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生情花》其境

5、雪夜

　　背着包的雪子在走廊里碰见了那个傲慢的家伙。

　　窗外浅浅的阳光深深地探进来，照到那个傲慢家伙的身上。

　　雪子站定，握紧了包带。

　　即墨夜朝雪子走来。

　　身穿黑色长大衣，大衣里是一件半高领的羊毛衫，也是黑色的。喉结落上阴影，轮廓被镌刻得十分立体。

　　雪子心想，穿得太少了，这里可是很冷的，说不定还会感冒的。

　　但是想到即墨夜那晚傲慢的样子，就懒得说了，手放开了包带，准备出客栈。

　　路过前台接待处，看见两个接待员坐在柜台后嗑瓜子聊八卦。

　　雪子没作声，经过了。

　　下着斜斜的木板坡时，瞧见前方院子里十多个男人站着，戴眼镜的男人也在其中，雪子猜测他是即墨夜的爸爸。

　　“大家好！”雪子快步下了斜坡，双手交握到身前，“我是微生雪子，由我带大家去枫叶公园赏枫。”

　　“你就是老板娘的儿子呀。”这个跟小烟姐姐说过话的男员工眼尾有一颗痣，就称他为痣男好了。

　　“是的。”雪子笑道。

　　雪子换了衣服再来集合的，一看就很厚实的浅蓝色棉袄，戴了米色的围巾跟米色的毛线帽，额前翘起来的一根发很俏皮。

　　“走吧。”即朗看向雪子身后走来的即墨夜，“就等你一个人了，快点。”

　　即墨夜从雪子身边经过，留下一缕清香，雪子狐疑，不会是染上香味蜡烛的味道了吧？

　　雪子看见他锋利的侧脸，静静的唇角跟眼角体现出倨傲。

　　傲个什么劲？雪子就是觉得他不怎么有礼貌。

　　雪子跑过了他，他的眼光放在雪子身上两秒。

　　“我带大家坐班车。”雪子跑出院门后转过身，笑靥如花。

　　“好啊。”痣男笑道，“好像就是在路边等车的吧？”

　　“是的。”雪子点头之后往路边走。

　　积雪很厚一层呢，院门口的雪被浴场的清洁工扫开了，但是雪子有时喜欢玩雪。

　　他跑几步，专门在一片完整的雪上按下自己的掌印，趁这个时候扭头看去，客人们边走边说话，走得没他快。

　　他再在自己的掌印旁边踩上一个白白脚印，给这片雪留下了属于他的烙印。

　　“多可爱的孩子啊。”痣男看了雪子的行为，这样说。

　　即墨夜看向雪子，低声道：“幼稚。”

　　“本来年纪就不大嘛。”痣男说。

　　即墨夜看向远处的雪景，柔软的白茫茫映在他眼中，似乎让他唇角的弧度也软了点。

　　雪子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远眺。

　　即家人陆陆续续走到他这边。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红润润的，风吹着他手指上残留的雪花。

　　“班车来了。”他回头说。

　　即墨夜碰巧移开了目光。

　　“坐到那个枫叶公园，估计要半小时吧？”痣男说。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雪子嗓音欢快。

　　“来之前粗略了解了一下。”痣男以闲聊的语气说，“这里的特产该去哪家店买比较好呢？”

　　“我们那里就有卖的。”雪子说。

　　痣男笑笑，哄孩子般说：“那回头我在你们那里买好了。”

　　除了即朗跟即墨夜没说话之外，其他人都趁等车的功夫闲谈了起来。

　　“来了来了。”雪子从石头上跳下来，看向那辆蓝白相间的班车。

　　车在雪路上有些摇晃，像一只笨重的大鱼朝他们游来。它经过的路面，那两道车痕更为明显，隐约透出马路的灰蓝。

　　“车上的人多不多呢，我们可是有十二个人啊。”痣男说。

　　“坐得下，车上应该没多少人，枫叶公园本地人都去过好多次了，来这里旅游的人本来也少。”雪子说。

　　痣男点点头。

　　班车缓慢地停了，车门一开，司机伯伯冲雪子说话：“雪子，又当小导游呢。”

　　“是啊，伯伯好。”雪子带笑挥手。

　　司机笑眼边的皱纹又多一条，“下午就不跑咯，休息。”

　　即朗先上了车，接着是即墨夜，这个人太高，挡住雪子的视线。

　　雪子踮起脚：“那我们等下怎么回来呀。”

　　“公园那里有一辆大巴车可以坐。”

　　“那就好！”雪子踏上了车。

　　“年轻人跟年轻人一起坐吧。”那个痣男说。简直太活跃，连座位都要帮人安排。

　　“雪子，你坐我们小老板旁边吧。”痣男说完就落座了。

　　雪子才不想跟傲慢的家伙一起坐，可是后面的位置都满啦，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要去枫叶公园而坐上了这辆班车。

　　雪子看向即墨夜，这个家伙端正坐着，脸侧向窗子，下颚线条都是冷冷的。

　　雪子一声不吭坐到他旁边，他将双膝合了合，好像很不想碰到一样——嫌弃？

　　雪子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盯他一眼。

　　关于那个“救生员”话题，当时雪子没有反驳他，在之后又想好了怎么说。

　　现在旁边就是他，雪子有点想开口说话。

　　可是一侧眸就是他高冷的姿态，再说了车上还有这么多人，就憋住了。

　　半小时里雪子抱着背包躺在椅背上出神，同样一言不发的即墨夜则是一直看着窗外。

　　班车一停，雪子就站起来背包，“各位，我们到枫叶公园了。”

　　“车上好暖和，差点睡着了。”有人说。

　　“我也是。”痣男附和道。

　　雪子先下了车等人齐，枫叶公园周边没什么建筑，是一个有点高度需要先爬台阶的公园。

　　里面的红叶景观还是值得一看，空气清新，散着散着步就能把美景收入眼中。

　　碰上日落那更是一片发着光的红灿灿，照得人脸都红彤彤的。

　　雪子听说许多情侣喜欢到这里来约会，不仅氛围好，也人少，很幽静。

　　“失策呀，应该日落的时候来嘛。”痣男一下车就说。

　　“不是你说早餐吃太撑，干脆出来消消食吗？”有人调侃道。

　　雪子把走在一边的即墨夜看了眼，问痣男：“早餐还可以吗？”

　　“很好吃呀。”痣男说，“健康又不失口味，厨师很厉害。”

　　雪子开心地笑了，即墨夜眼光一转看向了他，他赶紧昂过头，开始为客人带路。

　　“生命在于运动啊。”痣男迈上台阶前感慨道。

　　“你们就先上这条长台阶吧，我去问问这里的班车情况。”雪子冲即朗还有痣男说。

　　“墨夜陪着雪子去吧。”即朗说。

　　“不用了。”雪子说。

　　即墨夜转过身迈上了一节台阶，雪子反方向离去。

　　“别那么傲慢。”即朗经过即墨夜身边时说，“这就是你交不到朋友的根本原因。”

　　“我有一个朋友。”即墨夜说。

　　“是的。”即朗停步回眸，“你就只有一个朋友。”

　　“虽然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痣男说，“但是他已经那么优秀了，路都能自己去打开呀。”

　　“哪个领导者是自我封闭的？”即朗反问。

　　痣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上完这条长长的石阶，美丽的红叶景观令人心神荡漾。

　　痣男找到了话说：“这么美好的景色面前，好像从前的一切不快都能随风消逝了啊。”

　　前面是个岔路口，而即墨夜选了右边那条，跟他们所有人分了道。

　　痣男说：“一会儿雪子来了，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我一会儿去找你们。”即墨夜说。

　　“好嘞。”痣男的身影被红扑扑的枫叶遮盖了。

　　即墨夜漫无目的地走，这条木板路上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能听见层层叠叠的枫叶在窃窃私语。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小跑着的，听起来很瘦，脚步声像一种明快的拍子，一下下击打在他耳边。

　　他没有回头。

　　“即墨夜。”跑向他的雪子问，“其他人呢？”

　　他停步回头，却只是盯着雪子，漆黑的眼睛深刻地被镶嵌在枫叶景中。

　　嗯？他没听见么？

　　“刚才那个岔路，他们走那边了吧？”

　　雪子离他一米远站定，毛线帽的尖儿歪了，更多的刘海从帽檐下露出来。

　　堆叠两圈的围巾上是小巧的下巴颌，嘴唇像是被枫叶染了，嫣红。

　　玲珑的鼻尖也红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别处。

　　“这边不能走么？”即墨夜问。

　　“可以啊，两边都可以走，我以为你们都会走这边。”雪子向他迈一步，“我们去跟他们集合吧。”

　　“你去吧。”即墨夜说。

　　“其实这边走到头的时候，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刚好走到头，这样集合也行。”雪子说。

　　即墨夜继续往前走。

　　雪子来到他身边，有了机会反驳他“救生员”这个话题。

　　“你说的对。”

　　“什么？”即墨夜比雪子高一个头，是垂了眼皮俯视雪子。

　　“我们是没有足够的钱聘请救生员，照你说的，有人在泳池里小腿抽筋了怎么办？其他的人只要一看见，就一定会纷纷去帮那个人的。”

　　雪子有些小骄傲。

　　“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很热心的，所以当那个人抽筋的时候，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就都会自发成为救生员。”

　　“我们这里，跟你们那种可不同，你没有站在我们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吧？”

　　等雪子说完之后，即墨夜笑了声。

　　“你要说什么就说，别一副取笑人的样子。”

　　“雪镇里的人据我所知并不多，来镇上的游客也不多，你怎么保证那个人抽筋的时候，泳池里跟岸上就一定会有人呢？有人的话，又都会知道怎么救助吗？况且还有些人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

　　“你简直是为了怼我钻牛角尖！”

　　“顺着你说而已。你不提我不会说。”

　　“你也知道镇上的人不多，来我们这里的游客也不多，那我们完全可以让浴场里的任何一个服务生当心留意着，没必要请一个很空闲的救生员不是吗？”

　　“也得给那个服务生加工资吧？”

　　“那就加点呗。”

　　“还得培训怎么救援吧？”

　　“那就培训呗。”

　　“还得负责巡视吧？”

　　“那就巡视。”

　　“顺带的，还得及时清理污染物吧？”

　　“污染物很少啊。”

　　“既然这样，还得顺便确保游客正确使用游泳设施，保不齐有小孩子。”

　　“可以啊，既然都培训了。”

　　“那他哪里来的时间服务客人？除非再加钱。”

　　雪子皱眉，不说话了。

　　“那还不如请个救生员。”

　　雪子不服气，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复。

　　“一旦有人在你们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客人就更少了，更赚不到钱。”

　　“别说了，我说不过你好吧。”雪子停步，抿起嘴，两只圆眼睛好像气鼓鼓的。

　　“说到底是不够专业高档，不然也会有人为了你们这专程来待两天。”

　　雪子一气之下说：“你自己走吧，你一个人走这条路是对的。”

　　说罢转身要返回，竟然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了，雪子又有点不想返回了。

　　与其返回，不如快点走甩掉即墨夜，在尽头跟其他人汇合呢。

　　雪子转向了即墨夜这边，即墨夜停在原地没有走。

　　“你不是要返回？”即墨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