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七》云小七

51、苗疆蛊毒（九）

　　若无极也比较赞成去找馨娘，对那孩子下手。在苏州城时，夜蓉绮和赵轩枫反对云小七前赴苗疆就有一个理由是她曾经在这里带走了九姑娘阿蓝。若无极隐约觉得，云小七当时便跟苗疆的一些人物结下了梁子。只是云小七不提，他也不问。
　　最重要的是，当年本该死的馨娘没死，这已经触动了皇家的底线。若无极容不下她。

　　里山作为苗疆圣地，外人不便入内，只有阿蒲与云小七同去。

　　“无极哥哥，杀一个人容易，让一个人甘愿为自己效力难。”这是云小七走的时候，说的最后的话。
　　直到夜晚，他与这个满是风尘味的女子再次面对面时，才明白云小七的意思。
　　他敲开馨娘房门的那一刻，正碰上馨娘在为那个女童擦洗身子。满脸爱惜，一时间若无极怀疑了自己的记忆，这个女孩子真的只是她拿来练蛊的容器么？
　　“公子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有杀气，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馨娘笑了笑，帮那女童穿起了衣服。
　　若无极初到苗疆，苗疆的蛊毒他如今也是毫无头绪，还没有机会开口问云小七她便已经中了毒，自己不得不防，所以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本以为，会杀我的人是七爷。”馨娘拢了拢头发，要那女童去睡觉，为她盖好了被子。“公子不要说是为了七爷来取这哑女的性命的。”
　　若无极早就发现了，这女童自始至终像是听不到他们交谈一样，从未转过身来看过他一眼。
　　“小七倒是说，杀了这孩子，她也就没事了。”若无极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进一步。
　　“七爷若是真的有心要这孩子的性命，那刀起之时，这孩子早就没命了，怎么会让大蓝抱了去。”馨娘妩媚的笑了笑，向门口走来。“七爷的意思，怕是要引我与你相见了。”
　　若无极站在那里，任由她的手抚过他的脸。
　　“这便是馨娘不明白的地方了，这么俊的小哥我可不记得何时有惹上过。”馨娘见若无极毫无反应，冷若冰霜，也就不再往他身上靠了。
　　“姑娘被选入朱雀之时，我确实还不记事。”若无极冷冷的说。
　　馨娘的脸色顿时僵在了那里，“七爷既然不打算取我性命，又何必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人。”
　　若无极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中的寒气更胜。
　　原来云小七知道。
　　她早就知道。
　　也难怪，连金丝绣线的丝绢都在她手里，还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馨娘忽然笑了，说道：“不是七爷。公子也在气七爷。”
　　“十年前，是谁放你走的？”若无极问。
　　“是当今皇帝。”馨娘笑了笑，若无极却觉得这样妩媚的笑是对他的嘲讽。
　　“那你又为什么认为小七会杀你。”若无极接着问。
　　“这位小哥，你可知道皇家是容不得知道秘密的人活下来的。我本已经打算在这里安度余生，却不想几个月前夜蓉绮来了，夜蓉绮以这为七爷马首是瞻，她是四大守卫的朱雀，那这能让她低头的人，自然是皇族。”馨娘叹了口气说道，“我便以为她们是要来寻我取我性命的。若非如此，我又何苦要拿自己的孩子来练蛊。我多年未养过蛊物，不想只为了胜过夜蓉绮的毒术，忘了自己的娃受不住那么毒的蛊。”
　　“夜蓉绮。”若无极想起了那个只闻其音就可以让人酥麻的女子。
　　“公子认得？”馨娘自嘲的笑了笑，“我便是因为怕了她，为求活命，才害了铃儿。害的她听不到也说不出话了。”
　　若无极看了眼在屋子里睡的正甜的女童。十年前的秘密，定然是与内战有关。莫非她也参与了？
　　“当今圣上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姑娘未免太心虚了。”若无极淡淡的说。
　　“小哥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吧。”馨娘笑了笑，倚在了门前。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若无极心道不好，赶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帕子捂住口鼻。馨娘笑盈盈的脸，凝固着悲伤的动容。若无极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那张金丝绣线的丝绢拿了出来。
　　“公子进屋说话吧。”馨娘像是放弃了所有的争斗防备的意志，引若无极进屋，又为他沏了杯茶。“这是迷香的解药。”
　　待到若无极喝完了，馨娘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张丝绢。
　　“公子这丝绢，哪得来的。”馨娘问。
　　“馨娘自然是知道这丝绢的来历了。”若无极把丝绢收回到怀里。
　　“上官姑娘最后托付的人是公子么？”馨娘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我劝公子把这丝绢丢掉吧，若是被皇家盯上，公子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这是上官姑娘的遗物。”若无极说的毫无感情。
　　“公子有所不知，当年皇上曾经说过，谁得了这丝绢，待他百年仙去之时，大位就是谁的。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亲为了这丝绢，逼走了上官姑娘，却不想，皇帝对上官姑娘情有独钟，命人将这丝绢送给了上官姑娘，说是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他日带着这丝绢前来，皇位只属于这丝绢的主人。”
　　若无极早就知道这丝绢的故事，他年幼时，大皇子的母亲还是皇后，与他娘亲串通，先要除掉上官晴这个后患，于是皇后便在她的安胎药中悄悄动了手脚，若无极的娘亲知道，除了现在的红人上官晴，下一危险的就是他们。所以早就蓄意要揭发此事，一举扳倒皇后与那个狐狸精。谁知道，京城暴动，上官晴作为武将竟然出征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的都落在了那条丝绢上。

　　其实直到若无极真的亲手握到这条丝绢。真的仔细看了这上面的金丝绣图之后，才明白，这本就是他父皇送给上官晴的定情信物。
　　上官晴自幼肤如白雪。在常年无雪的若金国，她的存在就如国宝，这金丝修图，正是一剑落雪地。他的父皇单名一个剑字，此图便是说，遇上上官晴，他此生已经知足。
　　只是上官晴已经身为他人之妻，又有一女，就算入宫也无立足之地。更何况她如今无名无份，所以他才想到要为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保他母子安康。

　　“你怎么知道上官姑娘死了？”若无极问，若是她十年都久居于此，又怎么会知道上官晴的生死。
　　“原来公子是为上官姑娘讨命来的。”馨娘笑了笑，“公子可知道上官姑娘是怎么死的？”
　　若无极并不知道，他也从未见过上官晴，甚至于他看到活的平小安，八皇子，至今仍认为上官晴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见若无极不答，馨娘只当他是愤怒。摇了摇头说道：“当年皇后以朱雀之位为诱饵，要我做了一粒药丸，丸中有一只蛊物。这味药被称为噬情毒。为了确保上官姑娘真的中了毒，这药是我亲自调换了她的安胎药，亲眼看她服了的。可是事成之后，皇后却要取我性命，杀我灭口。我无奈之下只能逃跑，正好撞上上官姑娘第一次毒发，路过的宫女认出了我是那日为她送药的人，便要我去叫御医。我一想上官姑娘是当今圣上眼中的大红人，跟她说出实情，皇后也要死，这样说不定我还有一线生机。怎料上官姑娘听我说了这件事情，只问了一句话……”

　　“馨娘，可能压的住？”上官晴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姑娘，这毒是有解药的。”馨娘劝道。
　　上官晴摇了摇头：“馨娘，人这一生，就是为了爱人而生的。如今你要我忘记挚爱才可以解这毒，与让我去死有什么不同。”
　　“姑娘，活着你才有机会再爱一次。”馨娘又劝道。
　　上官晴有一丝动容，转而又抬起头，那样坚决的眸子，馨娘自此之后从未见过。

　　“只有我死，你们才能活。”她说。
　　那个时候的馨娘还只是个十三四岁是少女，并不懂得太多的争斗，所以才会被皇后利诱。所以她并不能明白上官晴的决绝。只是隐隐觉得，她的决绝是有道理的。
　　从那之后，馨娘便开始为她配药，帮她抑制住毒发。她们在等待一个机会。直到皇后猝死，京城动乱。
　　那日馨娘随她一起入了大殿。
　　大殿之上，只有他们三人。
　　老皇帝眼中全是不舍与不忍。
　　京城不是无将相，就算没有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亲赴战场。
　　二人僵持不下，上官晴跪了下来，终于求动了这个男人。

　　踏出皇宫的那一刻，上官晴对馨娘说：“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馨娘懵懂的看着她。
　　“皇上派御医与我同行，早晚会查出我体内的异样。”上官晴拉住马的缰绳，“或是说已经知道了，皇后的死，应该不是偶然，我若是死了，你就再也没机会逃了。”

　　馨娘看着门外的月光，她已经多活了十多年，值得了。
　　若无极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是被他的父皇赐死的。上官映雪不愧是上官晴的女儿，宁死不服解药，一生只为情而活。
　　“若是上官姑娘死前产下一子，如今要如何去找？”若无极问。
　　“公子说笑了，就算上官姑娘真的为圣上生了孩子。那孩子也活不了的。”馨娘笑着拢了拢头发。
　　“这又是为什么？”若无极追问。
　　“公子倒是对这孩子很有兴趣。”馨娘说，“不过我劝公子不要找了，上官姑娘一死，这孩子必死无疑。公子可知道这蛊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无极不语。
　　“要养这蛊毒，一般是要以血肉为容器，供他们存活。若是这血肉之躯死了，那这虫子也会死。这是养蛊。当年为上官姑娘抑制蛊毒，其实就是把上官姑娘自身变成养蛊物的容器。上官姑娘若是死了，她的体内第一只被养的母蛊也会死，那孩子的血里有这母蛊遗毒，母蛊死亡，血液中便全是剧毒。不管这孩子在哪里，都是必死无疑。”
　　“这样说来，只要是把自身变成容器，不管中了什么蛊毒都不是毒了。”若无极冷笑。
　　“上官姑娘是至情之人，根本抑制不了噬情蛊。只是知道了养蛊的方法多活一段时间而已。”
　　馨娘看的出若无极不信，“公子若是不信，那也就罢了。只要公子知道，那孩子决计活不了就好了。”
　　“若是那孩子活下来了呢？”若无极可是亲眼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平小安。那就是他心头中最深刻的一根刺。
　　“绝无可能。”馨娘肯定的告诉他，“公子若是不信，不如去问问七爷。”
　　“小七？”若无极不解。
　　“正如公子所说的，若是人人都懂得与蛊虫一起生活，那这东西本就没有毒。可是没有虫子愿意跟别的虫子共享一主。这个时候若是别的虫子再强行进入你的体内，就是剧毒了。”馨娘说道，本是想告诉他，其实取出毒物的方法，只有苗疆里山的长老才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蛊，都是可以取出的。只是若无极此行来的目的显然是为了上官家的遗孤，自己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若无极想起了那孩子扑在云小七腿上，只有云小七中毒的样子。
　　她的体内有别的蛊物。
　　若无极寒星般的眸子，看着馨娘。
　　“七爷养的，正是只噬情蛊。”馨娘莞尔一笑，说道。

　　馨娘并不知道，自己始终是生活在小村子里，只关心自己眼前事的小市民。总以为自己懂得的多，总觉得自己可以明白别人的意思，其实她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
　　她并不知道，几个月前，云小七前来，正是为了寻那些真正会解蛊毒的人。
　　不是让人与虫子一同生存。
　　而是让虫子向牧羊人的羊群，养蜂人的蜂群那样。真正的用蛊之人，和蛊物的关系。
　　半年前，云小七在苗疆带走了阿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心高气傲的云小七不会知道，此时此夜，真正让她与若无极走上不归路的，正是这样一个小市民，一知半解的自以为是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