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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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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任务以后,戚少商和往常一样,不敲门就直接闯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的冷气开得很大,但并不是让戚少商咳嗽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导致他紧张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尴尬的笑了笑,“呵呵,最近忽冷忽热的,可能是感冒了,你这有药吗?”
背影没有转成正面,只是冷冷的回答:“对不起,我这里是验尸房,不是诊所,如果你不幸病逝了,我再帮你验明死因。”
解剖室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
戚少商打了个寒战,依旧不是因为冷,他想现在这种情况与其继续尴尬不如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尸体送来多久了?发现疑点了吗?”
背影终于转过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矛盾的眼眸。
对,就是矛盾,除了顾惜朝,世上没有第二人可以拥有这样既清澈又深邃的眼眸。
戚少商觉得这样单独拆开看顾惜朝的五官跟直接看完整的脸是不一样的,简单说就是五官都很深刻,而凑在一起却异常柔和。
顾惜朝看戚少商的时候没有看脸,但为了看起来礼貌,他选择看着他的脖子说话。
“尸体是医院送过来的,死者表面看来是淹死的,家属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家属不接受医院方面自*杀的说法,要求司法鉴定。”
戚少商很努力的认真听他说话,可是反应速度却比平时慢了很多,顾惜朝明明停顿下来了,他还是没有把握住机会问话。
还好顾惜朝又继续主动说:“我已经验过尸体,死者是女性,年龄18岁,死因是窒息,死者肺部有明显的水肿和出血,肺部切片分析发现少量浴液成分,另外死者血液中酒精浓度很高,死前应该喝过很多酒。”
戚少商仍然没有接话,他在想顾惜朝确实很适合当法医,其实刚刚他也不是真的反应迟钝,他只是在观察,观察顾惜朝的言谈举止,他想从中分析出顾惜朝突然成为法医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好在结果让他很满意。
顾惜朝微微蹙眉,“我只能验出他的死因,至于死者究竟是死于意外、谋杀还是自*杀,是你们警*察的责任。”说完准备走人。
戚少商这时的反应极快,一个箭步窜过去拦住他。
“干什么?”顾惜朝不耐烦的挑眉。
“现在你也是警务人员,破案你也有责任!”戚少商临时找了个借口。
顾惜朝冷哼了一声,摘掉手套,再摘掉口罩,“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是连云警局特聘的法医,不算警务人员。”
戚少商本意就是想知道顾惜朝是怎么成为法医的,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于是立刻把路让开,路虽让开了却一直跟在顾惜朝身后,他不开口,顾惜朝也不搭理他,两人一路无话。
“你不去办案,跟着我干什么?”顾惜朝在更衣室门口转身停下来,他再不出声的话估计戚少商会一直跟进更衣室。
“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快问,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明状况的人一定会以为戚少商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脑残,要是他们之前不认识,他到现在都没自我介绍,人家哪里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们刚刚已经有过一番对话,而且他既然没标明身份,人家就把验尸结果说出来了,可见人家一定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事实却没这么简单,关键是那个“人家”不像普通人那样靠脸识别别人的身份,而是靠声音和气味,因为在“人家”眼里,所有人都长一个样。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戚-少-商。”
说得这么咬牙切齿的,看来是刻骨铭心了。
戚少商笑了,露出帅气的酒窝,“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那你先忙,我去死者家里了解情况,回头再聊啊!”
不等顾惜朝答应或是拒绝,戚少商用接近瞬移的速度消失在法医部。
顾惜朝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当初因为晚晴的事难免对他有些怨念,明知他职责所在,而且他的做法已经将对每个人的伤害降到最低,但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释怀,于是一时意气答应连云警局的聘请,以后他们合作的机会会很多,倒要看看这位警界神话究竟有什么本事……
死者名叫安妮,今年18岁,重点高中三年级学生,家庭成员包括父母和一个姐姐,出事当天是她姐姐安琪的生日,安家举办了一场生日宴会,席间安妮喝了不少酒,宴会结束后她回房洗澡,两个小时后被家人发现泡在浴缸内。
戚少商了解到以上基本信息后出发去拜访死者家属,同时去的还有鉴证部门的工作人员。
安家很有钱,住的房子是一套面积400平左右的楼中楼,安氏夫妇因为小女儿的死十分伤心,把家里所有有颜色的家具都盖上了白布,戚少商到的时候夫妻俩正带着大女儿坐在一片纯白的客厅里听古典音乐。
安家的男主人眼中噙着泪把戚少商和鉴证人员迎进客厅,而女主人和大女儿早已哭成泪人。
游天龙带着鉴证人员去楼上出事的卫生间取证,戚少商留在客厅了解情况。
戚少商办案经验丰富,遇到这样的家属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安慰了几句才开始进入正题。
“法医已经验过尸体,证实安妮是溺死的,法医在她的血样中验出大量的酒精,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女主人痛哭失声,男主人频频摇头。
戚少商问:“你们当初怎么肯定安妮不是自*杀?”
男主人带着哭腔回答:“安妮从小没出过任何差错,她总是那么完美,她是我们的骄傲,我们那么爱她,她怎么可能自*杀啊!”
这时女主人逐渐恢复冷静,她比丈夫更了解女儿,“而且安妮从来不在浴缸里洗澡的,她喜欢淋浴,她说过她喜欢水滴落在身上的感觉,夏天雨不大的时候她总喜欢站在外面淋雨,现在夏天就快到了……可是……我的安妮啊……”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
戚少商沉思了片刻,然后提出要去死者的房间看看,并要求死者的姐姐安琪带路。
安琪带戚少商来到妹妹的房间,房间并不很大,装修很简洁,也很温馨,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有一面墙上几乎挂满了奖状,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上面都是死者安妮的名字。
正在取证的游天龙对戚少商说:“这孩子简直是天才!你看看那面墙上,好像念书时候能得的奖没有没得过的了吧?要是我家那位小祖宗有她一半好,我就烧高香了!”
没等戚少商接话,安琪突然冷冰冰的说:“我妹妹现在死了!你也想你家的小祖宗死吗?”
所有人齐齐朝说话的女孩看去,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很清秀,有种古典美,单看外貌完全看不出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
游天龙心想她刚刚死了妹妹,自己的话的确有点过分,也就没说什么。
戚少商见到安琪覆着薄霜的脸一下子想起另一张脸,于是问话的语气变得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这是你妹妹的房间,还是你们俩人的房间?”
安琪环顾房间,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悲伤,“是我们俩的房间,从小我们就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我们俩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戚少商见她年纪也是十八九岁,于是又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是,他们相差一岁。”回答他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下上来的女主人。
戚少商暂时没有继续发问,他开始仔细观察姐妹俩的房间,经过那片奖状的时候他确认了一下上面果然都是死者安妮的名字,有且只有安妮的名字。
☆ ☆ ☆
鉴证人员在浴室取证的时候戚少商也没闲着,他正在仔细观察死者的房间,这么做的目的是从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判断死者的个性,也可以作为判断死者是否为自*杀的因素之一。
死者安妮和姐姐安琪住同一间房,房间不算很大,装修很简洁,色调也很温馨,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有一面墙上几乎挂满了奖状,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上面都是死者安妮的名字。
房间里除了奖状,最多的就是姐妹俩的照片,集中放在书桌和书柜上,大多数是自拍的大头照,或单人或合照,从小到大除了哭什么表情都有。
戚少商拿起最不起眼的那张,单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在拉小提琴,逆光的角度下女孩儿侧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放下照片,戚少商的视线转移到书柜上的书,超大尺寸的书柜被摆放的满满当当,课内的不多,摆在最下面和最上面,课外的主要是小说、漫画和杂志,以女孩子的身高来看最直接的一排上都是小说,光看书脊上的名字就知道绝大部分是穿越小言,典型的少女情怀。
这时安琪主动走过来说:“我妹妹很喜欢看穿越,她成绩好,所以爸妈不太限制她看小说。”
语气很平缓,措辞却透出一丝抱怨的情绪。
戚少商没接话,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接下来是书桌两旁各有一张单人床,床品的款式颜色一模一样,不了解情况的人完全分不清各自的主人,戚少商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机掀开其中一张床上的枕头,下面赫然放着一本哆啦a梦和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安琪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扭头回避,正好与站在不远处的安太太四目相对。
戚少商拿起漫画转身问安琪,“你喜欢看哆啦a梦?”
安琪本能的反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床?”
“我本来不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
“你还没回答我,喜欢看哆啦a梦吗?”
“无聊时可以打发时间。”
戚少商放下漫画,又拿起那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那东西外表包着一层透明防水膜,膜上有异国文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诅咒的经文,里面裹着一团深色物质,乍一看像某种小动物的干尸,不确定究竟是什么。
不等戚少商发问,安琪突然冲过去伸手想夺那个东西,可惜她的动作还不够快。
戚少商将手中的物体高高举起,神色一凛,“这是什么?”
安琪有些激动起来,冲着戚少商大吼:“还给我!那是安琪送我的生日礼物!快还给我!”
戚少商不为所动,依旧问同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安太太见戚少商对自己的女儿态度这么生硬,有些不满的质问:“戚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妹妹送姐姐生日礼物有什么奇怪的吗?”
“那要看送的是什么!”在查明真相前,戚少商不能放过任何疑点,何况手中的这样东西实在太过诡异,安琪的态度又异常紧张,不得不让他起疑。
处在丧女之痛中的安太太没心思跟外人争辩,转而催促安琪,“告诉他,到底是什么!”
安琪瞪着戚少商,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回答:“是安妮帮我求的,用来许愿,很灵的。”
戚少商听得出她没撒谎,但是也没说出全部,他故意问:“那你许愿了吗?”
安琪木然的摇头。
戚少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并没有把那东西还给安琪,他在有意为难她,而且确实在怀疑她,凭他的经验和观察所得,如果安妮真的死于谋杀,那么目前来看安琪的嫌疑最大。
安妮是那么的完美,而在过分完美的阴影下最容易滋生的就是嫉妒,嫉妒一旦失控就会令人疯狂,从疯狂到毁灭只是一念之差。
游天龙带着鉴证人员从浴室里走出来,两手分别拿着一个牙刷问:“请问,哪个是安妮的?”
安太太愈发失去耐心,不答反问:“你问这干什么?”
“既然你们认为安妮的死因有可疑,提取DNA是必要程序,不只需要安妮的,也需要你们家里的其他人提供样本。”
听了游天龙的解释,安太太终于爆发了,“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们自己家人害死安妮的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找线索,明白吗?”游天龙一边解释,一边求助的看向戚少商。
戚少商上前帮忙劝说:“安太太,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安妮的死因,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更为了尊重死者,请你和你的家人尽量配合警方,我想你一定比我们更急于让死者早日安息,对吗?”
安太太深深的看了一眼戚少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官有种超越年龄的稳重和气魄,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信任他,过了半响她终于点头表示认同。
有了家属的配合,鉴证方面的工作顺利结束,所有人重新返回那个纯白色的客厅,古典音乐的旋律仍在空气中低回,原本宁静舒缓的调子在此时却显得十分压抑。
戚少商环顾了一圈以后问:“当天的生日宴会是在这里举行的吗?”
安太太配合的回答:“是,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六点多。”
游天龙接着问:“之后有没有进行过大清扫?”
“那是当然的,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折腾了一下午,我事先就预约了清洁公司来打扫。”戚少商又接着问:“清洁公司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安太太第一个回答:“我在这里监督他们工作。”
安先生接着回答:“我开始也在这里看着他们打扫,后来回书房看了一会儿书。”
第三个回答的是安琪:“我一直在房间休息,安妮说她想先洗澡,我躺在床上等她,不知不觉睡着了,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浴室里的灯还亮着……”她没有说下去,眼前恍惚的出现一片漆黑,浴室的门被从里面透出的光线镶上一圈光环,不知这门是通向地狱还是天堂。
尽管已经有清洁公司做过大扫除,戚少商还是请鉴证人员进行地毯式搜索,可惜没有更多的收获。
另外戚少商要求安家提供当天参加生日宴会的人员名单,由于死者是在宴会结束后两个小时出事的,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法医在初步尸检中也没有发现服用药物或中毒迹象,排除自*杀和意外,从他杀的角度来看凶手就在死者的三名家属当中。
于是有人就不明白了,那为什么还要参加生日宴会的人员名单?
回到警局后,重案A组的组员接过名单,同时也接到了向名单上所有人员做调查的任务,每个组员都不解的向戚少商提出了上面的问题。
有人回答:“还用问吗?能参加生日宴会的肯定是平时跟她们姐妹俩走得很近的人,也比较了解安家的情况,如果死者不是死于意外事故,问问她身边的同学朋友,自然可以问出一些自*杀或他杀的线索。”
回答问题的人不是戚少商,戚少商的声音沉稳醇厚,放松时总让听的人感到温暖而踏实,正经时又不失威严,而刚刚的声音清澈灵透,只可惜有些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那里站了一名年轻男子,男子面无表情的无视掉不同眼光中的不同含义。
戚少商眼前一亮,立刻热情的把那人拉到组员面前介绍,“这是咱们局里特聘的法医,顾惜朝,顾医生。”
众人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直到戚少商在一旁以咳嗽示意才反应过来,由勾青峰开始主动向顾惜朝问好并自我介绍,虽然早在傅宗书的案子里他们已经都见过面了,不过现在身份立场不同了,还是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顾惜朝微微勾起嘴角,一一点头示意,他只是个性冷淡,不是不懂礼貌。
戚少商不自觉的露出两个酒窝,伸手拍拍顾惜朝的肩膀,说出的话好像他们本就是知己故交:“还是你了解我的想法!”不等顾惜朝否认,又接着说:“你找我有事?”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没事,路过而已。”说完转身就走,其实他是到隔壁赫连春水的办公室还之前息红泪借给他的书,刚巧在门口听到戚少商和组员们的对话。
戚少商没拦着他,而是急急忙忙的交代组员尽快去向名单上的人员了解情况,然后追了出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顾惜朝不耐烦的问。
“说好一起讨论案情的,忘了吗?”
“哼,你自己说的,我又没答应。”
“可你也没拒绝啊,是不是?就当帮个忙吧!”
顾惜朝没接话,算是默许,戚少商顺势问:“去你那还是我那?”(这问题问的,忍不住YY了⊙ o ⊙ )
顾惜朝本着就近原则,一扭身开始往回走,戚少商满脸桃花开的跟在后面。
回到办公室,戚少商收起玩心,开启工作模式,他向顾惜朝详细描述了到安家了解情况的全部细节,说完拿出那个在安琪枕头底下发现的东西递到顾惜朝面前。
“见过这个东西吗?”
顾惜朝接过来仔细打量,有些迟疑的说:“外面的字应该是泰文,里面好像是某种动物的死胎。”他想了想又说:“我知道有一种泰国的灵牌,是用猫的死胎做成,叫碌猫,主要的作用是诅咒。”(注:碌猫其实既可以许愿也可以诅咒,这里为配合案情只取其一)
“不会吧,这么邪门?”真是这样的话,安琪的嫌疑就更大了,戚少商心想。
“你说这东西是从死者姐姐的枕头下面发现的是吧?你现在是不是在怀疑死者的姐姐?”
戚少商没否认。
顾惜朝有不同想法:“这东西不是哪里都能买到的,你应该先确认它的来源。还有,我觉得还是意外和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你也许无法真正了解,一个‘完美’的人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那些奖状加起来不是只有几张纸的重量。”
戚少商很惊喜,由于他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他的想法和思路与非专业的顾惜朝相比肯定是不同的,但是顾惜朝思考的角度也很刁钻(这方面在后面的案子中表现的更明显),而且正好能弥补戚少商在思维上的死角。
惊喜之下,戚少商拉着顾惜朝一直讨论了两个多钟头。
最终两人各持己见,可惜现有的旁证太少,只能等鉴证结果和那些参加生日宴会的人提供线索。
就在戚顾都认为继续讨论下去对案情进展不会再有更大帮助的时候,一个电话成了转机。
电话竟然是死者的母亲安太太打来的。
“戚警官,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要是你们自己查出来了,我怕你们又要怀疑是我们自己家人害死安妮的。”
“什么事?”戚少商边问边按下免提。
“安妮她,其实是我们领养的,安琪一直想有个妹妹,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福利院领养了安妮,是安琪选中安妮的,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她们感情非常好,我看出来你现在怀疑安琪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我可以保证,安琪绝不会害安妮的,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安妮的!”
☆ ☆ ☆
电话开着外放,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充斥在戚少商的办公室里。
“安妮她,其实是我们领养的,安琪一直想有个妹妹,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福利院领养了安妮,是安琪选中安妮的,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她们感情非常好,我看出来你现在怀疑安琪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我可以保证,安琪绝不会害安妮的,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安妮的!
当时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那么多健康活泼的安琪都没选,却偏偏选了看起来最瘦弱的,你们不知道,安妮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身体很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好,是安琪一直照顾她,鼓励她,安琪曾经为了救安妮摔断了左手两根手指,到现在她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还是不灵活,可是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反而比以前对安妮更好!
刚开始的时候,安妮不太接受我和我先生,安琪怕我们偏心,不管吃的、穿的、用的,包括课后辅导班,她每一样都要跟安琪分享,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她们姐妹感情那么好,我和我先生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安妮。
戚警官,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别的,当初我和我先生不相信医院的说法,坚持司法鉴定是因为我们宁可相信安妮是死于意外,也不能接受她是自*杀的,如果她是自*杀的,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尤其是安琪!她接受不了,她会崩溃的!
我是个当妈的人,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女儿,现在我已经失去一个了,不希望再失去另一个!”
戚少商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站在死者家属的角度,站在一位母亲的立场,任谁也不愿接受自*杀的说法,更不愿接受姐妹相残的结局。
可是那个碌猫要怎么解释?一个来自异国的诡异灵牌,难道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生日礼物吗?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戚少商现在需要做好三件事,一是做好安抚工作,二是调查碌猫的来源,三是耐心等待组员的调查结果。
通话结束后,戚少商突然想起顾惜朝很小就失去父母,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也不知道听了刚刚安太太的一番话会不会触发他敏感的神经?直到确定顾惜朝的神情并无异常,戚少商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看?”戚少商问。
顾惜朝反问:“你知道为什么安琪会在那么多孩子当中选中安妮吗?”
“安妮是所有孩子中最瘦弱的,安琪会选她可能是出于同情吧?”
“同情?小时候我在福利院经常看到有人来领养孩子,通常如果他们没有子女就会在所有孩子中挑选最听话的,如果他们已经有子女了就会挑选看起来最可怜的,知道为什么吗?”
戚少商的心头一紧,他默默摇头。
“一开始我也不懂,如果领养,为什么不选最优秀的呢?直到我离开那里才明白过来,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更多的是在享受一种满足感,领养一个孩子的同时也是在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更让人有成就感了吧?哼,都把自己当上帝了!
还有你说的同情,什么是同情?当你看到一只快要饿死的狗,你会怎么做?用火腿肠喂它?狗活下来了,于是你就满足了?那你有没有替猪考虑过呢?”
戚少商一时答不上来,丰富的办案经验可以让他轻易洞彻犯人的犯罪心理,却无法让他短时间内了解顾惜朝的内心世界,这让他比破不了案还沮丧。但是他是先天乐观积极的人,遇到难解的题就先放一放,有时避重就轻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顾惜朝见戚少商不接话,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于是放缓语气:“我现在觉得你的怀疑是对的,安琪当年选择安妮的时候可能并没想到她后来会那么优秀,那么有存在感,也许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这也算是作案动机吧!”
戚少商很高兴他能同意自己的看法,“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安琪的嫌疑更大了,就暂时先朝这个方向查下去,我这就去调查碌猫的来源,估计勾子他们去调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员至少需要一天时间,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有进展的时候我再找你。”
顾惜朝不禁要问:“为什么还要找我?”
戚少商一本正经的说:“虽然你是特聘来的,也有义务协助调查,而且我觉得你的经历对这起案子有很大帮助,我需要你的意见!”他本来还在担心顾惜朝的情绪会受到影响,可是顾惜朝比他想象中要坚强的多,他忽然想起息红泪曾经说过越是情绪控制能力好的人越难接受心理治疗,看来顾惜朝绝对算得上是精神科的疑难杂症,希望息红泪能早日拔除他的心理障碍。
顾惜朝不置可否,不过就算戚少商不提出要求,他也会继续关注案情的发展,他想知道自己一直留在福利院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顾惜朝不答话,戚少商自觉的当成是默许,“啊对了,别忘了把完整的验尸报告发给我,不急,明天给我就行!”
顾惜朝点头走人,这次戚少商没追也没拦,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两个酒窝……
第二天,戚少商开始调查碌猫的来源,他想这东西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死者安妮是个妙龄少女,她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存在的?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她把这东西送给安琪又是为了什么?安琪以为碌猫是用来许愿的,究竟是安妮骗了她,还是她自己误解了呢?带着这几个问题,戚少商先是在网上几个特殊论坛发表了求助帖,询问哪里能请到泰国灵牌碌猫,等待回帖的时间里他去大学找语言专家帮忙翻译碌猫上的文字,果然是一段经文,但不是泰文,是柬埔寨文,这两种文字都是拼音字,会认错并不奇怪,经文内容是关于亡灵诅咒的,专家同时提醒这种灵牌在国内很难弄到,而且一个有效的碌猫必须有一定修为的师父开光。
从大学回来,戚少商之前发的帖子已经有不少人跟帖,排除打酱油的,大部分建议到泰国当地去请,只有一个署名“劳资常年鸡血”的人回复:有现货,配经文,已开光,一口价20000元人民币,同城交易。
戚少商以买家的口吻跟他聊了起来,很快就促成了一笔交易。
两个小时后“劳资常年鸡血”被请进了连云市局的1号口供房。
“劳资常年鸡血”本名高鸡血,惯犯,擅长各种伪造,他有一双非常聚光的眼睛,此时正因心虚而不停乱转。
戚少商一直不说话,只是炯炯有神的瞪着他,沉默不只是金,也是无形的压力。
高鸡血终于扛不住了,“戚警官,您看这回我得在里面呆多久啊?”
戚少商无声的笑了,谁说他的笑总是温暖而和煦的?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您要的那东西很邪门啊,除非您到泰国去找,不然在国内只有我能弄到!我保证我手上的货都是真的!是龙婆亲自开光的!”
“我信,我还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孔子其实是韩国人,日本人从来没发动过侵华战争。”
“……”
“说!你还把这东西卖给过谁?”
“一个女的。”
“也是当面交易吗?”
“是。”
戚少商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看清楚,是她吗?”
高鸡血摇头。
戚少商又拿出另一张给他看,“是她吗?”
高鸡血仍摇头。
戚少商只好又拿出一张,“是她吗?”
高鸡血仔细看了看,终于点头。
戚少商没再为难他,把他放走了,又过了没多久其他组员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戚少商示意他们依次汇报。
四名组员的调查结果可以总结为三句话:
一是:安家的爸爸妈妈很开明,基本实行放养政策;
二是:安家的爸爸妈妈对安妮比安琪还好,至少在物质上是这样的;
三是:安家姐妹的感情非常好,安妮很听安琪的话,百分之百的言听计从。
汇报其间游天龙和顾惜朝分别发来鉴证及尸检报告。
看过报告,戚少商果断向上级申请逮捕令,并立即带人去安家抓人。
去的路上戚少商给顾惜朝打了个电话,哼了一段音乐,然后问:“听过吗?”
“嗯,巴赫的小提琴奏鸣曲。”
“谢谢,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事情紧急,先去抓人,等我回来再细说!”
……
安家的客厅还是一片白色,背景音乐还是欧洲古典音乐。
见戚少商带着警员气势汹汹的进来,安太太立刻护在安琪身前,“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的女儿?我已经说过了,安琪绝不会害安妮的!安妮是死于意外的!”
戚少商忽然很替她难过,身为母亲却没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儿们。
安先生也有些激动,“你们凭什么怀疑我的女儿?你们也不想想,要是安琪真的杀了人,我们还能主动要求司法鉴定吗?”
戚少商上前一步说:“安先生,安太太,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证据是不会说谎的。鉴证人员在浴室里发现了一只耳环,耳环有被外力拉扯的迹象,上面有少量死者的血迹,证明死者生前有可能与人发生过争执或肢体冲突,根据你们的口供,当时只有安琪一个人留在浴室外,她的嫌疑最大,现在请安琪小姐马上跟我们回警局。”戚少商少说了协助调查四个字,有时差四个字效果截然不同。(注:死者耳环被撤掉造成的伤口极小,而且因死者曾全身浸泡在热水中一段时间,故无法在尸检中发现)
安先生和安太太拼命拦在前面,当事人安琪反倒极冷静的说:“爸,妈,让我跟警*察去吧,我是成年人了,让我自己决定吧!”
阮明正上前准备铐住她,这时安太太像是突然受了极大的刺激,几乎是在狂吼:“你决定?你的决定就是天大的错误!”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安太太,她铁青着脸继续大声吼:“从你决定领养安妮开始就是个错误!”
安先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安妮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她不是!她从来都不是!”安太太双眼通红的瞪着自己的丈夫,“你把她当女儿吗?只有你心里最清楚!我们对她那么好,她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如果不是她任性,安琪的手指怎么会断?你还记得安琪小时候的愿望吗?要当一名出色的音乐家!可是她却为了安妮把手指弄断,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安妮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她以为她得到那么多奖状,我就会对她更好?那只会让我更恨她!那些荣誉本来都是属于安琪的!是她毁了安琪的人生!我就要把她给毁了!”
安先生上前抓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你冷静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太太推开他,踉跄着走到戚少商面前,“戚警官,你们别抓错人了,人不是安琪杀的,是我杀的,抓我吧!”
一直很冷静的安琪也开始声音发颤:“妈,你别胡说……”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阮明正拿着手铐为难的看着戚少商,戚少商接过手铐毫不犹豫的铐住了安太太。
“安太太,我是一名警*察,我有义务逮捕罪犯,考虑到您是一位母亲,我一直希望您能主动自首,谢谢您没让我失望。”
安太太猛地抬头看他:“你刚刚是故意的?原来,你一开始就是来抓我的……”
戚少商没否认。
安太太最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案发当天她见两个女儿都喝了很多酒,于是不放心的上楼来看看,结果发现两个女儿都睡着了,一个在卧室,一个在浴室,安妮从来不泡浴缸的,这机会太难得了,平时那些暗藏在角落里的罪恶念头一下子都涌现出来,于是她轻轻的伸出双手把人推进了水下,安妮在酒精的作用下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也因此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外伤,也许是因为太紧张,离开的时候手链不小心挂掉了安妮的一只耳环,而且越是紧张就越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把另一只也摘了下来。安妮因为醉酒而改变洗浴的方式,也忘记摘掉耳环,偏偏就是这只耳环成了关键证物。除了物证,当然还有人证,高鸡血的供词才是最重要的,原来真正订购碌猫的并不是安家姐妹,而是安太太,她把碌猫送给安妮是要诅咒她,而安妮却把它当成吉祥物送给安琪做生日礼物,想不到这出自山寨高手的灵牌还真是“灵验”。
……
案子破了,一个家庭也破了。
顾惜朝听到这样的结局心里有些难受,“想不到竟然有人比当事人的执念还深……说到底安太太始终没有把安妮当成自己的女儿。”看来自己选择在福利院长大是对的。
戚少商因为结了案所以很轻松,他一边给顾惜朝冲果汁一边说:“我想她刚开始只是想用一些物质条件麻痹安妮,让她自由自在的看课外书,给她最好的物质享受,不过没想到安妮受安琪影响很深,也很听安琪的话,所以才能一直保持优秀的成绩,她们姐妹的感情倒是真的很难得。”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想什么呢?”戚少商边问边把冲好的果汁递过去。
“没什么,看来是我把人想的太阴暗了,不是所有人都拿火腿肠喂狗的,还有人记得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狗粮。”
“哈哈哈……”
“你笑什么?”
“有没有人说你很幽默?”
“从来没有。”
“唉,看来世界上只有我才懂你,的幽默感啊!”
……
尾声
安先生担心自己的女儿承受不了刺激,想劝劝她。
他敲了敲门,“安琪,我能进来吗?”
“进吧!”
安琪站在窗前,右手握着一把小提琴,左手拿着琴弓。
“安琪?你这个小提琴从哪里弄来的?”
逆光的角度下看不清安琪脸上的表情,正如戚少商曾见过的那张不起眼的照片。
“爸,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准确的说是送给我重生的礼物,这可是从国外特别定做的,以后我又能拉小提琴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