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七》云小七

37、戏子人生（四）

　　“你叫什么名字？”云小七的声音，向她的眸子一样，可以冲刷掉一切的丑陋。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名字。他别过头去不看她。没有抢到食物的愤怒，让他胸口隐隐作痛。每次只要他一动怒，胸口总会莫名的躁动般的疼痛。
　　云小七见他不答，也没再说什么。走出了废街的巷子。那个时候的无名氏平小安，只觉得她是废街唯一的光明，鬼使神差的忍着剧痛，尾随了上去。

　　他跟了她很久，久到他身体吃痛，好几次险些跌倒，久到太阳已经染红了半个天空。他跟着云小七，走出了京城，那是京城西南城郊的树林。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云小七看着身后的泥团团平小安。
　　平小安表示他也不知道。
　　“前面有个湖，你身上有伤，我帮你处理一下。”云小七径自向前走去。

　　月光下，平小安觉得她美好的不真实，那样的眸子像是要照亮这整个黑夜一般。虽然同样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平小安却并不觉得肮脏。
　　“平安。”云小七用湖水擦干净平小安的脸，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
　　“你就叫平安吧。”云小七笑了。

　　从那以后，他们休息时走回京城废街，想要找吃的时候，就来城郊树林，因为城郊偶有野兽出没，实在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瘦弱的云小七，眼睛却尖的很，总能找到别人剩下的烤味。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有一天，平小安看着被人追打的满身是伤的云小七问。
　　“小七。”云小七躺在树林里，看着头上那一片天。
　　“那我以后叫小八好了。”
　　“可是我喜欢平安这两个字。”

　　她固执的叫他平安，好像是希望他一生一世都要平安一样。自从平小安有了名字，确实转运了很多，最起码有肉吃了。
　　直到有一天，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这片小树林，遇上了一名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一岁左右的少年。那名少年利剑之下，本来就没有武功的一行人纷纷倒下。
　　云小七和平小安来到树林的时候，正巧碰上那名少年离开。在废街已经对死亡司空见惯的两个人，并没有对这新鲜的死人有太多的抵触和害怕。
　　二人麻利的搜刮出了他们包袱里所有的东西。
　　那一天，平小安吃了人生有记忆以来最丰盛的一餐。
　　那一天，平小安看到一直沉默的小七对自己说：“平安，你学武功吧。”
　　也许是废街本身就臭气熏天的原因，平小安总觉得他身旁这些新鲜的死人透着诱人的香味。平小安眼中带有不解的看着云小七。
　　云小七从那行人的包裹里掏出了用宣纸包好的女人用的粉盒。诱人的香气又一次扑鼻而来，对于那个活在恶臭的世界里的人而言，清醒的空气就已经是香味了。那粉盒散发着淡淡的，让人心情会莫名放松的香气。
　　从那日开始，云小七每日要他背一段自己根本不懂的口诀，然后点上一点粉盒里的香料，要他静修。云小七便去找食物。
　　直到有一天，云小七寻食未归。
　　也正是那一天，平小安发现自己可以从京城跑到树林再从树林跑回废街丝毫不用休息，健步如飞。他终于意识到，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可是他却再也找不到他要保护的那个人。

　　“八爷，八爷，你醒醒。”十六好心的摇醒平小安。
　　“我怎么了。”
　　“八爷刚才在喊些什么。”十六当然知道他在喊些什么，只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平小安看了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云小七上次来平安镇的时候，曾经特意查探过，她现在所在的这间上房有连接地下宫殿的通路。所以当她看到若无极定了这间房之后，逃跑的打算只有一个，用地宫。她并不想给这个看上去很聪明其实有些笨的幽怨女子陪葬。
　　“姑娘你确定这下面有路？”粉衣女子不确定的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愿意随我走，还是愿意放我走？”云小七头也没回的向深渊走去。
　　“我，我随你走。”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几步追上了已经进入隔间的云小七。
　　云小愣了下，其实刚才那句话，她一直想在一切结束之后，问一个人。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云小七觉得很开心，就仿佛看到一切结束之后，有个人愿意随她天涯海角一般。
　　云小七看到粉衣幽怨女已经走进，便在石壁上有节奏的敲打了几声，瞬时，隔间的石壁转动，刚才的房间就这样消失在她们的身后，就在石壁归位的一瞬间，本来漆黑一片的洞穴忽然灯火明亮。
　　粉衣女子惊讶的看着这样精巧的设计，不由得有些诧异。
　　“紫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云小七没有回她什么，只是安静的走在前面。她需要一个对策，可是前不久的苏州城，她已经受够了屠城的血气，就算人不是她杀的，也总会有人为她而死。
　　她脚下走过的这座迷你城堡，在边塞，有被称为传说中的不夜城，那是她花钱命人建的，那是许多工匠毕生的心血，然后所有的人为了不夜城的秘密，全部被灭口。
　　此刻云小七有一种错觉，她觉得现在脚下的路，其实不是路，而是一具一具的尸体。灯火通明，道路清晰，云小七却突然觉得眼前黑暗，前方不明了。
　　“姑娘为何要救我？”那女子在她身后问道。
　　“我不是要救你，只是不想因你而死。”云小七解释。
　　那女子变了脸色。
　　“他真的要杀我。”
　　“苍松为何要留你。”云小七边在前面带路，边答话。
　　“我十岁进梅府的时候，他就来看过我。”那女子说这话的时候，眼梢浮起一丝笑意。“那时候我还经常因为跳不好，总被梅庄主骂。是他，每次都会站出来维护我。”
　　“这依然改变不了你只是他们拿来送给紫云山庄的命运。”云小七提醒道。
　　“姑娘，你可有爱过人？”那女子问道。
　　没有回答。
　　只有安静的脚步声，声声在石壁间回荡。
　　“他是爱我的。”那女子坚定的答道。
　　痴情的女子总是这样，以为自己付出了全部，对方就一定要爱你。
　　“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没用了么？”云小七转过身，看着她。
　　在云小七那看不出喜悲，只能用清澈形容的眸子里，是那个女子的笑颜。
　　“一个月前金爷在梅庄五十名舞女中选中了我，那夜，苍松告诉我，如果可以，他多想带我远走高飞。姑娘你知道么，有他这一句话，什么都足够了。我们一路北上，路上他对我很照顾，我此生从没有和他这么近的单独相处过。这一路，我经常在想，我多么感谢上苍，被选中的人是我，可以有他一路为伴。”
　　“那你为什么逃？”云小七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就是不喜欢太痴情的女子。尤其是明知道被利用还心甘情愿的女子。
　　那女子本来甜蜜的样子立刻又幽怨了起来：“因为路过苏州城的时候，苏州林知府一家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死了。”
　　原来那个时候，金家也在苏州城。
　　“苍松听闻林知府一户被灭门之前，当今皇帝的侍卫之首玄武曾经进出林府。苍松隐隐觉得这是皇家或许比金爷想的动手快了。所以就多在苏州逗留了几天，我们离开苏州城的时候，苍松带来了一个手脚都残废的大汉。那大汉全是是血，苍松把我轿子让给了他，要我与那大汉一同坐在轿子里，千万不可出声，那大汉在轿中对我说，替他死的，是阿花。阿花是我的侍从，那夜我们本要继续北上，在山野稍作停留的时候我问苍松，苍松说阿华确实留在了苏州城替轿子里那个残废死了，我气不过，才逃了。”

　　莫大没有死。云小七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来到平安镇几日了？”
　　“三日。”那女子不明白云小七为何有些激动。
　　“你又为何会往平安镇跑。”
　　“我逃跑的时候，听路上的人说，苗疆是世外桃源，我只是想去苗疆……”那女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看着眼前的少女转身奋力奔跑。
　　平小安，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等我，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