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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惊蛰 ...

  •   十四番棣棠 3

      屋内屋外,除了北遥皇帝和宁无瑕,所有人都跪在地下,王侧妃拖住皇帝的一条腿,钗乱鬓散,扬着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泣不成声。看到僵立在床边的宁无瑕时,王侧妃膝行几步扑过去,一手抱住宁无瑕的腿一手挡在身前,对着皇帝连连摇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被王侧妃一抱,宁无瑕才反应过来应该逃,可王侧妃抱得死紧,她挣动了几下一个站立不稳竟然侧摔下去,落地时左手撑地,手腕处一阵折断了般的剧痛。可王侧妃并没有试图搀扶宁无瑕,而是仍然死死抱着她的腿,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泣号声尖厉又绝望。
      宁无瑕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她慌乱地看着不敢与她对视的王侧妃,再猛地扭过头去看着北遥皇帝,怔了片刻,突然使劲地朝王侧妃身上蹬踹,想挣脱她的束缚。王侧妃娇小柔弱,被宁无瑕猛地一脚踹退,可立刻又复扑了回来,生怕宁无瑕能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皇帝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下两个挣动的女人,宁无瑕吓坏了,也不知道冲着谁大声喝叱:“放开我!”
      王侧妃全身一震,双臂收得更紧,她低埋着头边哭边说道:“别怨我……我没办法……”
      处在生死边缘的人总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宁无瑕慌得全身都在颤抖,却努力地挣脱了王侧妃的双臂,挣扎的时候只是趿在脚上的两只鞋子早就不知道掉到了何处,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光着脚就朝着屋外跑。
      皇帝只伸出一只胳臂就拦住了宁无瑕,宁无瑕猛然止步,身后的裙摆又被王侧妃抓住,情急之下她从发髻间抽出了一根长长的发簪握在手中,一绺乌发打着卷儿垂落下来,挂在肩头。因为发簪上镶的宝石太重,怕簪体吃不住份量会变弯,这根发簪的材质并不是足金足银,而是在熔炼时加了某种金属的半金,色泽与金同色,硬度却足以让它承受相当力气的弯折,握在手里时,就象一只细而长的匕首。
      可能是已经很久没人有在他面前亮过兵刃之类的利器了,皇帝眉梢微扬,竟然没有发怒,而是笑得更深,脸上那条红色的伤疤也更加狰狞。他朝着宁无瑕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直到把自己的胸膛抵在了发簪的簪尖上,再将胸膛挺直,慢慢地将力量通过簪尖递送过来。宁无瑕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向后退却。
      皇帝笑着,沉声低语:“有胆识,不错。”
      宁无瑕已经完全被皇帝身上的酒气笼罩,更被他的森冷笼罩,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牙关交战,她死死地咬着牙,怒目望着垂首凝视着她的皇帝。似闪电一般,皇帝突然抬手用两指拈住发簪,状极轻松地就将簪身折了一个弯,让簪尖反而直冲着宁无瑕。
      屋门这个时候再度被撞开,太子祁永喘息着咆哮着闯进屋来,一见屋里这个局面,他有片刻不能思考,稍稍回复了一些心神后,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只花瓶用力向皇帝扔了过来。
      皇帝挟住宁无瑕,很轻松地避让开,王侧妃却闪躲不及,正好被花瓶砸中额角,当即鲜血横流,半边脸颊都染了红。王侧妃被砸中时的尖叫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她捂着脑袋,筛糠一般颤抖着向后退缩,一边退一边盯着祁永连声哀泣:“不是我不是我……他说以后就放过我……”
      两行炽烈的泪水从祁永眼中涌出,他点点头,象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点点头,然后用衣袖在眼睛上擦一擦,抬起头来狠狠地看向了站在宁无瑕身边的父亲,咬着牙厉声低语:“休要怨我,是你逼我的!”
      宁无瑕听见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慈父对着顽皮的幼子般极有耐心极和蔼的话语说道:“你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这些年来,朕与你母后以及举国上下对你寄予厚望,可是看看你,是用什么来回报朕的期望,现在却还要来说,是朕逼迫于你?”
      祁永厉喝:“我可以不当太子,你却不能再继续羞辱我!”
      皇帝的语气仍然平静:“你的所作所为,早已经羞辱了你高贵的姓氏,羞辱了你英勇的先祖,祁姓子孙,雌伏于贱奴身下而不以为耻,竟然还怕别人来羞辱你么?”
      祁永把手指向地下几欲昏厥的王侧妃:“那么她们呢?我的所作所为与她们无关,你为什么要把对我的愤怒与不满报复在她们身上?你越是欺凌她们,我就越憎恨你,我羞辱了我的姓氏和先祖,你的所作所为又比我高尚多少!”
      皇帝不再跟祁永纠结这个话题,他皱皱眉,把视线转到了宁无瑕身上,几乎是有些失笑地对自己的二儿子说道:“千万不要告诉朕,你今天晚上这点可怜的勇气,是因为她。”
      宁无瑕急向祁永走去,皇帝左手一伸,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右手缓缓抚上她肩头那绺散落的长发,用指尖轻绕着打圈儿,任柔软的发丝在他手指间滑动。祁玉冲进屋子里来的时候,正看见宁无瑕被掐住时不得不向上抬起的头颅和伸直了的颈项。
      看见祁玉,皇帝的脸上今天晚上第一次露出了薄怒,他象是想明白了什么,把视线转向祁永,眼中的笑意完全消失:“是你把老大引来的?”
      跟在祁玉身后但是没能跟得上的苗金翅一边跑,一边也想透了其中的关节,胖脸一阵发白,顿时明白了宁景阳让他把祁玉引入乱局的原因。
      在祁山还未回到京城之前,废太子另立的事情就都只是猜测,赵皇后一系的势力当然会使尽手段阻止祁山回京,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公然在战场上谋害他的程度。皇帝和太子之间今夜的纠纷必然会以太子的失败告终,如果祁玉没有掺和进来,这个纠纷会象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在赵皇后的劝解下,最终以太子去皇陵思过之类家务事的处置办法来结尾。
      可是祁玉一来,中间又夹缠了一个卫国的元嘉公主,皇帝就将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如果他与和太子不和这个公开的秘密被公然揭穿,那么赵皇后及其背后的十九部必然不甘心失败,必然会全力针对还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的祁山,那么皇帝属意的继承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然回到京城。如果把这个秘密继续压伏下去,安抚住随时可能赶到这间馆阁里的赵皇后,安抚住已经开始不安份的十九部,那么今天晚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祁玉,就成了一根必须拔掉的刺。
      三个儿子,二儿子已经注定要被放弃,剩下两个,保老大,朝局就要乱,保老三,就要放弃老大。皇帝在这道选择题面前没有迟疑很久,略一思索就拿定了主意。
      苗金翅跑得慢,在发现几名侍卫冲上去将祁玉五花大绑拖走的时候,他机灵地闪进一座假山背后,就听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时,赵皇后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忙乱之间没人注意到躲在一边的苗金翅,新野王府的内侍总管听见从屋子里传出来的赵皇后的哭声,王侧妃的哭声,元嘉公主的怒斥声,还有皇帝威严沉肃的声音:“新野王私闯宫闱,已被擒拿。”
      赵皇后哭的声音很大,她怒意沸腾时话语中夹了一半北遥话一半汉话,极力恳求皇帝严惩新野王。片刻之后皇帝派去传令的侍卫跑了出来,向着夜色中新野王被架走的方向赶去传达皇帝的口谕,四十板,不许惜力,往死里打。
      苗金翅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命,更顾不上今天晚上关于忠于故国还是忠于王爷的纠结,觑了个没人的机会赶紧转身向外跑。新野王没爹疼没妈爱,这种关键时刻能救他的就只剩下了从小教他的师傅,户部尚书顾摅虹。
      顾老尚书端坐在万国宴的宴席上,笑眯眯地一边喝酒一边看一边摔角摔得正酣畅的几名武将,世人绝大多数不知道他老人家才是北遥当世第一高手,纷纷在这个白胡子小老头面前班门弄斧,弄得老尚书心情极为畅快,又多喝了几杯酒。
      北遥男人的酒宴,到最后总会发展成这种满场是醉鬼打架的局面,所以苗金翅踉踉跄跄冲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引起任何注目,只有顾摅虹在注意到苗金翅笔直朝着他跑过来的时候,眉心微皱,缓缓站了起来,伸手拦住马上就要说话的苗金翅,举步向广泰殿殿外走。
      苗金翅反应过来,捂住气喘吁吁的嘴,跟着顾摅虹出去走到一个背人的地方,才急切地把事情经过大略说出来。以祁玉的脑瓜,如果不是关心则乱,他不用想也能明白这个粗陋得吓人的陷阱。顾摅虹抚着胡须,突然想到元嘉公主枕边那块玉牌,心中轻叹:“元嘉公主呢?皇上有没有说怎么处置她?”
      “皇上没说,皇后娘娘说公主酒醉不堪行,欲留公主在青蕤宫,明早再返回驿馆。”
      顾摅虹点头,知道情况危急,在苗金翅的注目中,眨眼间功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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