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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怀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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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惩罚力度显然要比第一次更加来势汹汹,支线任务失败进度也飙升到了15%。钟晖感觉自己压根是脚步虚浮地从房间里飘了出去。
方才看那架势,他还以为杨拙想不开要自杀,情急之下一掌劈中了杨拙手腕,把匕首掀了出去。开什么玩笑,杨拙可是将来要成神的男主,是他完成任务回地球老家的关键,怎么能死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事后冷静下来想,杨拙当时瞄准的位置根本不是手腕的动脉,而是手背。再说杨拙好端端的又有什么理由自杀?他关心则乱,自讨苦吃。
钟晖摇摇头苦笑,忽然又意识到不对劲。
就算不是自杀那也是自残,杨拙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拿刀在手背上捅个窟窿?总不能是因为喜欢cos耶稣吧。
怪了,怪了。
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
可惜,他也没法从《天玄至尊》里获得什么有关杨拙怪异举动的提示。因为在小说里,上一章结尾还是戚春来给杨拙立下三年考验期限,下一章开头就是白纸黑字的“三年后”了。
钟晖本以为直到三年后进入碧水神息秘境前“钟晖”陷害杨拙为止,他都可以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地混日子。没想到才开学第二天,新的麻烦就像该死的鸟粪一样,不偏不倚地糊在他头顶上。
他把89429喊出来:你知不知道杨拙刚刚抽的什么疯?
系统高冷回复:【暂时不想搭理支线任务失败进度15%的人,自己去想】
然后系统就说什么也没动静了,把钟晖气得不轻。
一整天的课程下来,旁听的杨拙一直脸色不善,审视的目光盯得钟晖脊背生寒。
直到天黑,钟晖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左右得不出答案,钟晖决定今晚先把头发剪了,免得隔天早上再生事端。
他刚在镜子前坐下,就瞥见一袭幽幽黑衣紧随他后晃进屋内。杨拙竟然又来了。
钟晖一个脑袋两个大,咬牙道:“你...真是阴魂不散!不识好歹!”
杨拙置若罔闻,自顾自开口说道:“我说过的,我来给你当仆人。”
我求您别折煞我!钟晖两眼一黑,强笑道:“不需要,现在就给本少爷滚蛋。”
杨拙一声不吭转身出去了。
想要自杀的人是我才对吧。钟晖无语凝噎。他手起刀落嚓嚓两下把浅棕长发剪到了齐肩的长度,虽然发尾参差不齐像是狗啃,起码方便不少。
他实在搞不清楚,杨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觉钟晖睡得极其不踏实,整夜辗转反侧,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眯了一小会儿。可当他打着哈欠下床洗漱却看到院子里站着穿戴整齐的杨拙时,满腔倦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钟晖呆滞地眼睁睁看着杨拙跨进门内,娴熟地动手替他叠整齐乱七八糟的被褥,把他昨晚剪下来懒得收拾的一地碎发打扫干净,接好热水打湿毛巾塞进他手里。
见他一动不动,杨拙微微皱了皱眉:“难道这也需要我帮你?”
钟晖看看床铺又看看地板,看看毛巾又看看杨拙,特别真情实感地问:“杨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杨拙轻描淡写:“拿钱,做事,天经地义。我说到做到。”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真实目的是监视钟晖,找出钟晖举止反常的理由。而贴身的仆人是个非常方便的幌子,他有充分的机会搜查钟晖居住的环境,观察钟晖的一举一动。
他不信钟晖能瞒得住。
“杨拙,我...咳、本少爷问你,你来得这么早这么巧,该不会是昨天根本没走吧?”钟晖擦干净脸,突然想起来什么,慢吞吞地问,“你在院子里睡了一夜?”
杨拙泰然自若,满脸写着四个大字:那不然呢。
“......”钟晖沉默半晌,抬手指了指自己屋内,“你,带着你的铺盖,给本少爷滚进来住。如果你染了风寒传染给我,本少爷要你的狗命。”
这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时间,钟晖没日没夜勤学苦练,修为水涨船高。未满十四岁的他已经是三十一级融元师,实力甚至比许多高年级的学生还要强悍。每次大小考核都始终维持着学级第一的宝座,愣是没把单人宿舍的殊荣让出去过。
而杨拙,居然真的给他当了两年仆人,替他把内务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在学堂、浩渺藏经阁、灵兽养殖场和钟晖住处奔波往返,纵使钟晖使出各种手段也赶不走。害得他支线任务失败进度断断续续涨到了30%,多遭了好几次罪。
唯一令钟晖感到有所安慰的是,他好歹没耽误杨拙的交友。戚霜降、孟停云、方梦雅和雷诚这几人,平日里都与杨拙私交甚好。尤其戚霜降,因为喜欢养小动物,三天两头往灵兽养殖场跑,跟杨拙关系格外亲密。
只不过,戚霜降面容姣好气质甜美,站在容貌残缺的杨拙身边,总有一种美女与野兽的违和感。这引发了许多男学生的不满,私底下嘲笑好端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单纯厌恶杨拙长相、嫌弃他弱小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批人在演武场上被钟晖挨个收拾了一遍,揍到鼻青脸肿亲妈都认不出来为止。
反思后的钟晖得出结论,两年前杨拙突然试图自残,绝对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充满歧视的高压环境之下,把心理给压抑得抑郁了。
他欺负杨拙是为了在系统手底下苟活,其他人欺负杨拙那不是单纯欠抽吗!为了保护杨拙尚且稚嫩的幼小心灵,钟晖公报私仇,暴力地缝上了许多人的嘴。
杨拙在钟晖身边待了两年,疑云却不减反增。
两年里,钟晖对他的恶意只剩下了动嘴皮子,比在钟府动辄殴打要温和许多。甚至是好得过分了,不管钟晖自己得到什么奖励,一定也会拿来给他一份,以赏赐和施舍的名义。
这或许是碍于学院人多眼杂不好发作,但为什么钟晖切磋时只挑平日里爱嚼他舌根的同学,而且下手格外黑?
就好像是特意替他报复似的。
还有,某次钟晖刚起床睁不开眼时,竟然迷迷糊糊地对他说:谢谢你,辛苦了。
虽然下一秒,钟晖就立刻把眼睛瞪圆了,十几秒后,又变成那个傲慢的钟大少爷。
不一样。
跟之前每一世,都不一样。
月夜里,杨拙站在床边,无比复杂地盯着钟晖熟睡的脸。
浅棕色的发、浓密的睫毛、眼尾下缀着的一颗泪痣...这张烧成灰也认得的、恨之入骨的脸,他已在无数轮回中见过成千上万次,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线条形状,如今竟变得有些许陌生。
“钟晖,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杨拙轻声自言自语。
二月末,瀚海郡银装素裹。从春意半醒的青湖郡放完冬假回来,钟晖掐指一算,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他穿越以来的第三个年头。
距离四月中旬的碧水神息秘境试炼,也不足两个月了。
碧水神息秘境试炼是《天玄至尊》全书先抑后扬的最重要转折点之一。男主杨拙起初只是不慎被卷入其中,却在秘境内经历了非同一般的危险,甚至一度濒临死亡。然而祸福相依,杨拙正是在这场试炼中脱胎换骨,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乘坐的轿厢外,驾车的马夫正是杨拙。钟晖百感交集,他还能在杨拙面前嚣张俩月,等从秘境回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会逐渐颠倒了。
寒冷的空气中,一股浓郁的油香飘来。钟晖赶忙叫停了杨拙,他跳下车厢,一头钻进了街对面的熟食店。店铺门口吊着新腌的腊味,两缸熏肉的火炉蒸腾着焦香的白烟。瀚海学院饮食寡淡,平日又禁足,一群半大小子姑娘都馋死这口荤腥。
就算是刚从家里回来,只要有肉,照样没人能拒绝。
钟晖只惦记着烧鸡烧鸭,也没在意杨拙把马栓到了哪。印着烈鬓白狮纹样的马车借了胭脂店侧门边上的一块空地,杨拙倚着轿厢默不作声地抱臂等待。
春节虽过去半旬,喜庆氛围却浓郁依旧,尤其是这些做生意的更要挖空心思讨彩头。胭脂店的店员统一身着大红色衣裳,站在门前见人便塞红包高声说恭喜发财。一脸凶相的杨拙竟也收到了一份,他一捏便知,红包里大概是放了一枚铜币和一张纸,也许是宣传单。
杨拙把红包又递了回去。
妆容化得十分艳丽的女店员打量了他一下,忽然咦了一声,笑着说:“这位小哥眼光很独特啊。”
她晕染丹蔻的指尖悬空点了点杨拙胸前的黑色蛇环吊坠:“我记得这条项链呢,我亲手给客人打的包。不是我吹牛哦,别说瀚海郡,整个景国会卖月曜石的首饰店,除了我们这里也没几家。”
啪嗒一声,杨拙手里的红包掉在地上。他拼命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微微发抖:“这是你卖出去的?卖给了谁?”
“卖给了...”女店员偏头瞧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轿厢,掩嘴轻笑,“卖给了你们钟家的小少爷呀!”
杨拙如雷轰顶。
接下来女店员夸夸其谈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尖锐的嗡鸣瞬间贯穿了他的耳膜,令他陷入困顿迷惘的漩涡。
卖给了钟家的小少爷。
钟晖。
钟晖买了这条项链。
那天晚上,是钟晖把他从昏迷里救起,处理好他的伤势,送他到瀚海学院礼堂外。
为什么?
钟晖明明应该放任他自生自灭,为什么要折回来救他?
既然要救他,又为什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腿?
巨大的前后矛盾让杨拙头脑有些昏沉,直到从熟食店出来的钟晖举起一只油纸包裹的鸡腿敲了他肩膀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钟晖说。
杨拙抬起凤眼,漆黑无光的瞳仁仿佛一潭深邃的死水,而此刻,寂静的水潭久违地漾起了一丝波澜。
“钟晖,”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现在立刻上车回学院,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