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2002》炼之蜻蜓

6、碎片

　　楼下那棵梧桐竟然开了。
　　本该在初夏开花的，雨以为它死了，竟在这夏末乱缀了一树眩目的浅紫。花香不会太浓，却飘得很远。
　　然而雨隐约不安，满树梧桐美丽的近乎悲哀，感觉仿佛在召唤什么，又在送别什么。果
　　然在梧桐开花的第三天，那个人回来了。
　　脏旧的旅行包和衣裤，头发长而且油腻，与胡子眉毛在脸上乱成一团。
　　但雨还是认出他，非的叔叔，岩。记忆中他是个干净斯文的大哥哥，曾是唯一了解非的
　　人，在非11岁时染上了流浪癖，从此没回过家。
　　“非，你小子，一回来就听说你离家出走，竟跑来和女孩同居。”非的嘴角轻狂的微扬，“你认不出她？”岩微愕，“小雨！？”突然发现了宝藏似的，用大手拍雨的肩。
　　“是你小丫头，变这么漂亮，有19了吧。”岩若有所思的笑，如果那团胡子下的嘴确实
　　在笑的话，但他的眼睛，雨看得很清，有某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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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开始吃饭。沙发不够大，干脆把垫子铺到地上，没有自己做，都是套着塑料袋的
　　小吃。
　　“非，我这次是为你回来的。”岩显得慎重。
　　“你要不要考虑离开这里，和我去西藏？”屋里的空气变得沉默。
　　岩继续说，“你离家出走，大学也念不了多久了吧。我现在研究风俗，四处旅游，做各
　　种工作，我希望你一起走，这城市不适合你。”岩看了看雨，雨沉默的盯着地板，她是非在这城市唯一的牵绊。
　　“你好好想想，非。我明天一早就离开。”非不看雨，站起来。“没有酒了，我去楼下
　　买。”非出了门，为难又回到岩眼底。
　　“回来之前我犹豫过，决定先看非的情况，如果你们还在一起，就什么都不说，只剩非
　　一个人就带他走。结果却是最糟的，你还在非身边，却成了他的枷锁。小雨，让非走吧，他不属于城市，把野兽困在人群里只会让他痛苦，而你也只是为了他才留在笼子里不肯出来。只要非离开，你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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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喝酒到很晚，不断嬉闹，聊天，不断的笑。雨显得很快乐，非和她一样，像个孩子。岩用宠溺的目光任由他们闹，他不懂他们，但理解。

　　谁也不提离别，因为谁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相聚。所有的诺言将在明天消失。从他们的人
　　生，甚至记忆中消失，包括彼此。
　　下半夜才睡下。岩睡客厅，雨和非和衣偎在卧室的床上，雨模糊间，被非抱在怀里，听
　　到他喃喃的自语。
　　雨，为什么你固执的认为我不会爱你。你在我心里太久，那爱早已经变质，沉积并且坚
　　固，和我的命凝固在一起，变成心里的一个硬结，到死都在那里。
　　雨，把我忘了吧，我会忘了你。你在我生命里住了12年，已经相当于我的半个身体，不忘了你，我不知道怎么生活。
　　我会带走你的过去。今后，好好生活。
　　低低的，喃喃的声音，雨没有睁开眼，也许她根本不像醒。她只是在梦的边缘不断回忆
　　，回忆7岁时见到的有不被驯服眼神的邻家男孩，渐渐成长为桀骜少年。回忆非的落拓，不羁，和反抗换来的一身伤口，回忆非塞给自己的满捧浅紫梧桐。
　　所有记忆都在眼中凝结，凉浸浸的在脸颊汇成一片，流出她的身体。
　　雨知道，当她醒来，这个同样在她生命里住了12年的男人将不在她身边，但她依然睡得很沉，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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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结束了
　　梧桐，在开花的第四天
　　开始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