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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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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嘉承回家的时候,姑姑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她短髮俐落,穿著西装,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抓着几张文件,客厅一片寂静,连电视都没打开。
吴嘉承没想到姑姑会回来这么早,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你们学校不是开了晚自习?这个时间点你怎么就回来了?」吴甄很专注地看著文件,头都没抬。「我可是缴了晚自习的钱了。」
「你叫他们退钱吧,我是不会上的。」吴嘉承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些并不想给苏甄看到。
「臭小子,赚钱很辛苦,给我一个願意浪費錢的理由。」苏甄喝了一口啤酒,将文件翻到下一页,还是没抬头。
「我现在的成绩就能够考到第一志愿。」
「你才□□名吧,听说班上还有那么多不良学生,我都怀疑你是进了哪个班了。」
「我那是资优班,废物那么多要怪学校,他们每年都会把同年级的高等生跟劣等生平均分配,前十五名基本都可以上得了第一志愿,但四十五名后的那些,像王瑞德那些学生,公立学校估计是没有一间会收他们了。」
苏甄听完直接点头。「那好,你不用上了,我让他们退钱。」
「可是姑姑我说过了,我不想上这裡的高中,我想出国读书。」尤其是常思玮百分之百会出现在那所高中裡。
「不行。」苏甄直接了当的说。
苏甄是吴嘉承的小姑姑,法律上的监护人。
吴嘉承的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带他出庭做了过继手续,满十岁时他便正式给苏甄领养了。
那时候吴嘉承的父母因为事业正风光著,吴嘉承还不明所以妈妈的行为。
苏甄跟吴嘉承的爸爸并无往来,小时候就因为家庭穷困被过继给了吴家表亲,连姓氏都与他们不同,从外人来看,与他们家切割得很彻底。
吴嘉承现在想来,或许妈妈当时就猜到了爸爸迟早会捅出大篓子,才会这么早就把他交给了姑姑。
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是汇到了苏甄名下,吴嘉承不想去猜,至少他觉得姑姑是真关心他。
吴嘉承再一次被拒绝,心裡不痛快,低头快速穿过客厅,淮备上楼。
苏甄这时候才抬头。「走这么急做什么?」
「急著上楼複习呢。」吴嘉承没转头。
「你给我转过来。」这个女人讲话的语调是缓慢的,但字字有力,并且带着警告意味。「说明一下你脸上的伤。」
原来早就看到了。
吴嘉承转回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有什么好说的,你肯定都知道了。」
女人盯着他。
「别告诉我,你没接到电话。」吴嘉承撇开脸,懊恼于自己一脸鼻青脸肿,穿着灰脏的夏季制服,看起来落魄又愚蠢。
「你坐过来。」苏甄用眼神指示沙发的位置。
吴嘉承抿了抿嘴,不甘愿地走下楼梯,他坐到沙发上的模样似乎有点不安。
「你要喝什么?」
「不用了,我等一下就要上楼洗澡。」
「要喝什么?」咬字清晰。
吴嘉承知道姑姑的底线快要没有了,低下头,说了一句都可以。
我只是说都可以,你还真他M有够随便!
当苏甄将两瓶玻璃瓶装酒从厨房里拿出来时,吴嘉承心裡怒飙。
苏甄看吴嘉承盯著酒瓶迟迟不动。「你这是什么便祕脸?」
「这是酒,我是未成年!」
「又不是没喝过,少量酒精摄取,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口味是肉桂味,还不错。」苏甄鬼扯著一瓶酒精浓度三十五%的隐藏高浓度酒精饮料只是少量摄取。
这还真是身为一个成年人该说的话。
吴嘉承不甘不愿地喝下去,等过了一会儿,身体果然放松许多,还有一点昏昏沉沉。
苏甄閒扯了一会儿,看姪子情况差不多了,才开始问话。
「今天你们的辅导老师打来,说你连续两天拒绝与她沟通。」
「你不高兴?」吴嘉承抬头,半眯著眼。
苏甄摇头。「遇到事情动不动就寻求协助其实很容易培养懦弱的性格…,我认为你做得很好。」
吴嘉承沉默,不知怎么,现在的他可以包容姑姑有点脑缺的思考模式。
苏甄坐得离吴嘉承靠近些,不动声色观察他脸上的伤口。「只要前提是要你能自行解决情绪问题,并且不会再把情绪问题反应在你的生活自理能力上。」
吴嘉承用力摇头。「我没有情绪化。」
苏甄扯出一个笑。「是吗?今天你们学校的训导主任打电话来跟我提及虐狗门,他虽然没直接说犯人是谁,只有提你有被一群人欺负,但我听来就是句句都在暗示你是凶手。」
「我是冤枉的!」吴嘉承绷紧脸,非常无辜。「连你也觉得我有伤害那只狗?」
苏甄没说话。
在学校也好,家里也好,都没人肯放过他就是了,半醉的吴嘉承缺乏忍耐,大骂了起来。「我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那只狗根本不是我杀的,解释也没屁用!反正你也不相信!没有人会相信我谁是凶手!我就是被栽赃的!」说完便起身要走。
这孩子酒品还真差。
苏甄颇有一把力气,从后方一手揪住吴嘉承的衣领,摇摇晃晃的站姿下,他立刻又栽回沙发。
吴嘉承还是不想理会姑姑,放弃了回房的打算,双手抱胸地窝在沙发上。
苏甄冷眼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小承,不要试图猜测我的答案,因为那只狗是谁杀的,我不关心。」
吴嘉承看向她,表情很愤怒。
「只是你最近的行为举止都让我相当的不愉快,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你要稍微晚归,我没意见,但如果没看到行为举止上的改善,迟早社会局会介入,到时候你是想给你外公收养,还是给寄养家庭收养?」
吴嘉承皱起眉头。
「稍微晚归,你没意见…?该不会你跟我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要我太晚回来,因为警察会给你找麻烦吧?对啊,你是律师嘛!不能留案底!也不能教育失败!我要是叛逆了,做了坏事,都会影响你的名誉!」吴嘉承讥讽地说。
「对!这也是一部分原因!」苏甄理直气壮道。
看来这"一"部份,应该是指"大"部分。
吴嘉承大怒。
「你好好想想吧,你的外公就是监护人第二顺位。」
吴嘉承冷哼一声。他到现在还记得妈要坐牢时,那般求助无门的境地里,外公还雪上加霜地打断了妈妈的外连关系。「你要我死的话,就把我送过去吧。」他说。
苏甄撇了他一眼。「听说他最近心脏不好,要是知道你要被押送过去了,搞不好是他先气死在你手上,那这样,你的杀母大仇就可以报仇雪恨了。」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吴嘉承不争气地笑出声,随后尴尬地喝口酒。
「其实,你讨厌外公的理由我能理解,但最好别把他想得太坏。」
「……」
「因为你年轻,还不懂,毕竟你爸妈是真的像电视里那样,干了里面列出来的每一条罪。」苏甄试图从怀里掏出烟,但没摸着,想起因为眼前这个叛逆期的小鬼头,她决定戒淤了。
可是我甚么都没做…
我却因为爸妈而成为了大部分人憎恨的对象。
「我对你要求从来不高。」苏甄看着自己的侄子。「战胜你的环境,这要求一点也不高,今天你在学校出了问题,我身为你的监护人,也并不是什么都得替你处理,我得先看到你的态度改变,才会选择性帮助你,你想出国,可以,但如果你只是想逃避,那我放你出国,只是把你放到更危险的地方去而已,没有坚定的意志,去了哪裡结果都一样。」
吴嘉承脑子昏昏沉沉,一下子出现王瑞德的恐吓,常思玮的威胁,白安易的不信任,班上大部分同学带着距离的眼光和那些老师们的态度。「我甚么都没做…我有对他们解释过,但他们不相信我。」说完擦掉几滴不甘的眼泪。
苏甄一把将掌心拍在吴嘉承头上。
「知道凶手是谁吗?」
吴嘉承点头。
「愿意说名字吗?」
吴嘉承愣了一会儿,开始不断发抖,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不打算开口。
某些案件受害人的反应与侄子此时此刻的模样竟然如出一辙,苏甄皱起眉头,果断决定不再追问对方的名字。
「…对方是刻意找你麻烦吗?」
「应该吧。」
「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你朋友呢?」
「…我只有一个算得上认识的同学。」吴嘉承想起了白安易。
苏甄满头黑线,意识到她侄子的人际关系还真是不怎么样。
「你没办法靠自己在毕业前改变环境吗?」
「……」吴嘉承醉眼迷濛,却清楚知道如果他承认觉得自己根本撑不过五个月,姑姑该有多失望.而不愿意开口。
「让我看看你能为自己做多少,你至少要学著改变这个局势吧。」
吴嘉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无声流著泪,他眼皮变得沉重,越来越困,终于阖上眼睛。
苏甄小声地说:爱哭鬼
从远处拿了棉被枕头,回来给吴嘉承盖上。
她凑近仔细地看著吴嘉承脸上的伤,并且拍下照片。
今天她才用验伤作为理由,严正的警告了学校彻查那些欺负吴嘉承的学生。
伤害罪、抢夺罪,这些还在读书中的孩子们不会懂得当他们身上背著这一条纪录,该有多严重。
他们还没出社会,不会知道未来会先被社会所淘汰,出国读书工作、移民没有良民证可以申请,高阶工作,连个面试资料都审不过。
但在她做下一步动作前,首先她需要相信吴嘉承还是那个她从小看到大,人畜无害的小男孩…
苏甄瞧著吴嘉承的睡脸,觉得他跟哥哥是越长越像了。
人家常说,龙生龙,凤生凤…
她揉了揉眉间,决定不再想这些,继续阅读桌上的文件…
吴嘉承清晨醒来的时候,苏甄已经不在客厅了,很可能也不在家。
他睏倦地打了个哈欠,翻身又赖了一下床,才起身去洗热水澡。
吴嘉承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又被姑姑摆了一道,那酒肯定是故意灌来套话的。
姑姑看著就不像个好人。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甄时,心裡就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他不明白妈妈怎么会挑姑姑来做他的监护人,直到他母亲走了,陆陆续续不少事情缠上他,吴嘉承才逐渐意识到其中原因。
妈妈选择了自杀,但她却希望吴嘉承的心智是坚强的,坚强到足以面对这个世界。
迷蒙间,他回想到苏甄的话。
你至少要学著改变局势。
叛逆只是失败者才会做的事。
像王瑞德、施国辉、廖仲铭那些人。
我才不是!
他刻意伪装冷静的外表下,也希望自己引导生活的局面,也有想疯狂报复的念头。
他想看着常思纬栽在自己手上,失控发疯,王瑞德因某个导火线,莽撞斗殴被杀。
白安易对他带着全然信任的目光。
他该怎么做…?
吴嘉承不晓得,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他想著想著,又窝回去睡了。
直到再次清醒时,宿醉像钻脑般疼。
看向时钟,已经到了淮备上课的时间,吴嘉承揉著太阳穴,艰苦的一步一步走进厨房淮备给自己淮备点穀片泡牛奶,只看见姑姑事先摆在桌上的几张钞票和几颗止痛剂。
〝有多痛,吃多少。〞
他看见阿姨其实不算好看的字迹,勉强地笑了。
这玩意儿是这样乱吃的吗?
吴嘉承到校的时候是迟到的。
然而还是没有走进教室里,他便清楚听见班上喧哗地谩骂着。
「酷罗的事情怎么样?」
「太过份了!筱韵还再哭呐,她跟黑仔关系很好的啊。」
「听说这次也有卡片,对吧?」
「这次写了什么?写了什么?喂!谁来告诉我!」
「欸~凶手是谁啊?我赌一百块钱,那个人是…」
有种你就赌多一点啊,一个便当钱算甚么,我等著你破产呢。
吴嘉承想。
他独自站在走廊上,看向操场,田径队还没结束晨练。
直到那一整队人散去,他早晨时满满的正面能量又消耗了一半,想著要不要下节体育课才出现。
他才刚踏出一步,口袋震动了起来。
不是广告,不是催缴单,吴嘉承掏出手机看见萤幕显示著白安易的名字。
简讯内容很简单:
你没事吧?
吴嘉承反复地看着,好像非常想从这些字里琢磨出对方背后的关心。
但即使没有任何头绪,他还是觉得心里温暖多了。
还会关心他,代表白安易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吴嘉承抬头,腰杆挺着很直,窗外玻璃映照他的脸,那是一张带著伤口却不畏畏缩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