己有点贪婪，舔舐别人的皮肤和血液，现在又觉得是小巫见大巫。衣帽间里的灯打开，衣物饰品分开了放，白元满瞥见好几块表，但她这些天都没见到他戴。

　　身子被扭了方向，她看到面前的一排衣物——女装。按颜色排列着，长短不一，散出淡淡香味。

　　其中有条长裙，绿色、盈纱，下面放着双高跟鞋，踝骨链一闪一闪。

　　几年的时光，不脏不老不变。

　　“我的？”她目瞪口呆地指着自己。
　　“嗯，”他伸手翻过几个衣架，“想穿什么？”

　　“什么时候买的……”
　　“陆陆续续吧。”凌季润捞过她的腰，前胸贴后背，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咦？”她朝前走，先望见一个高帽，上面四个白圆里各套着一个黑字，写着：天下太平。

　　白元满弯腰拿起，惊讶偏头：“你也扮过黑无常？！”

　　说完她就将那顶涤纶材质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顶上，有些大，盖住眼睛一片漆黑。她回身踮脚，他俯身低头。

　　“有点紧儿，但还好。”高高的帽子落在他的额头上，白元满退后两步，仔细看过，男生穿着白色棉长袖，露出的肌肤冷白，五官清俊，本来就高，现在看帽顶都会眼睛酸。

　　“拍一个拍一个。”白元满朝后退，边喊边掏出手机，给他留下纪念照，“传说中的黑爷个小面黑体肥……你这个有点儿太帅气了，干什么要扮这么个神仙……有点突兀，穿上衣服试试——”

　　“啪”地一声，白元满拿着扯起的衣服，弯腰看着地上的东西。
　　是一个手环。

　　背后那“黑无常”也蹲下来，双手穿过她的腰。
　　易感期的人比较黏人，易感期的凌季润更甚，比麦芽糖还要黏。

　　这手环开不了机，白元满翻来覆去地看摩擦痕迹，确定是自己那块儿，顺着掉下来的轨迹，她望过去，那里还放着另一个白色的崭新手环、几个发圈、一部碎裂的手机……

　　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小瓶子，容量很小，封闭完好的。

　　高帽掉落在她的腿上，白元满捏了捏廉价的装扮服装，将瓶身抬起对光，里面好像有一点东西。

　　她蹭了蹭耳朵边的脑袋，问：“这是什么？”
　　自己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们的味道。”他扬眉一看，补充，“信息素味道。”
　　“那为什么在这里面？”白元满好奇地察看，以为是以前自己被调查时那些人发现后制作的东西。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盖子滑动，一股气味溢出来，很淡。要不是白元满凑到瓶口，估计也闻不到。

　　身后的人后颈还带着新鲜的牙印，那里流出汹涌、交融的信息素，他沉溺其中，说：“果然没有味道了。”

　　尽管整个空间都充斥了高密度的森林琥珀，白元满还是在瓶口感受到了一丝冬日暖阳，她蹙眉，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是你的信息素。”

　　“居然还能闻到吗？”他讶异地提高声音，“我总担心它消失，不打开它就永远没有最后一次。”
　　没想到他还会说出这么消极的话。

　　“是腺体嗯，”白元满换了个词，别扭地转回身，半跪着看他的后颈，心都提起来了，“是生病了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闻着很浓，很烈，还是你不舒服？”

　　胸膛柔软，凌季润听着那里“砰”“砰”“砰”的声响，再感受她说话时起伏，波动是活着的证明，是在意的表达。

　　他偏头一笑：“如你所见，我很幸运。因为你，我很健康。”

　　白元满心放了回去，用鼻尖蹭蹭那腺体，大腿一曲，屁股坐到自己脚后跟上，将地毯上的“天下太平”戴在自己头上，头微朝后仰，保持帽子稳定。

　　她闭起一只眼睛，笑问：“你不会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吧？天呐，那也没几天啊……被打还喜欢，好稀奇……”

　　白元满的信息素和其他任何人的都不一样，不是年龄分化后有的，就像是天生就存在，只是后来让更多人能感受到。沁在骨血，让人着迷。

　　忍不住探索，深入，甚至嵌入。

　　一开始于他而言是这样的，再后来，皮囊是她，血肉也得是她。于是她拥有两颗心脏。

　　一颗来自白元满，一颗来自凌季润。

　　喜欢一直都在递增，就像一个x>0，y>0，tanx函数图像的某一个周期。刚开始上升的跨度大一些，后来幅度小了，但放大一看，是无穷无尽的、缓慢上升。

　　y会因为x的喜欢，回应相应的喜欢，这对他来说就很满足。

　　但后来他发现了，y的喜欢一点都不被动，她有自己的一条线。

　　大概类似与一条x>0，a>1的a?图像，你还不认识她的认识，她就已经在付出。等某一刻，她为一个人停留，那将会有要不枯竭的爱。

　　如何定义喜欢。
　　所以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白元满也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