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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   清晨七点十五分,护士送来蓝色小药片时,叶乐栖正坐在床边折叠纸蝴蝶。

      他的手指灵巧得像在表演魔术,苍白的指尖翻动间,一张普通的白纸就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蝴蝶。

      “新药。”护士把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叶医生特别嘱咐的。”

      叶乐栖抬起头,黑眼睛里浮着一层水雾,“会……会让我做噩梦的那种吗?”

      “是帮助你稳定情绪的。”护士的语气像在哄小孩,眼睛却警惕地盯着他手腕上露出的纱布边缘,“必须当面服下。”

      叶乐栖乖巧地点头,舌尖卷起药片时故意让手指颤抖。

      他仰头吞水,喉结在纤细的脖颈上滑动,有几滴水顺着唇角滑落,在病号服领口洇开深色的痕迹。

      护士满意地收回水杯,没注意到他舌下藏着的那片薄如蝉翼的蜡膜——药片正完好地包裹其中。

      房门关上后,叶乐栖走进洗手间,从口中取出药片仔细端详。

      淡蓝色,无味,表面有TS字样凹痕。他眯起眼睛,从记忆里调出《精神药物手册》的内容——Tranquilizer-Special,实验阶段的强效镇静剂,以导致短期记忆混乱著称。

      “想洗掉我的记忆吗,医生?”他对着镜子轻笑,把药片切成两半,一半碾碎冲入下水道,另一半用蜡纸重新包好藏进牙膏管里。

      然后他故意打湿额发,让几缕黑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营造出刚刚经历药物副作用的假象。

      八点整,护士带他去诊疗室。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叶乐栖数着自己的步伐,在第三十四步时突然踉跄了一下。

      “没事吧?”护士扶住他的手臂。

      “头……好晕……”叶乐栖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蓝色的……蝴蝶在飞……”

      护士的手立刻按上呼叫铃。

      叶乐栖在心底冷笑,这场表演会一字不差地传进叶嘉兴耳朵里,他很期待医生的反应。

      诊疗室的门上贴着”叶嘉兴首席研究员……的铜牌。

      叶乐栖在门前停下,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锁骨处的淤青若隐若现——那是他昨晚用冰袋和牙咬制造的“自残痕迹”。

      “进来。”里面传来叶嘉兴特有的低沉嗓音,像大提琴弦上滚动的松香。

      叶乐栖推门而入,立刻闻到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着消毒水味。

      叶嘉兴今天没穿白大褂,只着深灰色西装三件套,银质领针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他正在翻阅一份档案,金丝眼镜后的琥珀色眼睛在看到叶乐栖时微微眯起。

      “坐。”钢笔尖指了指对面的扶手椅,“听说你对新药有不良反应?"

      叶乐栖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蜷进椅子,手指绞在一起,“很多……蓝色的蝴蝶……它们咬我……”

      叶嘉兴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纱布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下面新鲜的齿痕。

      叶乐栖倒吸一口冷气,这次是真的疼痛——叶嘉兴的拇指正好按在他的伤口上。

      “知道吗?”叶嘉兴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谈论天气,“真正的幻觉患者不会描述‘蓝色蝴蝶’这么诗意的意象,他们通常说看到扭曲的面孔或听到谩骂声。”

      叶乐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个陷阱,而他踩进去了。

      “不过,”叶嘉兴突然松开手,从抽屉取出Rorschach墨迹测试卡,“我欣赏你的创造力。”

      第一张卡片被推到面前。

      叶乐栖盯着那些黑色墨迹,大脑飞速运转。

      标准答案应该是蝙蝠或蝴蝶,但叶嘉兴显然在期待更特别的东西。

      “两个人在跳舞。”他轻声说,“穿晚礼服的那个……他在把刀插进舞伴的后背。”

      叶嘉兴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停顿了一下。

      叶乐栖注意到他的指节微微发白。

      第二张卡片。

      叶乐栖歪着头看了很久,“破碎的玻璃窗……后面有双眼睛……啊!”他突然尖叫着打翻卡片,整个人缩成一团,“那是养父的眼睛!他在冰箱门外看着我!”

      叶嘉兴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他迅速收起卡片,换上一套木质积木:“我们来做个简单的,按我的示范摆出同样图案。”

      叶乐栖颤抖的手指"不小心"碰倒了第三块积木。

      当弯腰去捡时,他确保自己的后颈完全暴露在叶嘉兴视线中——那里有一处他今早特意抓红的伤痕。

      “对不起……我总是搞砸一切……”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余光却瞥见叶嘉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测试持续了整整两小时。

      叶乐栖像剥洋葱般一层层展现自己的‘病症’,解离性失忆、创伤闪回、幻听……每次都在即将触及危险边缘时巧妙退回。

      而叶嘉兴像只耐心的蜘蛛,在网中央等待猎物自己缠得更紧。

      “时间到了。”叶嘉兴最后合上档案,“明天继续。”他递来一片新的蓝色药片,“这次在我面前服下。”

      叶乐栖眨着湿润的眼睛,舌尖轻轻舔过药片,确保叶嘉兴看清他吞咽的动作。

      当医生伸手抹掉他唇角的水渍时,他故意让牙齿擦过对方的手指。

      “谢谢……医生。”他露出一个依赖与挑衅混杂的微笑,“您的手指……有消毒水的味道呢。”

      叶嘉兴的瞳孔骤然扩大。

      这一刻叶乐栖确信,他们之间某种危险的平衡被打破了。

      午夜,304病房。

      叶乐栖蹲在洗手间的角落,就着月光写日记。

      他吞下的半片药物开始起效,视野边缘泛起蓝色的光晕,但意识依然清醒得可怕。

      “第二天,叶嘉兴比论文中描述的更敏锐,他今天三次差点识破我的表演,特别是Rorschach测试时,不过没关系,正是这种危险才有趣。”

      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他的手指修长,适合拿手术刀,也适合掐住谁的脖子。我好奇当他发现那些‘自残伤痕’都是伪造时会是什么表情。更想知道当他明白自己才是被观察的实验品时,那双向来冷静的眼睛会不会终于裂开?”

      叶乐栖停下笔,从牙膏管里取出藏匿的半个药片。

      舌尖传来的苦涩让他微笑。

      他解开衬衫纽扣,对着镜子检查锁骨处的淤青——颜色已经开始变淡。

      不够完美。

      他取出藏在枕头下的回形针,掰直后在淤青处重新划出细小的血痕。

      我必须保持伤痕累累的状态,医生似乎很……喜欢这样。

      他在日记里继续写道,“明天要让他‘偶然’发现我在洗手间自残,鲜血总是最能刺激医者本能的东西,尤其是当它从如此苍白的皮肤上流下时。”

      合上日记本,叶乐栖从床垫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社会版角落里刊登着一起煤气爆炸事故,死者是他最后一位养父母。

      照片上消防员背后,隐约可见半个蝴蝶形状的焦痕。

      “晚安,叶医生。”他对着虚空轻语,“希望你会喜欢我明天准备的……惊喜。”

      窗外,一轮血月挂在精神病院的尖顶上。

      叶乐栖的呼吸逐渐平稳,嘴角却仍挂着那抹孩童般天真、恶魔般残忍的微笑。

      而在医生值班室里,叶嘉兴正对着监控屏幕皱眉。

      画面中的叶乐栖睡姿像个纯洁的孩童,但红外摄像头显示他的体温异常升高——这是大脑高速活动的特征,说明他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沉睡。

      叶嘉兴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出叶乐栖的完整档案。

      在“疑似受害者”名单上,已经有七个名字被打上红叉。

      最新添加的是“图书管理员李XX”,旁边标注着,提供初始入院契机,存活。

      “漂亮的骗子。”叶嘉兴轻声道,手指抚过屏幕上叶乐栖的脸,“让我们看看明天谁会先崩溃。”

      他的电脑旁边,放着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标签上写着:TS-X,记忆重组实验用药,副作用包括幻觉、妄想及强烈依赖性。

      清晨七点的阳光像稀释了的柠檬汁,透过铁栅栏泼在304病房的地板上。

      叶乐栖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白瓷般的脚踝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上半身却仍浸在阴影里。

      他正在数药片。

      “劳拉西泮两片,喹硫平一片,丙戊酸钠缓释片一片……”纤细的手指将彩色药丸排成整齐的队列,像小孩在玩过家家。

      护士五分钟前送来的早餐已经冷了,培根上的油脂凝结成乳白色的网。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叶乐栖迅速将药片扫进掌心,脸上已挂起那种茫然的微笑。

      但当发现来人只是护工时,他眼里的光立刻熄灭了,手指一松,药片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叶先生,该去做治疗了。”护工推开门,声音平板得像在宣读洗衣房注意事项。

      叶乐栖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来。

      他弯腰捡药片时,后颈的脊椎节节分明,像一串精心雕琢的念珠。

      “我……可以不吃药吗?”他抬起头,黑眼睛里浮着一层水光,“它们让我做噩梦……”

      护工不为所动:“叶医生特别交代,治疗前必须服药。”

      听到“叶医生”三个字,叶乐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乖顺地接过水杯,却在仰头吞咽时巧妙地将药片藏在了舌根下。

      温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他想起手术刀的温度——冰凉,但很快就会染上人体的热度。

      诊疗室比病房冷至少三度。

      叶乐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就像他注意到叶嘉兴今天换了钢笔——万宝龙146,经典款,笔帽上有细微的划痕,显示主人经常使用。

      “坐。”叶嘉兴头也不抬地说,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表链,随着书写的动作在腕骨上滑动。

      叶乐栖选择了一张离医生最近的椅子,坐下时故意让病号服裤管上提,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小腿。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忏悔的教徒。

      “知道为什么选我吗?”叶嘉兴突然问,金丝眼镜后的琥珀色眼睛直视过来。

      叶乐栖的呼吸微微加速——这是今天第一个不在剧本上的问题。

      他喜欢这种意外。

      “因为……我最坏?”他歪着头,黑发滑落遮住半边脸,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护士姐姐说……您只治最特别的病人。”

      叶嘉兴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是微笑,更像是捕食者嗅到血腥味时的本能反应。

      他翻开病历:“昨晚睡得如何?”

      “有……蝴蝶。”叶乐栖的指尖开始颤抖,在膝盖上划出无意义的图案,“红色的...从天花板掉下来……变成血滴……”他的瞳孔逐渐扩大,呼吸变得急促,“然后我看见……看见您拿着刀……”

      叶嘉兴的笔尖在纸上顿住,墨水晕开一个小黑点。

      叶乐栖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我拿刀做什么?”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但钢笔现在握得太紧,指节发白。

      叶乐栖突然倾身向前,近到能闻到叶嘉兴身上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

      他的嘴唇几乎碰到医生的耳垂:“您剖开了我的胸口……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甜腻,“然后在我的心脏上系了一只蝴蝶结。”

      诊疗室安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叶乐栖保持着这个危险的姿势,感受叶嘉兴的体温透过白大褂传来——比常人略高,像暗燃的炭火。

      “有趣。”叶嘉兴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你的幻觉很……具体。”

      叶乐栖退回椅子上,脸上又挂起那种茫然的微笑。

      他的脚尖却在桌下悄悄往前探,碰到叶嘉兴的小腿时,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肌肉瞬间绷紧。

      “医生……”他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我是不是……没救了?”

      叶嘉兴突然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叶乐栖的膝盖。

      他走向药柜的背影略显僵硬:“需要调整用药。”

      叶乐栖的目光贪婪地舔舐着医生的背影——宽肩窄腰,脊柱线在挺括的白大褂下若隐若现。

      他想起自己藏在床垫下的那本解剖学图谱,想象用手术刀沿着那道线条缓缓划开……

      “注射型氟哌啶醇。”叶嘉兴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支预充式针剂,“有助于控制你的幻觉。”

      叶乐栖盯着那根细长的针管,突然笑了。

      不是伪装的天真笑容,而是一个真实的、带着血腥味的微笑:“您要亲手给我打针吗?”

      他慢慢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苍白的脖颈和锁骨。

      静脉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像一条蓝色的河流。

      叶嘉兴走近时,叶乐栖闻到了除消毒水外的另一种气味——很淡的檀香,混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汗水。

      医生的手指碰到他颈部皮肤时,温度高得惊人。

      “不怕疼?”叶嘉兴低声问,针尖抵在静脉上。

      叶乐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个动作让针头微微偏斜,一滴透明药液顺着他的颈侧滑下,像冷汗,又像眼泪。

      “医生的手……在抖呢。”他轻声说,拇指按在叶嘉兴的脉搏上——快得不像一个冷静的精神科专家应有的心率。

      然后他出人意料地松开手,乖顺地后仰脖颈:“请吧。”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叶乐栖紧盯着叶嘉兴近在咫尺的眼睛,发现那琥珀色的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深褐色,像被困在树脂里的昆虫。

      药物推入静脉带来冰凉的灼烧感。

      叶乐栖故意让瞳孔扩散,呼吸变得浅而急促:“好冷……医生……抱抱我……”

      他的身体向前倾倒,额头抵在叶嘉兴的肩上。

      医生僵在原地,针管还插在病人的脖颈里。

      这个姿势下,叶乐栖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加速的心跳——砰、砰、砰,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够了。”叶嘉兴猛地后退,针头带出一丝血珠。

      他迅速在病历上写下几行字,笔迹比平时潦草:“明天同一时间。现在回你的房间。”

      叶乐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药物开始起作用,他的眼神变得涣散,嘴角却挂着胜利的微笑。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医生……您知道蝴蝶的舌头长什么样吗?”

      不等回答,他伸出自己的舌头——粉红、湿润、舌尖微微分叉——然后轻轻舔掉颈边那滴血:“就是这样的……专门用来吸食甜蜜的东西……”

      门关上的瞬间,叶嘉兴的钢笔尖戳破了纸面。

      304病房的监控画面显示,叶乐栖回去后很快陷入药物导致的昏睡。

      但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他的手指正有节奏地敲击床沿——摩斯密码的“SOS”,只是故意把最后一个“S”拖得很长,变成对某人的呼唤。

      与此同时,叶嘉兴的办公室里,一份特殊档案被翻开。

      里面是三起离奇死亡案的现场照片,每具尸体胸口都放着纸折的红蝴蝶。

      最新添加的是一张图书馆监控截图——叶乐栖蹲在心理学书架前,手里拿着的正是叶嘉兴写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识别与干预》。

      “小骗子。”叶嘉兴对着照片轻声道,手指抚过画面中那人苍白的脸颊,“你的幻觉太专业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叶乐栖的枕头下,黑色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

      “今天叶医生的心跳每分钟118次。当他给我注射时,白大褂第三颗纽扣松了,能看到锁骨上有一颗小痣。想用犬齿轻轻咬住那里,直到尝到血的味道……对了,明天要在左臂内侧刻一个‘S’,用圆规针脚应该够锋利……”

      文字旁边是用红笔画的心脏解剖图,主动脉上系着一个精致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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