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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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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好像是做梦了。
在梦中,我仿佛回到了从前,见到了那个许久不曾见到的女子。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着一袭青衫,将我抱在怀中,吟唱这样的曲调: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我觉得耳熟,问这词的意思,她便笑了,说,这是教人去爱的曲调啊。
那么,怎么样才算爱?
她苦笑,爱啊,就是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整个系在那个人的身上。
我听了十分害怕,问:心要是不在自己身上了,难道不会痛吗?
她说,痛啊,怎么会不痛。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叫,那我这辈子绝对不要爱人!
我要自由自在!
我要游戏人间!
我要我的心永远属于我自己!
她听了,笑吟吟的指了指我的胸口。
……若真能不爱,也就不叫爱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从未经历过的,深入心肺的痛楚。由胸口的某处向外延伸,如同烟熏火燎、翻江倒海一般。痛到极致的时候,我本能的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什么,却落了空。心里一惊,眼睛便跟着睁开了。
“少爷醒啦!少爷醒啦!”
一个丫鬟尖叫着跑了出去,惊恐得好似见了鬼。
我一阵好笑,结果不小心牵到胸口的伤处,痛得一阵呲牙咧嘴,冷汗直流。从小到大我还从没遇到过这么痛的时候,让我直想骂娘,责怪自己自作聪明。裴煊鹏这人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赌局遭此大难,当真是自讨苦吃!
正当我牢骚满腹之时,有人飞奔而来,不是沈君桓却又是谁?他瞪着我,却不说话,我也痛得没有力气,结果只能和他干瞪眼。
沉默良久,我才攒足了气力唤了声“君桓”。他也想要说什么,可一开口,声音却已哽咽。我见状,心里暗暗高兴,这场戏虽然有些脱轨,但总算还物有所值。
“我躺了有多久了?”
沈君桓答:“都快大半个月了。”
我一惊:“怎么会这么久!”
“当时情势危急,你高烧昏迷,胡言乱语,体力消耗极大,我怕你撑不过去,便擅作主张的用了曼陀罗来镇痛,这草药的汁液有麻醉的效果,所以……”
我算算日子,原来再过月余便是我和江韶岑的约期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烦闷,却有人进来,原来是我爹、娘和两位姨娘。我爹憔悴了许多,见到我,竟一时哽咽。娘亲在床边坐下,反复唤着我的名字,她原本就哭肿了眼,此时又不禁泪水涟涟。两位姨娘也在一旁唏嘘不已。
沈君桓见状,默默的退了出去。
我见这一屋子人哭哭啼啼就头疼,只好苦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爹爹却怒了:“你还有脸笑得出来!你知道当日那情形如何凶险!那柄剑若是再深半寸,就算华佗再世也难保你小命!”娘也随声附和:“若不是人家沈大夫及时替你止血,娘只怕再也……再也……”说着,她又要落泪。
“早就不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有时间在家多读读书,少去外面乱晃!你要是肯多听我半句,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我爹又气势汹汹的训斥起来,我听得心烦意乱,于是装出一副疼痛不已的样子。
他见状,立刻住了口。
“煊鹏,爹一时心急才多说了几句,别怪爹,不管如何,先把身体养好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便带着娘她们出去了。
我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醒转时,发现有人正静静站在身旁。我以为是沈君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江韶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脸色从未这般阴沉。
我一点一点地坐起身,笑他:“江韶岑啊江韶岑,单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自己又回鬼门关来了呢。”
“你还有心情说笑,知不知道这次你险些把命送掉?”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况且若不是这么一折腾,我又怎会知道沈君桓这般在乎我呢?他越在乎我,知道真相时便越是失望,你便越好趁虚而入。”
我笑着解释给江韶岑听,可他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你当真不要命了,都弄成这样了还要玩下去?”
“为什么不?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现在放弃岂不血本无归?”
“可你差点把命给搭上!”
“哪又如何?不是还没死吗?”
“你——!”他竟然怒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口吻,不禁也动气了:“什么懂不懂,说到底,你不就是怕出丑吗?告诉你,现在反悔也没有用,这个赌局我赢定了!”
“砰”的一声,他竟拍桌站了起来:“裴煊鹏,你这人为何总是这般独断专行!今日我好言相劝你却不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滚,我裴煊鹏行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我气急败坏地在他身后大骂,顺手抓起药碗砸碎在墙上。伤口又是一阵剧疼,害得我只能呲牙咧嘴的瘫软在床上。江韶岑,我为了你的事情差点连命都搭上,你却还在我面前拍桌子摆脸色,很好,咱们等着瞧。
疼痛使得内心阴暗的血液骚动,酝酿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计划,在那一刻,我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能让江韶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决定。
沈君桓听见响声赶来:“怎么啦?”
“没事,和江韶岑吵了一架。”
他低头见一地狼藉,不禁皱起眉头:“他说了什么惹得你这么大火?”
我不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想说就算了!”
我见他转身便走,赶忙唤住他。江韶岑,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到心坎里!
“不是我不想说,我是怕这事一旦说出来,你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我了。”
“到底是什么事?”
“那你先答应,无论发生什么,都定要耐着性子听到最后,好吗?”
他迟疑了片刻:“好吧。”
我故作艰难的开了口。
“几个月前我与江韶岑打了一个赌,现如今临近尾声,我却突然反悔,不想再跟他赌下去了。于是他生气了,骂我言而无信,扬言若我不肯继续,就要把这事抖出去,我们就这样翻了脸。”
沈君桓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赌了什么?”
“他们赌的是……”我低下头,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你。”
“我?”
“我们以三月为限,赌我能否在此期间驯服你,让你自己乖乖到他手心里来。”
沈君桓听完,只是白着脸,怔怔的看着我,半天不曾说话。
我小心翼翼的唤他:“君桓?”
他的身体如梦方醒般的颤了一下,一扭头,转身就走。
我急了,挣扎着下地追他。
若现在让他走掉,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才没走几步便牵动了伤口,痛得一个踉跄撞在书架上震落了好些东西,又不小心带倒了鎏金水盆,转眼便湿了大半身。
沈君桓听见我呻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不下,回来了。
我强忍剧痛,趁机一把抓住了他。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他沉着脸,威胁道:“再不放我可要动手了!”
“只要你能原谅我,别说动手,就是让我再挨上一剑也成!”
伤口大概是裂了,痛得我一阵头晕目眩,冷汗横流,几乎脱力,我却还是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咬着牙同他僵持。
他终于还是心软。
“放手,我去帮你拿身衣服,你这样会加重伤势的。”
“不放!加重就加重好了!你不原谅我,我死也不会放手的!”
他被我磨得没办法了,只得让步。
“好吧,我原谅你了。”
我这才随他回到床上,解下衣衫,绷带上已然血迹斑斑。
“好容易才收口的。”沈君桓一脸不忍,强皱着眉头为我上药。
我却擦干眼泪,认真地看他:“能求得你的原谅,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板着脸不说话。
我趁机偷了一个吻。
“你——!”
他吃惊得瞪大眼睛,扬手就要打我,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放下。
“你这个人啊,只怕生下来就是要让人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