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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番外《展翅》第 10 章 ...

  •   十
      再次醒来之时,人已到在了床上,由于背后的箭伤,我整个人只能俯卧,时间长了,压得胸口难受。
      一侧头,便看见江韶岑趴在床头睡着了。他的脸上带着淤青,虽然已经逐渐褪去,却仍十分醒目,由此可以想象刚刚挂彩时的狰狞可怖。
      思及此,便是一阵揪心。
      我忍着疼痛,挣扎着撑起身,忽然觉得这情形和自己十六岁那年中剑时十分相似,不免胡思乱想起来,前心一剑,背后又是一箭,难道老天注定裴煊鹏是被人穿心的命么?
      正在苦笑,有人进来,慢慢走到我面前,我侧转头,便看见一张青年的脸,相伴几年,那副记忆中面容我原本很熟悉,如今却由于成长而褪去了大部分稚气。
      他唤我:“裴大人。”
      我笑了:“平添,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江韶岑察觉动静,悠悠醒转,望着我许久不说话,眼中似喜似怒,瞬息万变,复杂得叫我不知所措。
      我尴尬着,慌忙转移话题,拉平添攀谈起来。
      原来,摩尼教起义那年平添得知江韶岑和我要被处斩,心急如焚,便连夜赶去歙州找沈君桓通风报信,后来听说我们脱困,便北上寻找我们,却没有想到江韶岑被翩虹刺伤,我们耽搁了数月才启程,由此失散。他北上后无意中被人发现身上的刺青,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完颜银术可失散多年的儿子,父子团聚。回到金国后,银术可便为他恢复了女真本名——完颜彀英,女真名则同完颜昌一样,都叫挞懒。
      这些年来,他一直心系我和江韶岑的安危,想要回来找我们,却由于宋金两国开战而迟迟不得,但就是这么巧,之前他同银术可来到奚霫,恰好接到我用怀素狂草胡乱写的请柬,他曾同我习字多年,一眼便认出这是我的字,欣喜异常,于是四处打听,偏巧这时我却因为娘病重而离开了府衙。
      后来我们重又回来就职,便遇上吴乞买来到奚霫,平添也正在那场宴席上,他瞧见了我,立刻派主簿来找,却让我们以为是被完颜昌察觉,派人来抓我们,故而有了之后的种种。
      “裴大人,李师师姑娘已经救醒了,你放心吧。”平添道,“等过几天你的伤好些了,我就送你和江大人回大宋去。”
      我望着他,略有些迟疑:“……你……不走么?”
      他摇了摇头。
      的确,平添毕竟是女真人,历经磨难终于父子团聚,他想留在这里也是自然,然而,我心中仍有些黯然,银术可是金国伐宋的大将,虽说现在大宋以临安为都,偏居一隅,然而金国人终有一天是要南下的,将来会有许许多多的人逼着平添“子承父业”,届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平添看出我的忧心,道:“裴大人,你放心,睦州对我来说永远是故乡,大宋永远是祖国,留在金国并非贪恋荣华富贵,而恰恰是为了大宋的安危,我早已下定决心,在金国努力立身,继承父亲银术可的地位,然后用这权势保护大宋子民不再受到金国铁骑的骚扰。只要我一日在世,就会想尽办法阻止金兵南下,绝不辜负这片养育我十几年的水土。”
      我愕然地望着他:“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的……”
      平添果然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望着字谜抓耳挠腮的少年了,我在欣慰之余也略感好笑,嘴上不觉调侃起来:“是哪个混杂东西,竟把我家平添教成这么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了,以后还让我怎么逗着玩啊?”
      他也笑了:“还说呢,我日日跟在你和江大人后头,看都看会了。”
      说罢,他看向江韶岑,侧了侧头,似在询问他的意见,江韶岑听了,沉默片刻,道:“平添,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很好,只是这条路若要坚持走下去会很艰难,金人觉得你胳膊肘向外拐,宋人则会骂你忘恩负义,两面不讨好,也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你的苦衷,这样的重责你真的顶得住么?”
      平添闻言,坦然道:“这我早已想过。江大人,当年你在睦州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么?世人都以为你和朱勔同流合污,又有谁知道你的苦心?一面担受骂名,一面与应奉局虚与委蛇,护着当地百姓,若不是有你在,睦州早就不是当日的局面了。”
      江韶岑淡然一笑:“都过去了。”
      平添又同我们聊了许久,见天色不早,这才告辞。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江韶岑两个人了,我干脆趴回床上,把头埋进被窝里,心里知道江韶岑肯定要兴师问罪,果不其然,平添一走,他就凑了过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摇头。
      他便怒了,揪着我的耳朵开骂,形同悍妇:“好你个裴煊鹏,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是吧!你这辈子究竟要吓我几次才够!”
      我自觉理亏,只好蔫蔫道:“这次的事的确是我不好……”
      “你还知道!”他继续瞪我。
      我干脆无话可说了。
      过了半晌,他才消气,郁郁地问:“还疼不疼?”
      他问的实是一句废话,背上的伤绝不算轻,才几天的工夫怎么可能不疼,但我还是违心地答:“好些了。”
      他叹气:“每次都把自己搞得死去活来,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我心里腹诽,心想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讨好道:“转念想想也有好处啊,后心上这一箭,就是要我一辈子都要把你放在心上。”
      他沉默片刻,突然学着我的样挑了挑眉头:“……那你心口那一剑算什么?也是要把谁一辈子放在心上?”
      我淌汗,发现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呃……那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上次是意外,这次是……”
      “这次就是蓄谋了?”
      “没有没有。”我冷汗涔涔,慌忙撇清关系,“这么说吧,沈君桓是兄弟,你么……”
      “我怎样?”
      “你是……你……你有我的字,我有你的画……”
      “这算什么?”
      “呃……这个……信物?”
      “那又是什么信物?”
      江韶岑饶有趣味的看着我,我顿时汗如雨下,几次张口憋之不出,只好抖了抖肩膀,假装伤口疼痛发作,这才逃过一劫。心里则打定主意,下次碰到沈君桓一定要叫他把我给他写的那幅字撕掉,否则让江韶岑知道了,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半个月后。
      “两位客官,可曾知道那位江南名妓李师师?”
      “知道啊,都说她艳绝汴京,连徽宗皇帝都是她的座上宾呢。”
      “听说……她死了。”
      “怎么回事?”
      “听人说,完颜昌要把她献给金主邀宠,她抵死不从,先是大骂奸贼张邦昌卖国无耻,后又拔出金簪刺杀他,可惜没有成功,她便折断金簪,吞金自尽了。”
      说着,这赶车人发出一阵叹息。
      “可惜啊,一个有气节的奇女子便这样香消玉陨了。”
      我听完,却笑了。
      “我也听人说了这个故事,可故事的结局却不太一样,说是有人让她喝下一种可使人假死的药物,在她的尸体被抬出来后,又想法救活了她,所以她至今还好好的活在金国。”
      那车夫听了,哈哈大笑。
      “客官,你这是没事拿我老儿开涮呢,什么死而复生,又不是三岁孩子。更何况,若她真的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留在金国,早该回大宋去才对啊。”
      我微微一笑:“你忘了么,徽宗皇帝还困在那里啊。他对李师师有情,李师师又怎会对他无义?”
      那车夫大笑了一阵,边笑边摇着头,显然没有半点当真的意思。
      我转过头,看看坐在身旁的江韶岑,有点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见状,忍不住喷笑,那表情好像在说,自作自受。
      “两位客官,看,这前面就是现在的宋金边境了,只要翻过那座高山,就到渡口了,渡了江,便是南宋了。”
      我们下了马车,开始了跋涉。
      背上是轻便的行囊,手中是母亲的牌位。
      夕阳西下时,我们站在山崖上,遥望对面大宋山河的满目疮痍,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徽宗的第九子康王已经继位,他与金国签订和约,将都城南迁至杭州,改称临安,使得大宋逃过了灭亡的命运。
      然而,昔日繁华的汴梁,如今已在我们身后,成了别国的领地。
      以长江为界,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尽被金人夺去,原本的国土丧失了一半,恰如一只展翅的雄鹰被硬生生折去了双翼。
      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又压了回去。
      忽然间,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迟早有一天,大宋会再次展翅腾飞的。”
      我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抓紧了他的手。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番外《展翅》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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