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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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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稳而冰冷的剑尖,思考着是先尖叫还是先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不管怎么样,看来老大是被打败了。好一点的情况可能是仓惶而逃。或者整个山寨已经被灭了。难道我也会因为这即将过门的二夫人的身份成为剑下亡魂?
男子用最小幅度的视线移动上下扫了我一眼,依然冷冷发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被绑架的。”很努力地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熊老大……呃,就是山寨寨主要收我当小妾,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面前这人看来不是什么善类,但也不至于浪费力气杀我吧?如此侥幸的推想果然正中红心。男子扫了眼脚边被他劈成两半的锁,将剑收回鞘中,转身就走。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沿着男子离去的路线离开了厢房。一出走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迎面扑了过来。随处可见死去的山贼们横在地上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剑毙命,脸上甚至还带着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表情。熊老大的尸体就在厢房前不远的地方,粗壮而尖利的狼牙棒还拿在另一个山寨的手上。看样子,他还来不及反抗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满眼的尸体让我有些木然,更多的却是不真实感。在这之间,死亡给我唯一的概念就只有十年前在车祸中死去的父母冰冷而苍白的尸体而已。更何况现在我还在古代,一个离我所有认知都太遥远的世界。我能有什么反应呢?
山寨寂静无声,一切还活着的声音都失去了踪影。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山风拂过脸颊,我才突然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拍拍脸,振作起精神。如果是山寨的话,应该会有一份如何下山的地图。上面肯定会标上如何到最近的市镇。只有先找到地图,才能离开这里。
“地图……应该放在熊老大的房间里吧?”我四处望了望,不知道哪间会是熊老大的房间……等等,说不定我刚才在的那间就是?
我走回刚才的西厢房,却发现那一身月白的男子不时何时也已站在房中,正四处审视着房间内部的陈设。
看见我,他只是象征性地斜了一眼,继续视若无睹地四处检查。幸好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淡的眼神,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到书架前,开始东翻西找起来。
就说熊老大那种粗人怎么会看书嘛。那一套一套的书盒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书的外表,里面装的全是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大概是打劫的时候从路人那里搜来的吧?我随意打开几张羊皮纸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真是少心眼,山寨地图也这么随便乱放。我看了看那张简略到令人想要跪倒的地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古人绘地图的能力果然有待提高,既无比例尺又无说明,除了左上角一个北的标志外,眼前这张更像学龄前儿童的画而不像地图。
“唉,也只有先凑合着用了吧。”我叹了口气,正想把它收起来,地图却突然被一只手抽走了。
“喂!”
抗议无效。白衣男子依然自顾自地看着那张地图,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冷笑:“原来放在这种地方。果然是个蠢货。”
他轻嗤了一声,将地图收进怀里,转身就想走。
“喂,你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啊?”愤怒的我一把抓住他,“那张地图我还要用呢!”
他用看低等生物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抽回手:“别碰我。”
那种眼神分明就是高等生物和低等生物不能有任何物理接触的意思吧?论理我还是文明人呢,你这个老化石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啊?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一字一字道,“你不能随便侵占别人的劳动成果!你要那张地图我不反对,但是你得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否则就把地图还来。”
他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另一份地图扔到我脚下,大步离开了厢房。
啊啊啊好怒啊!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一定要把他全身上下戳得都是洞!那种傲慢的家伙!
蹲下去捡地图的时候有些茫然。我究竟能一个人走到什么田地呢?我真的能在这个社会里活下去吗?
今后到底该怎么办呢?
****
“呼——呼——”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疲惫不堪地摸着路旁的树干,坐了下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了,月亮也没有影儿。之前尚能勉强摸索的山路,在此刻已经变成了如同通往地狱一般的诡异道路。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加快步伐,我还是没能赶在夜晚到来之前赶到那叫三原的小镇。看来那山寨还真是建在山中很深的地方啊……
“果然还是不习惯走山路吗……”我叹了口气,将双脚从皮鞋里释放出来。脚掌火辣辣地疼,大概已经起了水泡了吧。虽然很想振作起来继续赶路,身体确实一点能量都吝啬供给了。腰以下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疲劳感不断地侵袭而来。
怎么也得点个火,不然会有野兽吧……我寻思着,却懒得动。从小就享受科技文明带来的便捷生活的我,怎么可能会钻木取火?身上连这年代人常用的打火石都没有,还又累又饿又渴。唉——
不行,再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山里总会住着些农家,如果能让我遇见一户,睡稻草堆也比露宿野外好吧!况且山里的湿气也重,就我这身衬衫加短裙的打扮,睡一夜不感冒才怪。
主意已定,我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不能在这里放弃,以后还有很多路要一个人走,我才没有时间在这自怨自怜!
果然老天没有白白亏待我。在摸黑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人为的光亮。一户农家小屋安然伫立在山路旁的一片平地上,柔和的烛光透过窗户洒在崎岖的山路上。
我松了口气,上前敲响了农舍的木门。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老妇人苍老的声音。我稍稍放下心来,回答:“老婆婆,我是过路的。今晚能在您这借宿一晚吗?”
屋内犹豫了几秒,传来两个老人的交谈声。不一会儿,老妇人来开了门,咧开没牙的嘴向我亲切微笑着:“啊哟,请进请进,真是难得有客人上门啊!”
屋里的装饰相当简陋,靠着窗的方桌旁坐着一个老头子,正慢悠悠地吸着烟斗。剩下的除了一张破板床和一个灶台外别无他物。房间很小,看来只有这两位老人住在这儿。
“来来,姑娘来这坐。”老婆婆很殷勤地把我引到桌旁坐下,又为我倒了杯茶,“要吃点什么吗?”
“唔……不用了。”我笑了笑,不忍心向这对并不富裕的老人多要求什么,只是喝了口茶,“今晚要麻烦两位了。”
“没什么没什么。”老婆婆直摇头,“我这里也不宽敞,姑娘只好和我老婆子挤一挤,睡一张床。老头子可以让他打地铺,不碍事的。”
“不用了,还是我睡地上就好——”
“那可不行,姑娘家身子骨弱,怎么禁得起地上的湿气?我们庄稼人习惯了,不妨事的。姑娘就将就一下吧。
盛情难却,我只得点头:“麻烦您老人家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我们老两口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客人上门啦。自从那个什么黑虎寨建了以后,走这条路的人就少了,要走也是赶晚前就走了。”老婆婆看看我的衣服,又说,“看这装扮,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看来我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这身奇装异服换掉。
“啊,不是。”我笑了笑,岔开话题,“婆婆,这里到三原镇还有多远的路?”
“近了,半天就能到。”老婆婆笑眯眯地又倒上一杯茶,“姑娘是一个人赶路么?真是不容易啊!”
“还好。”喉咙仍然干渴,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大概是太累了吧,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我打了个呵欠,不住地揉眼。
“姑娘,累了吧?早早上床休息吧!”老婆婆赶忙整了整床上的草席,“床简破了点,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谢谢婆婆。”我放下茶杯,正要站起来,眼前却是一片天旋地转。在老婆婆依然和蔼可亲的笑脸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醒来时先钻进鼻中的是甜得发腻的脂粉味,还有不知名的熏香和花香掺合在一起,有些令人头晕。
头昏得厉害,眼皮也像是粘在一起般很难睁开。我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
“她醒了。去叫妈妈过来。”身边立刻传来了一位少女的声音。这情景怎么好像刚刚才经历过?
不过眼前显然不是那山寨的地牢,而是红粉得让我有些郁闷的房间。我正躺在一张古代人睡的床上,身上盖着大红丝绸面的被子,粉红色的床帐充斥了满眼。稍微掉转视线,便看见满屋的红。大红的地毯,粉红的桌布,粉红的帘子,还有各式各样粉红色的装饰物。
……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传说中的青楼啊?
事实证明坏的预感总是比好的要灵验。我还没打量完房里的一切,房门开了,一个打扮异常花哨的女人带着一身香气走进来,手中的羽毛扇不住地摇动着。
“妈妈。”屋里其他穿着鲜艳的少女们一起福了福。那位貌似就是老鸨的女人走到床边,像秤猪肉一样将我仔细审视了一遍,末了回头说:“扶她起来,我要看看身子。”
我被从床上搀了起来。果然是搀,四肢昏沉沉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大概昨晚那个老婆婆在茶里下了药吧——唉,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老鸨绕着我走了一圈,身上的香气让我更加头晕了。她点了点头,以审查猪肉合格盖章后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不错,还是个处女。身材虽然平了点,脸蛋倒还都补上了。翠娥,给她沐浴梳妆。晚上原公子要来,还说要带个贵客。到时候就把她带出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站在我左边的少女答应了一声,老鸨便放心地离开了。走前她又交待了一句:“解药的分量不要太多,让她能走路就行,免得她耍什么花招。过了今晚,就得认命了。”她掩唇一笑,袅袅婷婷地走了。
其他人依次散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扛着装满洗澡水的大木桶进来,里面还洒满了各色花瓣。手脚无力的我只能乖乖地坐着,被翠娥褪去校服,扶进木桶里坐下。
“妈妈交待过了,还不能让你说话。待会儿我说的,你要是懂了就点点头,好吗?”她一边舀起热水淋到我身上,一边不甚叹息地说,“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中了妈妈特制的迷药。以后除非有人能赎身,你是别想从这出去啦。”
我沉默地看着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无法开口,一方面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搞清状况。我到底是怎么会跑到青楼来的?现在我的命运又变成了妓女吗?
翠娥怜悯地看着我,继续说:“这里是三原镇最大的青楼勘春楼,远近十里都很有名的。近了这里的姑娘家,只要听妈妈的话,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千万不要想反抗,下场一定会很惨。当然,如果你觉得宁愿死也不愿让男人碰你的身子,也只有死这条路可走。妈妈的势力是很大的,谁都逃不掉。”
我点了点头。还说什么反抗不反抗,我现在不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么?
“其实这种事,过了一段时间就都想开了。反正男人也不是什么专一的东西,我们又何必为他们守身如玉?即便是女儿家,也能享乐。凭什么他们男人在外花天酒地,我们却苦守等下,只待变老?”她手上动作不停,眼中却有了愤恨之情,“男人么,不过是一群蠢货罢了!”
会说这样的话,只怕她以前被男人伤过吧?我静静地注视着翠娥姣好的脸庞,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你放心,只要好好接客,妈妈是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乖的话,妈妈还会放我们偶尔出去玩呢!你别担心,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找我。晚上原公子的生意,我会和你一起去。你到时候看看一起的姐妹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妈妈说了,千万不要得罪客人,一定事事要听客人的话。如果原公子没选上你,妈妈的意思,是明晚就放你见外客,也卖个好身价。”
翠娥一句接着一句,我除了听之外也无法有别的反应。事已至此,我又能怎样呢?命运总归是如此安排,我不过也是顺从地走下去罢了。
不过,有机会我还是要离开这里。不管翠娥是怎么想,我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给男人献媚的生活。等到可以自由活动了,我一定——
“你明白了么?”翠娥不知何时已说完了,一脸探询地看着我。我不由得点了点头,她温柔地笑了,把我从木桶中扶了起来,开始更衣。
要是能拿到解药就好了!虽然我不会武功,运动神经却好得很,逃跑应该没那么困难。问题是我要过多久才能得到她的信任?我可不想接什么客!一想到要和那些素不相识,油头粉面,一脸猪头相的男人有肌肤之亲,我就直起鸡皮疙瘩!
天,难道这次真的没救了吗?!
在翠娥“捣鼓”了半天之后,我终于被打扮完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尊容:插了一头的头饰银钗,艳丽的口红,露肩膀的薄纱长衫,还一身自己都受不了的香气。如果这副模样被阿姨看到了,她一定会晕过去的。
真是,即使做妓女也该像苏小小那样是一代名妓才有意义。这样搔首弄姿地向那些肥头大耳的蠢男人放电有什么乐趣在!
“翠娥,好了么?”敲门声响起,“妈妈让过去了。”
“好了,告诉妈妈我们就来。”她把我了扶起来,叮嘱道,“待会儿妈妈会给你喝点解药,到时候就能说话了。记得千万说话小心,不要惹客人生气,否则妈妈绝对没好脸色给你看。”
我点点头,努力适应那过重的脑袋和脚下不断磕磕绊绊的裙边。苏月颜啊苏月颜,你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
实在不知道勘春楼到底有多大。翠娥扶着我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后,终于从她所说的妓女们的卧房所在地芙蓉院转了出来,进入专门招待客人的枫露院。
“终于来了。”院门旁站着的丫鬟看到我们,不禁松了口气,“妈妈都催了好几遍了。翠娥姐姐,这边走。”
“怎么,原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服侍了?”翠娥微微一笑,扶着我跟在丫鬟身后。
“原公子当然还是好脾气,只是他这次带来的客人实在难伺候。止水姐姐都出马了,那位客人就是理都不理,一直板着张脸不肯说话。”丫鬟摇了摇头,“连妈妈都拿他没办法呢。”
“是连妈妈和止水姐姐都没辙的客人啊。”翠娥担忧地看了看我,“她还是第一次接客,能行吗?”
“妈妈说,或许客人会喜欢新人。现在只有什么招都试试看啦!毕竟是原公子的朋友,如果不服侍好连原公子都会得罪呢!妈妈还说,如果还是不行,就去把花魁姐姐请来。”
看起来妓院的饭还不好吃呢,要考虑的东西这么多。我不禁有些同情翠娥她们了。
不过现在显然我才是被同情的对象。翠娥不断地嘱咐这个交待那个,唯恐出差错。唉,说这么多也没用啦,我可是一点都不会在男人面前装乖巧可爱呢,到时肯定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像木头一样地坐着。
丫鬟带着我们走得飞快,最后停在一间房前。我困难地吞了口口水,准备硬着头皮上了。
丫鬟正要开门,翠娥却忽然一声惊呼:“看我这记性!妈妈交待的解药都忘了给她喝,待会儿要是说不出话来可就完了!你扶着她,我这就去把解药拿来。”翠娥把我的手交给丫鬟,立刻飞也般地走了。翠娥姐,其实有解药没解药结果都会是一样啦……
这会还不能进屋,丫鬟便扶着我在外面等着。屋里的说话声倒是挺清晰地传了出来。
“原公子,来,再多喝一杯——”无限娇羞的女声,“不喝奴家可不依哦——”
“好好好,我喝。”一听就是不会拒绝美女的男声,“寒烟,唱支小曲来!”
“那公子得再喝一杯才成——”依然是无限娇羞的女声。
“啊,我不行了。冷兄,你帮我喝了这杯吧。”
没有回答。屋里的热闹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过了几秒,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冷场,方才的女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公子,这杯不可替哦!若不是你喝的,寒烟便不唱呢!”
我正想继续听下去,翠娥已经飞一般地回来了。她将手中的小瓷杯凑到我唇边,低声说:“来,喝了它。”
我叹了口气,只得将杯中的无色液体一饮而尽。翠娥将杯子递给丫鬟,低声问:“来,试试能说话了么?”
“……翠娥姐。”我试着张了张口,声音很顺利地发了出来。翠娥微微一笑,向屋内高声道:“妈妈,翠娥把月舞带来了!”
喂喂,别随便给别人改名字!我正想抗议,门已经被打开了,老鸨笑盈盈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来,冷公子都等急了!”
她挡住屋内人的视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警告意味很浓,大有搞砸了就和你没完的架势。我扯了扯嘴角,连想苦笑都笑不出。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有做妓女的资质的啊!
老鸨让开了,让翠娥把我扶进屋。我低着头,只顾看自己藏在裙摆下的脚尖。
“妈妈,是新人吗?”方才的男声响起,“我怎么都没见过呢!”
“是新人啊,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两位公子多担待些。”老鸨温柔的视线一对上我就变得锐利起来,“月舞,把头抬起来,让两位公子看看。”
翠娥暗中捏了捏我的手臂,我只好认命地抬起头。隔着张桌子坐着两男四女,其中一人的脸,眼熟得让我想用鞋底打他!
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