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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情的妖女 ...

  •   黑狗从巷子里跑出来,抖了抖身子,朝着骷髅的方向狂吠。
      他们走了一整夜,今天早上,抵达了这里。
      它有点手足无措,看向白六,但是白六一幅看好戏的样子,对它的窘况视若无睹,反而蹲下来摸了摸黑狗的头。
      海上大道通向的是一个滨海城镇,有点意大利风味。暖橙色的街巷上热闹非常,放眼望去点心铺上的热烘烘的面包,花车上一束一束鲜艳亮丽的玫瑰花迎风绽放,酒铺上试喝的酒杯上还有刚刚印上去的唇印,无一不表明着这座小城鲜活的生命力。即使人们对骷髅的样貌感到不知所措,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而它就像一个怪人般,只是稍微吸引了一点儿注意力。
      昨天之后,它已经稍微长出了一点血肉,变得不那么可怖了。这一点血肉把它包裹地像个僵尸,倘若硬要说这是个人,其实也不会招来太多反驳。人们最多觉得它面容恐怖而已。于是他们没有围着它大惊小怪,都继续做着自己之前做的事情——除了这只追着它不放的黑狗。
      一阵嘹亮的哨音过后,从巷子拐角处追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女人约莫三十岁,一头微卷的短发,看起来很爽利。她将袖子卷到小臂上去,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美丽的双臂,右手上握着一把枪。她有着丰腴而壮硕的体格,黑色头发与棕眼,眼睛附近带着灰色,她吹响了哨子,那只黑狗立刻跑回了她身边。
      她向白六点了点头,笑起来了:“早上好,先生。”她拿枪的手上幻化出一条结实的麻绳,棕色的麻绳立马将这只黑狗牢牢地拴住了。她低声呵斥它,它就乖顺地趴服在她的脚边。女子把手伸给白六:“安娜·果尔迪。您是?”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六。”他将她的手贴到嘴边,“我来找佳仪。”
      这个自称安娜的女人一听到他自称白六,登时便面色不虞。她顿时抽回了手,警惕地后退了几步:“白六......我知道你。”
      果尔迪她果断地朝着天空的方向放了三枪,人们立刻停下手上的事物,紧紧把他们俩围了起来。骷髅环顾四周,看到布满天竺葵的窗台上伸出狙击枪,红点就落在它的额头。
      “主教预言过你的到来。”她说,持枪的手在颤抖,白六轻笑,她看着他越发愤怒:“——毁灭者。”
      白六摊开手,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菲比对我的偏见实在是太大了。”
      他说:“我一向是很和蔼的。你们的小国家非常可爱——我不喜欢毁灭,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只是一个善于交易的人。”
      “而且今天,我心情很好,”他轻轻握上果尔迪的枪口,不费力地就把她的手指掰开了。枪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他说:“而且我这位仆人需要开开眼界,所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果尔迪质问道。
      白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羊皮钱包,他的手轻轻一挥,无数纸币从那钱包中飞了出来,悬浮在每个人面前:“这是你们的灵魂。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从你可爱的约翰·雅各布·楚迪开始,好吗?反正他的灵魂也并不值钱。”
      果尔迪质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白六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那双棕色的眼睛,下一刻空中一张破破烂烂,充满铜臭味道的钱币从燃烧起来,而她手边的黑狗立刻痛苦得在地上蜷缩起来,鲜血从它的口鼻中流出来,它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折磨,汗水从它黑色的毛发中溢出来,疼痛挤兑着它的骨骼,黑狗强撑着四肢站起来,却又被这莫大的痛苦摁在地上,它蹭着地板,从皮毛中渗出鲜血,染红了地板。这痛苦激发了它身体里的凶性,它跳起来,张着满口獠牙,凶恶地朝白六跑去。
      安娜·果尔迪毫不留情地将从地上捡起枪,把枪口对准了这只恶狗,在它脚边开了一枪,把它吓得蜷缩在地上:“可以了,我相信你,白六先生。约翰·楚迪的意志一向没那么坚定,他可能真的会死掉。我是为了长久地折磨他,才把仇人留在身边的。”
      白六停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当然,安娜。我的游戏很简单。”他说道,“在这么多灵魂纸币里,抽中自己灵魂的公民获得自由,其他人死亡。如果这里超过半数的人活了下来,我将复活你们,并且许给每一个人一个愿望。如果没有,就只有剩下的能获得愿望。无论怎样,我的仆人会当行刑的刽子手——”
      他转过身,看着骷髅:“牧四诚,你以前就是这么为我做事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玩这个游戏?”果尔迪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完全是随机的。”
      “死亡就是随机的,”白六平静地说,“这正是我这位仆人要学的第一课。死亡随时会来临,而恐惧就是臣服的最好缰绳。我管束我的财产这么多年,这节课从没落下过。果尔迪小姐,您在质疑我?”
      “我不敢。”安娜·果尔迪咬牙切齿地说,“但是这样的随机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教给它的第一课就是整个世界秩序的幻灭,我想他十分可怜。”
      “亲爱的,你可怜吗?”白六转向骷髅,柔和地说道:“当然不。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就该明白,我是你的秩序。除了我之外你不需要理解任何道理。只要遵守我的规定,我可以让你超脱秩序之外,你永远是安全的。”
      他再一次从钱包中另外拿出了一张钱币,他将这张崭新的钱币在它眼前晃了晃,然后递到它手上:“我很快让你见到刘佳仪,你从她手上获得记忆和感情之后,你的一切就都归我了。只要你顺从我,你的纸币就在你自己的手上。我可以让你成为游戏的局外人。”
      骷髅伸出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这张纸币,却没有说话。
      果尔迪恶狠狠地对着白六的方向喊道:“它不会顺从你的......!”
      她话音未落,骨鞭就挟着罡风迅捷地落在了她身旁的那条狗身上。黑狗被抽的奄奄一息,它本来就濒死,这下更是鲜血横流,鞭子上的刺刮破了它的皮肉。黑狗仰着脖子悲戚地呻吟着,竟然慢慢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样子。
      这男人身上邋里邋遢,裹着几层破布,隐隐能看出来那价格不菲。只是再好的丝绸布料滚落在泥浆里也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他几乎谢顶,短粗的手指抠刮着土面,呻吟不止,看起来万分狼狈。
      白六的声音依然温和:“总会的。”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回答他的时候,还惊魂未定:“......你可以让我闭嘴。但我不会玩你的游戏,你没法创造出这个可怜人的灵魂,也没有办法复活那些死在你游戏里的人。你始终不是创世神——你是个怪物。”
      白六笑道:“我尊重你们,我也很喜欢佳仪,哪怕是作为容器存在的这半个世界线里,我也为她创造了容身之所。”他走到她面前,抚摸着她的脸,她感到有一张纸在蹭她的脸,他说道,“您在害怕。不用担心,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何不为她下个赌注呢?”
      安娜·果尔迪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手上凭空出现的这张灵魂纸钞,她喃喃说道:“史坦·穆勒......”
      “你怎么会知道她......?”
      人群中窸窸窣窣传来声音,他们交头接耳,望着广场中央安娜·果尔迪和白六的对峙。白六说道:“您接连被三个男人伤害,抛弃,怀有身孕四处奔逃的时候,是史坦·穆勒救了您。穆勒小姐是构陷您,污蔑您,买通法官判您死刑的约翰·楚迪的姐姐。为了救您,她女扮男装,为您四处奔走,却被约翰·楚迪杀害。她付出一切,把您送到空中之岛小女巫的庇护下。我可以让她再度复活,可以从魔鬼那里赎回她的灵魂,只要陪我玩儿这个游戏。”他环顾四周,对着犹豫不定的人群眯着眼笑了笑,“所有人都可以。请不要害怕,去抓住自己的灵魂吧。我们拥有灵魂,就是为了在神的赌桌上拥有自己的筹码。我不是厄运,而是一个和蔼的交易者。”
      “我希望我的游戏有点参与度,我不会让你们都吃亏的。再说了......”白六稍微动了动手指,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脑内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毕竟大家的灵魂都掌握在我的手上嘛。”
      如果说刚才他的威压还让许多人心生愤怒,但是巨大的利润已经让他都动了心。有的人已经上前一步,想要参与,有的人却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那些不为所动的大多是些年轻人,他们不理解,就开始大声嚷嚷,企图想让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再度与白六抗衡。人们吵了起来,而肇事者置身事外。
      这时,一个年迈的老人对混乱不堪的人群说道:“你们还年轻,不知道什么是神,什么是死亡。但我们知道,死亡是接踵而至的。等你上了年纪,那些死人的灵魂自然会在你的脑海中说话。什么年限,什么命运。然后你就会发现,自从你葬下第一个亲人开始,坟土就会一直粘在你的衣角上,然后你不断回来,不断回来,直到你也死去,这就是命运。我就这么在死亡之中度过了八十六年。人活一辈子,不要违逆你的神。如果死亡是一种命运,那就随他而去吧。”
      白六微微一笑。他朝那位老人点了点头。看向犹豫不决的人群,叹了口气。刚要再点燃一张纸钞向人们施压,却发现此时他们已经放弃抵抗。他惊讶于他们放弃之快,最后也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人们纷纷丢下了手上的武器,去抓空中纷飞的灵魂纸币。纸币在阳光下飞舞,那金色鳞粉描边的钱仿若蝴蝶,白六就位于这场纸币旋涡的中心。
      骷髅看着狂乱的人群,看着他们追逐蝴蝶,或在许愿池里打捞,喷泉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裙,或在货架的玫瑰上捕捉,艳红色的玫瑰迎风绽放,露出娇嫩的花蕊,金钱蝴蝶就停在花蕊上。它透过少女飞扬的裙角,老妇蹒跚的身影看向了白六。而始作俑者对这一切却都是漠然的,蝴蝶落在他的肩头,他也置之不理。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在这一幕中,他好像找不着自己的锚点。每个人或追寻自己的,或追寻他人的灵魂,可他却没有看任何人。那蝴蝶落在他身边,也没有引他注目。骷髅专心地看向他,细心地在心里描摹这位神的样子。像他这样的神,也会有一瞬间恍惚吗?它心想,那他在想谁呢?
      渐渐地,人群安静下来,他们手上多多少少攒着几张灵魂纸钞。白六醒过神来,笑盈盈地看向他们,说道:“那么,让我来揭晓答案吧?”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凝神专注地注视着手上的纸钞。纸钞上的名字慢慢显露出来,有人欢喜地流泪,有人痛苦地惊叫着丢开手上的纸币:“这不可能!”
      但是下一秒半数以上的人尖叫着爆裂,血雾炸开,灵魂纸钞化为齑粉落在地上,骷髅慢慢从白六身后向前走去,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在它面前死亡。他的血溅了它一身,将骨头和它的大衣都染成了褐红色。血是热的,慢慢温下去,在它骨头上流淌的时候就像蛆虫爬过。
      蛆虫,它想,它在坟墓里无聊的时候就不会赶走它们。它听着老鼠啃食它的耳廓,感受木屑落在骨头的缝隙中——其实,它对世界的认知建立在这些东西之上。
      它慢慢跪倒在地上,望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男人,他挣扎着,张着嘴大口呼吸发出咯咯的声音,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但是他那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它。骷髅虽然之前已经杀过两个人,但这是第一次它认真地看这样一个死人。它伸出手透过他被炸的血肉模糊的胸口,用力往下抓取,直至心脏。它冰冷的手骨握住了他的心脏,慢慢地,骷髅感到它停止了跳动。
      它抬头望向白六:“他死了。”
      白六问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骷髅摇摇头,说道,“但是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了。”
      白六看起来有点失望。他不再看它,而是对幸存的安娜·果尔迪说:“小姐,我满足你的愿望。我可以把史坦·穆勒带回给你。请你伸出手,握住这张纸币的一端。”
      安娜·果尔迪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了。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横死街头的旁人,手指却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的手指甫一落上纸币,纸币上顿时飞起一只蓝色的蝴蝶,蝴蝶落在她的指节上,掀起一阵微风——顿时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女子一头金色长发,绾在耳边,眉眼间果然和刚刚那只黑狗变成的男人有点相似,除了脸上布满尸斑之外。她的眼角有细长的皱纹,但是这些皱纹却让她更美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安娜·果尔迪捂住了嘴,没等到穆勒完全睁开眼睛,她已经扑上前,紧紧搂住了她。
      她呼出一口气,就像叹息:“我亲爱的......亲爱的......”
      她还没说完,穆勒的手已经轻轻抚摸上了她的棕色头发:“我的瑟茜.....”
      史坦·穆勒——不如说是瑟茜·穆勒,她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摁着,几乎要融为一体。
      瑟茜·穆勒开口了,她的说话的时候,有点生涩的别扭感,就像是琴弦刮擦的声音:“是你,安娜!我不敢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我真希望我保护好你了,但我还是——”
      “你有的,你有的......”安娜·果尔迪泪流满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透过那双朦胧的泪眼望向她,“我不敢相信,我还能再见到你!教会抛弃我之后,只有你来救我,却被他们害了......我对不起你,而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力保护我了。最后我被绑在火堆上向上苍祈求的时候,念的是你的名字。所幸上帝派修女来救我了,可我多么希望她也能去救你!”
      她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瑟茜·穆勒的脸庞:“我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的喀尔刻,我的女巫......现在你回到我的身边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旁边的白六转过身,他伸出手,眼眸微闪,一张金色的钱币出现在他手里,蓝色的火焰从下而上燃起,回忆突然陌生地涌入骷髅的脑海。仿佛他过去常用这种方法折磨它的灵魂,这种火焰并不会真的致命,但烧起来却痛苦难耐。并不是火燎的痛,而是一根引针挑爆所有细碎的血管,它皱起了眉头,果然疼痛更容易让它回忆起更清楚的事情。那种如同幻梦,不存在的,非真实的刺疼感揪着它的浑身上下时,它甚至沁出了汗,在一片白光恍惚中,它努力定了定神,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年纪约有二十三四岁,身穿黑白两色的修女服,长长的金发披散在肩膀两侧,湖绿色双眸中隐隐闪烁着怒火,她手持十字架,对着白六喊道:“够了!”
      白六停下火焰,说道:“我以为来的会是佳仪。”
      “你折磨她,她怎么来?!”女人怒气冲冲,“她不想见你。你的问题,她也没有答案。”
      “别担心,她会没事的。”白六微微一笑,收起了钱币,“至于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在你们俩对我避而不见的时候,我刚刚和你们的臣民玩了一个小游戏。”
      女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遍地血腥的大街上。她倒吸一口凉气,再一次抬头望向白六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仇恨,她的十字架上燃起火焰:“你这个该死的——”
      白六轻轻一挥手,她就立刻被无形地束缚住了,但是她还在不住地痛骂:“你这个卑鄙的疯子——!”
      “我今天心情很好,连游戏的奖励也很丰盛。”他说,“一个愿望——这可很少有呢。”
      街道上的人们行迹渐趋疯狂,有人坐在黄金堆里,有人美人在怀;骨瘦如柴的乞丐怀里有吃不完的食物,他大快朵颐的时候,黄油酱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有人返老还童,对着街上的镜子左顾右盼,瘸子在街上狂奔,盲人对着新世界泪流满面。鲜血不再重要了,这条街上渐渐地只有快乐的欢呼声,那些关于死去的人的记忆似乎被抹去了,人们踩在死人的身体上狂欢。
      “我多么仁慈。”白六说,“各取所需,我也获得了我想要的答案。”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甩出黑色骨鞭将把骷髅的脖子拴住,从那女人的脖子上狠狠扯下她戴着的那枚十字架吊坠,下一秒天旋地转,三人出现在了一个装修豪华的房间里。房间装修完全是意大利风格的。正对着大床的花窗折射出彩色的光芒,落在床上的帷帐上。
      “佳仪!”菲比挣脱了白六的束缚,立刻扑向床沿,她对着帷幔内的人说道:“他来了!”她将手伸入床帘内部,紧紧抓住刘佳仪的手,她食指上那枚黑曜石作托底的紫色钻戒卡在刘佳仪的虎口,硌得她有些疼。
      “没事的,菲比。”她安抚道,轻轻摩挲着菲比的手:“我知道,他迟早会来的。”
      刘佳仪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用手撩开床上的纱幔,她紧紧攒着那帘子,手指都有些发白。看得出她刚刚受到了莫大的折磨。到现在为止,她脸上的汗水还没有拭净。
      “他不会要我的命的......”她死死地盯着白六身后的骷髅,艰难地说,“到现在为止,他还有求于我。”
      “喝一口解药吧,佳仪。”白六说:“我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折磨你,不知道你居然如此承受不住。”
      “是啊!”刘佳仪恨恨说道:“你从来都只这么折磨过猴子。”
      “牧四诚——”白六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说道
      “他受刑的时候很倔。你们之中他最厌恶我。只是他死了之后,没人能把受刑的时间拉得像他一样长了,我有些无趣呢。”
      刘佳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她指着骷髅,连声音都在颤抖:“所以你做了这么个东西来恶心我们?!如果猴子还活着——还看到这一幕,他一定......”
      “一定会怎么样?”白六饶有兴味地问道,菲比努力把刘佳仪护在身后,不善地盯着白六,“我也想知道他会对我怎样。你不敢说,佳仪,那就我来替你说。”
      “他会啐我,会愤怒,会像你一样感到恶心。他会这样吗?你也觉得他会这样吗?”白六笑了笑,甚至津津有味地幻想起来了,“真让人兴奋!你说,他会愤怒,那他到底是为这怪模怪样的骷髅而愤怒,因为正是我把他塑造成这样的;还是为我而愤怒呢?为我想要给他找个替代品而愤怒?为我早早做好的这个准备而愤怒?为我第一次见他就想好了未来要杀了他而愤怒?”
      他越凑越近:“你这么聪明,我的小女巫,你说,我们的牧四诚到底会为哪一条愤怒呢?”
      刘佳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杀他?!”
      白六大笑,他走窗边,望着飘窗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当然。见到牧四诚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死在我手下。”
      “他太犟了。跟在我的身边这么多年,拧着自己的脾气屈就附和我。”白六说,“迟早有一天他会受不了我的。但是牧四诚的价值很高,对这样的队员,我早就都准备了备份。”
      “只是这样?”刘佳仪并不相信,她在菲比的搀扶下,从床上走下来,走到白六的面前,坚定地,一字一句地问道:“只是因为价值?”
      “你在怀疑什么?”白六平静反问。如果是平常,刘佳仪绝对就此打住了,但是她突然想问下去。
      “你说,'这样的队员'。其实这样的队员只有牧四诚一个吧。”她冷笑,“丹尼尔和木柯对你绝对服从。而我不像猴子,我起码会伪装。只有他命都握在别人手里了,做不到信任,也不会伪装。探头探脑地作乱,死都死不明白。”
      白六听到这些话,无奈地笑了。
      “所以,只有牧四诚,对吧?”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佳仪。”
      “你拿那些平民百姓做实验,其实就想找一个人和你一样,也有一个很想复活的人。于是你找到了安娜。当她从你手上拿到瑟茜的灵魂钞票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其实那是一张崭新的,你自己做的试验品纸钞,相当于一张白纸,谁投射谁的灵魂,那人就复生。但回忆灵魂是很高级的事情,你做不到,因为你从来没有过一个灵魂。
      “你都看到了。”
      “是的,我监视这条世界线。你忘了,你第一次在别人的灵魂上动手脚,建立世界,你就要知道,除了你,牧四诚也有半个管理权,他沉睡,我就接管。现在你来找我,是希望我能把牧四诚带回人间,对吧?”
      白六没有回答她,但是已经默许了她的说法。
      她看着骷髅,若有所思:“我可以答应你。事实上,我也没有拒绝你的余地。你的力量越发强大了。白六,仅仅是登陆这个世界线才一个晚上,你就引诱了太多人向你献祭自己的痛苦。在月亮镇,劳拉碰到朝思暮想的孩子的时候只能看见幻影,死亡穿过你的骗局,降临在了所有人身上,可是你到空中之岛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这样的失误了。”
      “我......也没有力量反抗你了。我错失了最早的机会。”她低下头,闷闷说道。
      “你有的,亲爱的,别灰心。”白六温柔地说,“为我复活牧四诚,也许他会付出一切代价杀了我的。死亡让人变得胆大,死过一次的牧四诚会更加恨我。接过它的手,把他带回我身边吧。”
      “他不是那个能杀了你的人。”刘佳仪摇摇头,“他做不到。就像他那天为658世界线的自己求情一样,他太心软了,也不是那个你命中注定的人。你没有选择他,他杀不了你。”
      “是的。”白六说,“但我愿意给他机会。无论怎样,复活他没有什么损失,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佳仪?”
      “阴谋。”她喃喃低语,“一定有什么我看不到的阴谋。你在骗我。”
      “Peccto!Peccto!(意大利语:罪恶,罪恶啊)”白六叹息道,“得不到你的信任,真让人遗憾。我不会骗你的,难道你还是不愿意吗?难道非要我威胁你,你才乐于为我做事吗?”
      她立刻紧张地抬眼望向他。白六微微一笑,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宽慰:“我不会再一次从安娜手中夺回瑟茜,也不会在你为我成事之后将你抹杀,我愿意在菲比的见证下向她的主立誓。你没什么信仰,跟在我身后也是坏事做尽,菲比是天堂为你留下的最后一块坟地,向她立誓,我的诚意足见一斑了吧?”
      年轻女人听到这话有点动容。那名被称作“菲比”的意大利修女一直紧紧随侍她的身边,骷髅一直没有看清她的模样。直到这时风把帘子吹到她身后,她微微靠在修女身旁,露出了整张脸。刘佳仪有一张很优雅典型的东方面孔容,眉目舒展,姿态从容,短短的黑发正好是齐肩的长度。她身段轻盈瘦削,就算穿着一条宽松的西式睡裙,也能看出流畅的身形。她没有看白六,而是转向了它。它不明所以,她却定定地看着它,对着白六说道:“我有一个要求。”
      “当然。”
      “我复活他的时候,你不能在场。他复活之后,我要求和他单独交谈的时间。在交谈期间,你不能靠近我,不能旁听,不能打扰我们。之后,我会安排他来见你。”
      白六冷笑,刘佳仪的心顿时悬上半空。将灵魂卖给他之后,她从来没有试图和他谈过条件,她向来也是不敢的。这次是否过界太多?刘佳仪有些紧张地看着白六,但这次她不想退让。她不知道白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再小心也不为过。
      白六慢悠悠地开口了:“真是难得啊,拜牧四诚所赐,你都有机会和我谈判了。我答应你,但你要付出代价,我亲爱的,免得让你觉得我脾气太好了。”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就在短短一瞬间。骨鞭像毒蛇一样缠上了菲比的脚踝,随着白六收紧鞭子的动作,骨刺深深扎入了她的脚踝,鲜血顺着刺流淌在地上,染红了地砖。菲比紧紧咬住下唇,恨恨地怒视白六,刘佳仪没有想到他会使阴招,惊呼一声就去捂菲比的脚踝,菲比用力扶住了她,不想让她看到这样一幕。
      白六用鞭子拽着她的脚踝,把她丢出了窗外,菲比在将要摔下楼的瞬间抓住了爬上窗口的藤蔓,她几乎整个身子悬在窗外,在众人震惊无措的眼神中,空中之城开始快速飞行了。白六冷眼望着大惊失色的刘佳仪,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的计时器已经开始运行了,时间很快,滴答,滴答,滴答——你说,你这位辛奇马尼家族的家主能坚持多久呢?”他看了一眼窗外急速失血的菲比和她紧紧攥着的藤条,若有所思,“我骨鞭造成的伤口若非我来治愈,否则无法自己愈合。伤口很深,很痛,她快挂不住了。啊,看哪!这些藤条本来是她种来哄你开心的——蔷薇花多美呀,她对你很上心呢。”他摘下一朵紫色的蔷薇花,深深闻着花香。
      “我就坐在这间房子里,你有整座城堡的空间,我和菲比一起赏赏花,你就和我们的游走好好说话,怎么样?不过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花开得再好也会败。一瞬间的绽放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他望着窗外,轻飘飘说了一句,“也许我会救她一次,在她掉下第二次之后,我就不会再救她了。”
      “那你快把牧四诚的灵魂纸币给我!”刘佳仪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的。她被白六拦着不能上前看窗外菲比的惨状,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向窗外丢了一瓶解药。
      白六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骷髅就是那张纸币。刘佳仪狠狠拽过骷髅的手臂,把他往外一扯,丢到门外,在她转身出门的那一瞬间,她余光瞥到白六。
      男人坐在窗边,蔷薇花围着他盛放。他撑着头,望着天空。从刘佳仪的角度看不到他那双诡谲多变的眸子,只能看到一个略显清瘦孤单的背影。他摘下了那双精致的手套,露出了一双修长的手。手上有茧子,那是常年持鞭的结果。白六不是一个喜欢花心思在保养自身的人,他有这时间,更喜欢坐在他那张银河外的沙发椅上,像看大型狗血连续剧一样看人间万象。
      他在阳光下仔细看那双手,不知为何它们在颤抖,他显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了新奇。
      他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人了吗?刘佳仪想,白六变了。死亡让人变得失真。她还想再仔细看看,但她紧张着时间,于是不再多看,关门就走。
      这扇门后的白六没有回头目送他们,而是一直在看那双手。不一会儿,他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这本来是牧四诚大衣口袋里的,但不知为何,那天将大氅还给骷髅的时候他把这盒烟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口袋里。
      他早就忘记了这衣服的口袋里有这么一盒东西,而是烟盒尖锐的角划伤他的时候,他才惊觉它一直在身边。很多年前他留下这盒烟,是想等牧四诚复活过来,他亲手给他点上的。
      这烟盒是他在一个西欧副本里买的,牧四诚那次很不听他的指挥,直到最后才出现。牧四诚血淋淋的出现在教堂顶,信奉邪教的自杀者在教堂花园里血流成河,夹道的樱花飘落时,他半蹲在教堂顶上,阳光落在身上,像金色的雨。
      牧四诚把异端捆好,扔在了教堂里面,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锁链,很重,锈迹斑斑的,那庞大的兽拴在里面,左一道右一道捆得严严实实,被牧四诚抽得血肉模糊,厚重的皮毛上全是血,眼睛也瞎了一只,浑身上下更是难以找到一块好皮,全都流着混脓的黑血。它倒在地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白六,淌着清泪。白六看一眼就明白,那不是希冀他放了它,那是渴求死亡的意思。
      他让牧四诚下来,牧四诚就从教堂上跳下来。他那会儿很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毛躁燥的,有点像喜欢到处惹事的小混混。白六本来为他擅自离队的事情而生气,但是当他用手拨开牧四诚的碎发时,看到那张年轻俊朗,张扬不羁的脸上布满不羁的脸上布满深深的伤痕时,他突然想,也许就算了。牧四诚转了转眼睛,他的血落在白六手上,还是热的。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牵扯到伤口了,很痛,但他一向是要面子的,所以还是故作潇洒地咧嘴笑着。
      白六什么都没说,牧四诚全身都挂了彩,他的情形不比那只兽好多少,就这一会儿工夫他的额角也开始渗血了。
      白六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作为奖励?他满不在乎地说了些天花乱坠的话。事关什么自由,什么人命。那些蠢话白六当然什么都没答应,于是他找遍了六百多条世界线,给牧四诚找来这个镶金嵌银的香烟盒做礼物。香烟盒上用金线描了一只猴子,猴子的上面则用蓝色的钻石镶嵌出一只眼睛的形状。他对香烟盒没什么了解,但这是最贵的,对白六来说,贵的就是好的。
      牧四诚一直用着这个香烟盒,但白六知道他并不习惯。对牧四诚来说香烟盒是很不必要的东西,他向来都是有一包抽一包,香烟盒太贵重,太不实用了。但他一直放在口袋里,一直努力去习惯它。
      白六看着这个香烟盒,思绪回到了往日,他看着它,轻轻笑了,然后他打开它,惊讶地发现盒子里居然装着满满一盒烟,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是一根一根把它们从原包装里抽出来,再放到这个华而不实的盒子里的。他甚至贴心的里面放了对应数量的火柴。牧四诚不喜欢用打火机,他喜欢用火柴,白六一直没问过,也不知道为什么。
      过去白六从不抽烟,他讨厌烟味。牧四诚也从来不在他身边抽烟,就算忍不住烟瘾上来了,就偷偷找个角落抽,抽完之后就会偷偷用刘佳仪的香水狂喷一通,为此没少招她的胖揍。直到他死的前一年生日,刘佳仪送了他一瓶男士香水,他才开始自己喷香水掩盖烟味。白六身边,有时候是刘佳仪最喜欢的雨后栀子,有时候是檀香茉莉,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那淡淡的,藏不住,只露出一点小尾巴的烟草味道。
      但是他看着这满满一盒烟,可能是主人早上才装好的。没想到却一根也没抽上就死了。白六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然后抽出一根火柴。他顺手在粗糙的窗台上划过去,火苗瞬间从蜡头沿着细细的木身烧起来,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他就着这火点燃了一根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抽烟的时候手没有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是会抽烟的,只是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了,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戒掉的了。
      他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头也没有尾。在这无穷又漫长的岁月里,牧四诚像一把火一样,自顾自烧着,连带着把这片浓雾一样的回忆也烧的很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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