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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篇 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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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已经在床上睡着,和醒着时候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微皱着眉头,严肃而带着感伤,嘴唇抿紧,看上去倒是想说什么。
我下了床,地上有一包七星,大约是刚才闹的时候掉的,我捡起来,打开盖子,躺在床上抽了一根放进嘴里。唐砚从来不抽外国烟,他只抽□□,偶尔也弄包中华。我倒是喜欢洋烟,口味是没资格评,至少简单的包装更好看些。
“你看起来有点沮丧。”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切。”我也不看他,发出轻蔑的声音。
“该沮丧的那个人是我好不好?”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哀怨味道了。
“哈。”我皮笑肉不笑。
大概是被我的态度堵了一下,他也不出声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
“你不会抽烟吧?”他忍不住又说。
我爬下床,拎起他的裤子往他裤袋掏。
“喂喂!你干嘛!”虽然看我翻他口袋在床上大叫,本人却没有一点下床来的意思。
我把他裤袋里的钥匙还有零钱翻倒出来。
“钱在我的西装口袋。”他很好心的提点我。
扔下裤子,我从地上的西装里找到他的火机。
“这年头的小孩都很识货啊。”他感叹到。
打火机,点燃烟,大咳着把火机放回他的口袋。
“那个可是限量版的!”男人好像为我没有顺手牵羊感到挺可惜的。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你有毛病啊。”
他笑了起来,嘴角处带着深深的笑纹:“你终于肯好好说句话了。”
那也算?
“帮我也拿支烟。”他用讨好的语气跟我商量。
“自己下来。”
“我走不动啦……我可以把火机送给你。”他的声音懒懒的,大男人撒娇可一点也不敢恭维。
“我又不会抽烟,要来干嘛?”我拈着烟,无聊的看着烟雾从烟头冒出。
“你喜欢的人抽烟的?”虽然是问句,听上去倒像是理直气壮的陈述。
我呛得更厉害了,烟还在我手里,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喂喂,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瞪他,把烟盒火机抛给他。
他点了烟,看姿势就是个老烟枪,吞云吐雾起来跟某人一个德行。
“第一次吧?”他忽然说。
“对我的服务有意见!”我对他露出牙齿。
他的笑纹又出来了,不过是带点苦味:“不敢,我只是自己认栽。”
我捡起裤子往身上套。
“帮我拿下西装。”
我一把抓起他的西装。
“我的D&G!”他无力的惨叫一声。
“切。”我把西装扔给他。
他哀悼的看了自己的西装一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了一沓钞票。
“多少?”他问。
“啊?”
他笑:“你不收钱?”
我看着钱,还缺点实感。
“给我你的电话吧。”他眯着眼有点狡猾。
我可不想惹麻烦,穿完衣服就要走。
“你是大学生吧?”
我顿住脚。
“附近好像只有一所大学。”他说的倒是很悠闲。
我回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手里揣着钱,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蛮得意的样子。
“一回生二回熟。”他在怂恿什么啊?
“我会比你惦记的人温柔。”他有一点认真地对我点点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好像要对我进行精神催眠。
“我谁也不惦记!”我有点恼了,这个妄想狂,上去一把拽下他手里的钞票,“我就只惦记这个!”
“我是过来人。”他眼里放着光,八卦杂志娱记的那种。
我冷笑:“和你刚叫个不停的 ‘小风’‘过来’?”
“大叔你被甩了吧?”我不安好心的说。
他脸色腾的变白,幽怨的。
隔了半晌。
“谁把你小孩教育出来的肯定是头大恐龙!”
我挖挖耳朵:“这话我乐意听!”
一回寝室,冯野说我的一个老师打电话来。
我想随你打。
从冯野手里夺过可口可乐。
“第一次去酒吧,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他坏坏的挤挤我,“有艳遇?”
“对啊,和人一起过夜了。”我说。
“猪也飞上天。”冯野鼻子里出气。
“你那个老师说过来看看你。”
“啊?”
“你老师对你可真好。”他感叹。
听到后面那句心情更坏了,又把可乐塞还给他。
为了躲开随时驾到的唐砚,上午上完课我就没回过寝室,在饭堂吃了饭,然后在号称花园式学院的大学里随便乱走,冒充学生监察在小桥边枝繁叶茂适合做非法勾当的灌木丛中抓了一对正在互啃的博士研究生,那个女人看上去很紧张,男的虽然一脸怀疑,但当我说要检查他们的学生证时,脸色就和他稀疏的毛发下露出的头皮一样苍白。我在此过程中享受着变态的快感,用以抵消今天缠绕不去的烦闷。
只要装得正气凛然,心虚的家伙再怎么聪明也会连最低的警戒都会杳然无存,变成十足的傻瓜。
在干了一通无良且无聊的事后,回到教学楼,去上下午的程序设计课。熬过两个小时,我从抽屉里抽出背包,想着随便在哪里晃荡打发时间。
“卫琦!”任博良班长大人用军训点名短促的发音方式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学生正从教室里往外涌去,从我身边离开,欢快的筹划着下课后的娱乐计划……他们像水一样流经他的身边,偶尔有人回头,好奇的看着唐砚惯常的没有笑意的微笑。
学校咖啡馆里,左侧的书架上堆满了杂志,几乎没有人翻阅,桌边的人要不在用电脑,要不就是学生情侣在聊天。
我来来回回扫视着小小的咖啡馆,不自然的端起杯子喝着糟糕透顶的速溶咖啡。虽然没有往对面看,我也能从余光里感觉唐砚的视线,他的视线平稳,用警察看待逃犯的眼神。
“大学生活怎么样?”
“啊,还不错。”
“需要一台手机么,现在的学生好像都有。”
我低头看着奶白色的咖啡杯:“没必要。”
“你可以联系朋友——”
“这里的气氛真不对头,我们去食堂吧!”我看着右边桌上正凑在女孩耳边说话的男孩,笨拙的吹着口哨打断唐砚。
唐砚没理会我的插话,自顾自的往下讲:“至少我可以联络到你。”
我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的移开眼。
“真的么?”我无意义的反问。
“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我记得教过你。”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稳定得如同死者心律监视器上划出的直线,听不出生气。
“像这样?”我翻着眼皮看着他,“你不需要联系我。”
“你在别扭什么?”唐砚探身靠着桌沿,我本能的往后仰脖子,但他咄咄逼人的注视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这两个月你不从银行卡里取钱,生活费哪里来的?”
“你别管我!”我瞪他。
“你再说一遍。”唐砚的声音不大,即便在说出任何威胁的话来时。
我瞥过眼,轻蔑的发出嘲讽的哼声。
“你长不大么?”长辈训诫的语气。
放了太多糖的咖啡残留在口腔是甜和苦混合的粘腻,糟糕透顶。
“你算在担心我?”
“是。”他竟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忍不住歪了嘴:“你以什么身份担心我?一个老师,还是宠物的主人?”
他不说话,我看着唐砚露出不满神情因而扬起的眉毛。
“想揍我的时候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喊疼的时候你从来也不会停手,每次打完之后又假惺惺的跑来‘担心’我?”
声音无法降下来:“你当我是动物吧,不高兴的时候惩罚,高兴就抚摸一下皮毛!”
唐砚失望的皱着眉。
为什么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表情!
“看什么看!”我愤怒的朝右边桌上那对看热闹的情侣吼。
唐砚站起来拉我的手臂,我捶着脑袋愤懑的甩开他。
“我没那么想。”
他用劲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出了咖啡馆。
他把我拉到咖啡馆后的死角,我挣开他的手,缩在墙角里。
唐砚站的很近,这距离让两个月前的记忆又来作祟,靠近的他的体温烫得我疼,我耷下脑袋,出于羞愧和被羞辱混杂的沮丧,不敢抬头看他。
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我的反抗只换来他更大的用劲。于是我故作狰狞的瞪视他,掩饰骨子里的胆怯。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你上了高中我不记得有再罚过你,”他的眼神竟然有点无奈,也只是瞬间即逝,此后仍然是即使身高已经相差无几依旧存在的那种俯视我的视线,“不要每次都在我面前露出这种受害者的表情。”
“别说的好像是你的宽宏大量!你不是不想揍我吧,只不过我没给你机会罢了,”我盯着他,挑衅的笑,“你也不要做出一副厌恶的快要呕吐的样子来,怎样的表情你才能称心?我在你面前这个低能的样子不是你一手造成的么!”
我还是没能控制情绪,用牙齿狠狠咬住了最后一个音,从牙缝里泄露出我的情绪。
唐砚没有笑话我,或者说没有立刻做出鄙夷我的行为,而是思索一样的皱紧眉头,像要在以下的说词里彻底挑断我话语里嘶吼着的野兽的经络。
“我?”他的脸色古怪,就像是对于愤慨和好笑两种情绪无法抉择,他捏紧我的下巴,迫使我仰着头凑近他的脸,“我不喜欢被一个小屁孩扣上莫须有的罪责。是谁背着电影里的台词演技拙劣的站在我门口……和现在一样的表情,反复上演博取怜悯的角色,让我已经懒得配合你了。”
全身紧绷,连脸上的肌肉也僵直着,我神经质的发抖,总是稳定如磐石一样的唐砚眼中也泛起了一丝困惑。我举起手想揍他,但我首先想到了他每一次压倒性的胜利,最后,我只能下意识的弯曲手臂别扭的穿过他的腋下反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其实那并不是手掌想到达的地方,仅仅因为除了那里,我哪儿也不能碰了。
“你,是害怕变成和爸爸一样的人吧?”我话语里的野兽已经发出衰弱的呻吟,唯独在呻吟里还存有着形而上的反抗,“你害怕变成自己痛恨的人吧!”
唐砚眯起了眼睛,掩藏着感情,更用力的把我推挤到墙角里,而将身体往后倾了倾,空出令他满意的空隙:“你该把你装满垃圾的脑袋清空,装上点有用的东西。”
我歪着嘴笑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唐砚放开手,摸了烟点着。
他把烟雾吹成形状畸形的恶鬼,漂浮在空中。
“……你会需要一台手机的,如果对牌子没意见我就帮你决定了,还有生活费的问题,”虽然不看他,我也能感觉他抬头看着我,“如果是为那件事赌气……也许我伤了你的自尊。”
唐砚把没抽完的烟在墙上摁熄:“大概我还总当你是个孩子。”
我叫住他,但他截住我的话:“在老师结婚那天来报道,太不懂事了。有空回去——”
我歇斯底里的大喊,妄图打乱他话里的现实:“我的自尊那种东西你什么时候当回儿事!”
唐砚顿了顿,走出死角。
野兽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