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白星南坠

5、临终关怀

　　和林霁阳同居的生活有幸福的部分，却也有不那么幸福的部分。
　　有一天我早上值完夜班回去补觉，刚进门就听见他在干呕，我问他怎么弄成这样的，他只说吃了药胃不舒服。
　　我的脸色沉下来，问他早餐吃了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吃了一个三明治，还有一碟拌沙拉。
　　我知道他喜欢吃西餐冷菜，可能是因为长期服药胃口不好，缺乏食欲，所以吃不下中餐的热菜。
　　他跟我道歉：“对不起，我以后早餐不吃沙拉了。”
　　我叹了口气，从背后抱住他：“你喜欢吃沙拉，我恨不得天天做沙拉给你吃。我没有怪你。”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完，因为我们俩都心知肚明。

　　我有时候晚上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会发现他侧躺在床上，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枕套上晕开一团湿痕。
　　我问他是不是哭了，怎么回事，他说：“我一闲下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他停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掩盖道：“想一些很坏的事，一想我就很难过。”
　　我没有问他这些很坏的事是什么，我多半在里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的睡眠很不好，晚上总是翻来覆去，好像睡不沉。有时候他像是被梦魇缠住了，会说一些梦话，什么“怀安不要走”、“我不想死”。我没有告诉他，也不知道他自己记不记得。
　　有一次他半夜惊醒，把我也弄醒了。他躺在我怀里，毫无预兆地说：“我有时候觉得，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该活着。”
　　“我父亲治病花了很多钱，我母亲很可怜，她在改嫁之前的生活过得很苦。我不恨她。”
　　“怀安，你真好，你是从小到大我遇到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不快乐，难道你是想让我病死之前的生活更有意义一点，给我临终关怀吗？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医生的怜悯之心吗？”
　　我闻言放开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很认真地说：“林霁阳，你这么说我很生气。”
　　“对不起。”他垂着眼道歉。
　　“但你现在是病人，我不会跟病人计较。”我叹息道。我重新躺下来揽着他，一字一句地对着他的耳朵说：“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
　　我检查了他平时吃的药，发现其中几个药有神经系统的副作用，可能会导致抑郁、焦虑，但是这几种药是目前治疗他的病最安全有效的药，至少一段时间内不能停。我打算告诉他这个结论，让他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天下班回家我站在玄关换鞋，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结结巴巴地开口：“怀安，对不起。我这几天给你带来了很多负面情绪。这样是不对的，我应该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不然让你心情不好，对我自己的康复也不好。”
　　我刚想安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是药物的作用，你没必要道歉，却看见他缓缓半蹲下来。此刻职业道德和私人感情在我脑内天人交战，我看向天花板，眼神迷蒙。当快感潮水般袭来时，我唯一的想法是，陆怀安，你真该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