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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月色下的木偶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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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躯壳是灵力的容器。
这一观点是《灵与灵知》的核心要义,在书中被反复提及。
不仅人类如此,此书平等地认为所有生物都是容器。区别只在于容器的容量大小,以及装载灵力的方式。
精灵就好比是直来直去的罐子,人类则是瓶口曲折的小杯子,难装水不说操作不当还会反流。不排除人类中会有天才天赋生来即可媲美精灵,但此书只面向资质一般的普通人类。
明确上一条后一切都好说了,现在人类普遍接触到的修灵技巧几乎都是精灵针对自身的研究成果。人类囫囵吞枣一股脑冒然使用精灵的修灵技巧,这一行为就好比是在用直上直下的方式向弯嘴瓶灌水。
人类修灵前期小有所成,后期却直转急下甚至遭到反噬就是这个道理:不是我们不适合修灵,实在是用错了办法。
这种说法清河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停下来在这一页塞了张小纸条当书签。
这世界凡是关于灵力的,多多少少都有精灵的足迹。
作为造物的宠儿,集美貌与实力为一体,悠久的生命又给予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探索未知,精灵简直是天生的学者。在龙族覆灭前,精灵一直是乐善好施的智者设定。
当智者说,“这样是对的”,台下会窸窸窣窣。
当智者们一起说,“这样是对的”,怀疑的声音就消失了。
什么?用不了精灵的修灵技巧,那一定是你有问题,你不适合修灵。
难道智者的话是错误的吗?
也不是这样的。
人类只是需要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而已。
接着画风突变语气轻松,夏得老师修灵课堂开始,首先是最基础的认识灵力。
灵力本身是一种抽象的存在,肉眼看不到伸手摸不到,所以修灵在入门时就劝退了大部分人。
但如果把视线只放在“灵”身上再去理解它就要简单许多。
不知道该算作巧合还是这一奥秘早已被勘破,灵魂和灵力实际上同根同源。
灵魂是无意识的灵聚合后的结果,聚合的灵互相反应最终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异,显著表现为每个人擅长操纵的灵力属性不同。
之所以说是“擅长操纵”,打个比方。
如果有人属性是水硬要变个火球,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完全可行,只是操作起来要比属性是火的人难度更大。
修灵不是向外寻觅,而是向内共鸣的过程。
头脑的困意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染上躯体,清河被迫从津津有味的阅读状态中脱离。
上午的体力劳动和晚上的脑力劳动彻底将这具身体的精力消耗殆尽,清河只好放下书揉揉酸涩的眼。
清河和阿云分了两个房间,不必担心打扰他睡眠,于是有些忘乎所以。
要怪就怪这本书实在有趣。
看多了精灵严肃的史诗和方舟愤慨的控诉,《灵与灵知》像开了一场茶会般愉快。
虽然学术研讨才是目的,可冷笑话“茶点”实在美味。
即使前半部分有迎合人类的嫌疑,但其实分析大差不差。
不止种族不同会影响修灵进度,连个体之间也会有差异,否则初代精灵也不至于人手研究了一套独属自己的修灵方式。
比如芜,对她来说吃就是最直接的补充灵的办法。不要说曾经差点吃掉了精灵的女王若,哪怕清河过去了她都会想啃上两口。
身边的例子也有,用不了灵力的幻属性阿云。
这世界幻属性称得上罕见,从古至今已知的幻属性不超过五个,而且实际运用起来个个千奇百怪。有制造幻境攻击性拉满的,有为人附加状态甘心辅助的,还有用来调理内心稳定自身情绪的,主打一个五花八门。
孩子到死都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从来没想过努力错了方向。
好在阿云并不在意自己的灵力是死是活,他是十足的实践派,能打赢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至于是不是正统,那不是阿云需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阿云修灵的门已经被关上,好在他还有许许多多窗。
警觉是其优点之一。
夜深人静时,往常那些细微的声音便大起胆子。贴着墙壁、爬上窗台、探出床底,彼此唠家常似的窃窃私语。它们的世界一定没有隐私观念,每个家伙都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阿云像是乱入其中的迷途者,起初是被迫,后来变沉默,他已经习惯主动在这些低语里获取信息。
水管里的水流。
因为是清河慷慨解囊,阿云也不客气,直奔爱恒镇招牌最大那家。旅游业不在爱恒镇的计划之中,连带旅馆也寥寥无几。这间旅馆说是豪华,其实不过是基础设施完备的情况下能全天供应水电而已。
隔着玻璃的风。
现在已经二月下旬,算得上一个早春,风早就不似他刚离开神之领域那样凛冽。但他已经体验过多次睡在飘摇不定的风里,所以睡前可以关门关窗是一个幸福的好习惯。
《红玫瑰》。
这首曲子由来已久,经常作为婚礼曲使用,后来衍生至各种表现恩爱的场合都要播放。即使在自诩上流的聚会上,如果主人已婚,他也会放下身段跟着节奏摇晃。
阿云愿意为这对新人献上诚挚的祝福,可这声音出现在夜半则引人深思。竖耳细听,这不是某位邻居的情趣,混着杂音的高清音质更像来自镇上的广播。
饶是阿云不够谦虚自称见多识广,他也没听说过哪里的习俗是半夜举行婚礼。哪怕另一半不够体面,至少也会维持表面的般配。
任何不合常理都值得警惕,阿云沿着窗户向外探去。
靠窗这条不是爱恒镇的主干路,三楼更是极大地限制了昏暗夜色的可视范围。好在阿云不是一无所获,几个不断变换姿势疑似活人的东西缓慢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着。
疑似一词实在不冤枉,那僵硬的动作一个个宛如木偶戏的表演道具似的。
丢了方舟借给他那身宽大的衣服,阿云更偏爱便于活动的短衣短裤,最多披上件外套掩耳盗铃式地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
深夜搅人清梦不好,阿云敲门无果,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但蛮力破门。
探头探脑地向清河房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两间房布局是一模一样的,乍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再看清河,正安然地摆出他心仪的侧躺姿势酣睡入梦。
清河很好,状态很好,性格很好,习惯也好。
指睡觉时也穿了一件灯笼袖衬衫,不至于让阿云的罪过再添一层。
哪怕真的和清河来了个面面相觑又能怎样呢,直说“我是来看你有没有变成木偶人的”?想必清河只会兴致勃勃地当做冒险的一环,化身侦探展开调查。
某方面来说,跟着清河还不如继续当他的保镖。
好歹他能像正常人一样遇到危险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回避躲藏,清河只会双眼一亮迎难而上。
这太危险了。
一边简单穿戴好,阿云一边悄悄跟上一队木偶人。
木偶人的动作统一,踏大步退半步旋转滑步,以此重复。即使对舞蹈一窍不通,阿云也猜得出来广播里的《红玫瑰》正是为他们伴奏。
走着走着前方又聚集了一群夹杂着老人与孩子的木偶人,大约是一家人。
幕后黑手相当公平公正,并没有因为所谓的尊老爱幼的优良品德所困扰。他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拉进这场木偶戏中。
一个两个是巧合,三个五个出现时情况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幕后黑手让所有木偶人都穿着正装出席宴会。
后方的这支队伍则不似前者平均,几乎只有青壮男性。
这样的比例不仅在人类中十分平常,放在世界上也屡见不鲜。
没有遮蔽物作掩护,阿云已经藏无可藏。而木偶人踏着重复的舞步僵硬地从阿云身边略过了他,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更没有突然露出阴惨惨的笑容邀请他一同加入舞会。
反之,他们脸上都挂着相似的平静,仿佛这只是一场集体梦游。
周而复始的舞步在木偶人脚下一遍一遍熟练,他们的动作越发鲜活。此刻木偶人的目的地已经显而易见,爱恒镇的中心广场。
爱恒镇的广场身兼多职,除了偶尔举行集会,它也负担起了爱恒镇居民们的部分娱乐需求。因此,容纳整个小镇居民的舞会对这个广场来说轻而易举。
确认木偶人不会进攻后,阿云大摇大摆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坦白说,阿云也不想和木偶人起冲突。
在人群中阿云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卖刀的铁匠、送书的老板、旅馆的房客。这些人是白天伪装成正常人类,又或是普通人类被某人操控,具体情况属于哪种尚且未知。
如果是后者,动了手免不了又因为违反神之领域的规定被借题发挥。
不得不说最近想到他的频率已经到了违反常理的地步,当然,这并非出于什么情什么爱,阿云更多还沉浸在一种破灭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他义愤填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他是帮凶。
人山人海的广场上,居民整齐划一地跟随广播中模糊刺耳的《红玫瑰》晃动摇摆,好似这里正举行着一场无声静谧的婚礼。
本该热闹欢乐的场景借由夜月渲染出了一层诡异的神圣,唯有一名异端不合时宜地嵌在这场盛大的宴会中。
鼻端挥之不去的花香陡然浓密地将阿云扑了满怀:如果这件事也是人类所为,神之领域还要再次放过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