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七》云小七

48、苗疆蛊毒（六）

　　半日后，他们站在曾经跳崖的地方，地上的箭孔仍清晰可见。若无极走在前面，云小七则是牵着齐七的手，不停的摆弄，看上去一片祥和，只有齐七觉得很别扭，说不上为什么的别扭。按照现在走的路，应该是盘旋上山顶的。可是又走了一日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
　　所有的文献记载都比不过亲眼所见。
　　那漫天的飞雪，神圣的不容践踏。若无极停下了步子，云小七跟在后面一头撞上去了。
　　“疼。”云小七可怜巴巴的看着齐七。齐七此刻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所有的感觉都已经被这样震撼的银雪天气所震撼。
　　云小七松开齐七的手，绕到了若无极前面。只是走了一两步，整个人都消失在这一片雪地之中。
　　若无极眸子睁的大大的，刚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样消失了呢。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一夜心有重石，现在又心中无物。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找到她。
　　“小七！”雪原回荡着他的声音，雪花埋没着刚刚云小七走过的路。
　　若无极生怕雪花掩埋掉她的脚印，赶忙向前跑去。
　　深雪从中有只被血色浸染的小手不停的摇晃着。
　　“无极哥哥，踩着我走过的路过来。”云小七的声音仿佛是让这不断翻滚的雪花静止了般。
　　若无极看了眼身后的齐七，二人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在深雪中行走，要比想象中的费力的多，雪没过若无极的大腿，几乎是完全埋没了云小七的行动。断后的齐七也并没有因为若无极的开路而有多轻松。齐七皱了皱眉，有意偏离了若无极走过的路。一瞬间裂冰的声音，如同细小的针落地，隐藏在漫天的风雪中。
　　“无极哥哥。”云小七喊道。
　　“怎么了？”若无极听得出她的焦急。
　　云小七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不敢确定，停住了步子。
　　“无极哥哥，慢慢的走过来。”云小七的声音透着一丝紧迫。
　　若无极自然能听出事情的轻重缓急，慢慢的向前小心的走着，这便极坏了身后的齐七。齐七本就因为被云小七下了蛊毒，时间对她而言紧迫的很，如今此景，连苗疆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已经耗下去了两日，这雪原又不见边际，怕是自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她绕开若无极，寻着云小七的声源走去。
　　“无极哥哥，后退，退回去，快！”
　　经过他和齐七两人踏过的路，退回去自然容易的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退到了雪原与山路的交界处。
　　巨大的破冰的声音，像是扯裂寂静的长剑，磨得所有人的鼓膜阵阵寒意。只见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已经瞬时崩塌，积雪以极快的速度溶入冰层水源。本来因为积雪阻隔只能勉强看见的两个人，如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对方。
　　若无极终于知道了这寂静高贵的雪原的可怕。
　　积雪沉下之后，破冰之中竟是完好的人头，人手，佩剑匕首。那都是踏足这片雪原，未能归来的人。那已经分不清是多少人，他们尸体交缠，或是溺水，或是求救，在这冰雪之中于惊恐之中，冻死在此。
　　一失足，便要长埋于此。
　　齐七幸而跑的快，站在了安全的地方。鞋子因为湿了冰水，阵阵凉意袭入全身。三人看着脚下，看着这冰雪之下的人间地狱。
　　若无极看着云小七，那是毫无惊讶，毫无责怪，更没有怜悯之情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让他想起了昨夜遇到的那个身着貂裘的男子。
　　云小七从靴子中取出匕首，向一只已经冻僵的求援的手扎去。
　　没有血，连血液都是凝固的。只能听见匕首在倒碎冰的声音。云小七又把匕首放进流动的水里，瞬时匕首便被结冰固定住，阵阵寒意让云小七的手掌粘在了匕首之上。

　　“今日这只手掌也要鲜血淋淋了么？”云小七苦笑道。她把另一只手上的纱布咬掉，两手握住匕首，一起用力。匕首出，鲜血顺着匕首滴了下去，还未接触冰层，就已经凝结。

　　“七姑娘不要再妄动了。”
　　齐七自知有愧，低下头去，不敢看云小七。
　　“无极哥哥，这冰层大约要再过三个时辰才能行走。”云小七的声音，字字清澈，风雪就如同静止传送着她的话。
　　若无极还好说，可是云小七站在这雪原之中，刚刚的试刀，三人都明白，一个时辰之后天黑，远比现在更寒冷，再等三个时辰，雪原之中的人未必能活的下来。
　　若无极看了眼齐七，齐家姑娘毕竟是有功夫底子的，看上去还没有什么问题。云小七本就是从苏州城开始，一直受伤，三个时辰，她怕是绝对撑不过。
　　若无极看着这漫无边际的雪原，试图从积雪毫无松动的地方走过去。
　　“无极哥哥，不可。”雪花第一次在这个声音中乱了步子。“要度过这雪原，只有这一条路。无极哥哥不要乱动，这里本是极刑之地。除了这条水路之外，两边的湖底都是冰刀。积雪踏空必死。”
　　齐七的身子动了下，从手上取下一个镯子，掷到那片未经踩踏的积雪中。那片积雪瞬时消融，晶莹剔透，极度美丽诱人的冰刀咄咄逼人。
　　刀下有许多因为误入而被穿透的人，看到那些穿透的肠子，脑颅，齐七胃中开始不适。

　　苗疆之地，有去无回，并非传说。

　　等待，三个时辰的等待。若无极从齐七的脸上看到了寒冷的冰霜，看着云小七的手上已经凝成血冰。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面对这样的绝境，他只能选择相信她，却丝毫都无法帮她。
　　甚至他还怀疑过她。
　　她平静的神态，她奇特的声音特质。为何他们每人说话时都会被冰雪阻挠而含糊不清，只有她，亦如每一次他们相见时，总能把每一个字落在所有人的心里。
　　她是个迷。
　　开始他只觉得这是紫云山庄的云庄主统领江湖的能力。可是越是相处，就越是发现，对于紫云山庄，她也一样是迷一样的存在。

　　先在这等待的沉默中倒下的是齐七。齐七因为鞋子湿水，时间久了，脚下寒气入体，竟是抵不住了。云小七试图用自己弱小的身体包裹住齐七给她温暖。月亮升起的时候，在这片洁白的大地上犹如太阳。
　　“月。”齐七轻笑一声，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洁的月亮。
　　“很美对不对？”云小七边说着，边抱紧她。
　　“银月。”齐七又笑道。
　　云小七愣了一下，看天上犹如白昼，月明亮的闪着银光。确实，用银月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对于齐爷而言，它就向你一样。”齐七忽然回想起了好多事情。小的时候淡泊安静的齐爷，总是用一种别样的期许看着她，那是在一双毫无欲望的眸子里闪现出的强烈的希冀。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是寨子里第九个孩子，齐爷却一定要让她当老七。
　　他是在等她吧。
　　齐七看着天上的月亮，那好像是云小七的笑脸。
　　“为什么叫小七呢？”齐七忽然开口问道。
　　“当我没有名字的时候，为了不忘记自己的存在，用生日为名。”云小七的语气很平静，这让齐七有种错觉，抱着她的人，是把她抚养长大的齐爷。
　　“生日？”
　　“七月初七。”如果捡她回去的人不姓云就好了。
　　一个姓，一个家，一生债。
　　“七七。”云小七贴在她的耳边。热气拂过齐七冰冷的脸，“气送督脉命门，悬枢，至阳。”
　　云小七的话总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管你信不信，有没有力气，总会照她说的做。
　　齐七觉得有股暖流直达心底，她看着云小七。
　　“我没有内力可送。”云小七笑着给她看了看自己结冰的手。
　　“我不懂。”齐七觉得好了一些，开始按摩自己的双腿。“你明明就不会武功。”
　　“书里看来的。”云小七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路，走的很顺利。若无极坚持要牵着云小七的手，所以三人挨的极为贴近。云小七觉得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有着源源不断的温暖。
　　若无极，原来你可以这么温暖。
　　本以为会在这里废掉的一双手，因为你的温暖，解救了它。
　　快要走出雪原的时候，一头雪白的银鹿立在了他们面前。它安静的神态犹如这片雪地的主人。银鹿踏过的冰，可以清晰的听到冰层破碎的声音。
　　若无极抓紧了云小七的手，本来温暖的已经融化出鲜血的手，因为他的用力，雪原之中飘散出一阵血香。
　　齐七紧张的不敢动一步。
　　云小七慢慢的走上前，用头蹭了蹭那头银鹿。本来高高在上的银鹿蹲了下来。云小七示意齐七上去。
　　来回三次，在银鹿的轻快而矫健的奔跑中，带三人走出了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