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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君子之怒 ...

  •   啪!

      一闷棍抽在朱希希背上,力道之大,直将她打得朝前扑倒。

      张静姝听到那重重的一声闷响,直如自己也挨了一棍子,怎不心惊肉跳?她急忙上前拉住他:“朱九,别打她——”

      “你走开!”朱九朝她一声冷喝。

      张静姝将他的胳膊攥紧,软声恳求道:“朱九,有话好好说……”

      朱九丝毫不为所动,又是一声冷喝:“走开!”见她不松手,他按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退开,一点情面都不留,再次拿竹棍指着朱希希:“起来,跪好。”

      朱希希强忍着痛,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挺直背脊,跪得端端正正。

      朱九又是一棍子抽了下去,“啪”的一声,朱希希应声而倒,片刻后,她又不声不哼地爬起来跪好。张静姝眼见她背上几颗血珠儿沁了出来,心疼不已。可朱九又狠心抽了一棍,直将竹棍都打折了。朱希希咬着牙不作声,再次跪直身子。

      朱九扔了竹棍,目光一扫,抄起房里的笤帚,用笤帚杆子继续抽打朱希希,几笤帚下去,朱希希背上绽开朵朵血花,打湿衣衫,她疼得汗如雨下,却仍是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痛呼惨叫,一次次被抽倒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挨打。

      张静姝于心不忍,挡在朱希希身前,几乎是在哀求:“别打了,她还是个孩子……”

      “走开。”

      今日自进门起,除了一句句“走开”,朱九同她便没别的话,说了两遍,见她不走,他遂端直将她推开,又抽了朱希希几笤帚。

      笤帚上都沾了血,一滴滴地往下淌,朱九攥住笤帚,手有些抖:“知错么?”

      朱希希身子摇摇欲坠,勉力支撑:“九叔,我知错了。”

      “错哪儿了?”朱九沉声问。

      “我不该偷答策考题,不该怂恿九婶去套答案。”朱希希老老实实地道。

      朱九蹲到朱希希面前:“你往常再如何胡闹我都惯着你,你闯了祸我也给你兜着,我这次为何打你,你可知?”

      朱希希道:“我这次玩得太过火了。”

      啪!

      朱九抽了朱希希一笤帚,厉声道:“再回答一次!”

      朱希希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我不该在科举考试中胡闹。”

      啪!

      朱九又抽了朱希希一笤帚,再道:“再回答一次!”

      朱希希头上汗水如豆滚落,头发黏在脸上,咬得嘴唇都出了血,仍不痛哼,思量片晌,低低地道:“科举是国家大事,我不该搅和科举。”

      朱九扔开笤帚,火气微消,神情仍是分外严肃沉重:“朱希希,这世界有很多人,不是只有你、我、我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机会是极为珍稀的东西,也许一辈子就只有那么一次,唯一一次。你随随便便一个玩闹,可能轻轻松松便将别人一辈子唯一的那次机会毁了。”

      他眼底满是悲怆之色:“你们毁的不只是一场武举考试,更是天下寒门武人的梦想!”

      朱希希低下了头,愧疚地道:“九叔,我错了。”

      朱九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放在朱希希面前,这才转头看向张静姝,喉头略动,嘴唇微颤,似有话说,可几度欲开口,又咽了回去,所有想说而未说的,终只化作眼中一抹不可言说的悲哀。

      他再也无话,转身而走。

      张静姝心中大恸,追上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他戚然睄着她,自嘲般地嗤了一下:“张静姝,我对你太失望了。”言罢,决然而去。

      张静姝难受得几欲飙泪,恨不能立刻去追他,可又放不下朱希希,终一咬牙,回身扶起朱希希,道:“走,去床上,我检查一下,再帮你上药。”

      朱希希推她的手,坚决地道:“我没事,别管我,快去追九叔!”张静姝迟疑不肯走,朱希希又道:“九叔这次真的动怒了,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快去追他!快去呀!”

      “可是你——”

      朱希希打断她:“别啰嗦了,快去!”

      张静姝再无犹豫,骑上马直追出去,跑了一阵,终于看到朱九的影子,她唤了声“朱九”,拍马而上。朱九见她追来,当即策马扬鞭,加快速度,疾驰而去。张静姝见之,亦猛挥马鞭,狂奔追赶。

      二人这般你追我赶,直奔出城,眼见朱九越跑越快,全无停下的意思,张静姝急了,一个疾冲赶上,不管不顾地倾身过去扯朱九的缰绳,想迫他停下。

      朱九见状,既不敢冒然前进,担忧她坠马,又不甘愿被她迫停,当即惊怒交加:“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张静姝大半个身子悬空,近乎以命相胁,才抓住了朱九的缰绳。朱九被她迫停,气得直接跳下马,弃马而去。

      张静姝将两匹马拴好,跑上去追他,朱九回过头喊道:“你别跟来!”

      张静姝也喊:“我偏要跟!”

      朱九气结:“你——”当下再不理她,转过头大步而去。

      张静姝紧追不舍,可她的体力哪能拼得过朱九?他步履如风、越走越快,她却是气喘如牛、越跑越累,眼见追不上,她急得大喊“朱九”,一声接一声。朱九听她唤得焦急又凄楚,到底不忍,终于顿住步子。

      张静姝吃力地追上他,想去牵他的手,他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张静姝又绕到他面前,再次试图去牵他的手,他侧身避开,大步而前。张静姝怕他又像方才那样甩开她,急忙跑上去拦住他,将马鞭往他手里一塞。

      “你也打我罢!”张静姝望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不理我……”

      朱九看到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登时软了,却板着脸道:“我不打你,你也别烦我,我想静静。”

      张静姝抓住他的衣角:“我不就是静静?你想我干什么?”

      朱九险些失笑,紧绷着唇,不让自己破功。张静姝趁机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哽咽道:“你若气不过,还是打我罢,别这样好不好……”

      朱九低头看着她:“你想挨打?”

      张静姝瑟缩了一下,没敢作声。

      朱九道:“那你站好。”

      张静姝脸一白,虽然恐惧,但想到自己确然犯了错,挨打也是该的,便不多嘴,乖乖立正站好。

      朱九在树丛中折了一根荆条,握在手上,作势一挥,面无表情地道:“准备好了么?我可打了?”

      张静姝看到他手里那根布满尖刺的荆条,不禁抖了两抖,脸色更加惨白,猛一闭眼,豁了出去:“你打罢。”

      噼啪一声脆响,张静姝心一紧,又是刺啦几声,像是布料被黏连撕裂的声音。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想象到荆条抽在身上,打得衣衫破碎,皮开肉绽的情形。

      只是,怎么不疼呢?

      她奇怪地睁开眼睛,蓦地又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朱九胸前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半晌才找回舌头:“你、你干什么?”

      朱九道:“我若见你挨打,定会救你,若救不了,定会替你受。今日这顿打你该挨,我不能救,便只好替你受了。”

      张静姝的眼泪唰唰直掉,掩面而泣:“你还是打我罢!”

      朱九又抽了自己一下,荆条将他的衣衫扯碎,将他的皮肉刺破,须臾,他胸前便是鲜血淋漓,握着荆条的手也被割破,血水长淌,滴落在地。

      “姝姝,你干什么我都可以纵着,只是我有三条底线,绝不能碰。”

      张静姝泪流满面:“你说,我一定记好了。”

      朱九抽了自己一下:“第一条,国家大义,绝不容践踏。今次科举舞弊,便是触犯了这一条。”

      张静姝哭着点头:“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朱九又抽了自己一下:“第二条,三哥是我至亲至信之人,我不容许任何人谋害他。”

      张静姝大力点头:“我知道!你三哥就是我三哥!”

      朱九再抽了自己一下:“第三条……”他却顿住不说。

      张静姝遂问道:“第三条是什么?”

      朱九只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张静姝追问道:“到底是什么?”

      朱九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是你呀!笨蛋!”他凝着她,无比坚定地道:“你是我至爱之人,谁若想害你,我定会跟他拼命。”

      张静姝心一暖,眼泪长淌,哭着便要往朱九怀里钻。

      朱九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我身上粘着刺,别扎到了你。”

      张静姝泣道:“你快把荆条扔了。”朱九扔掉荆条,她捧起他血淋淋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先回家罢,得把肉里的刺弄出来,再上点药。”

      朱九手受了伤,持缰不便,张静姝遂替他牵马,二人并驾缓行,到家时已入夜,阿兰尚未归来,小桔已给朱希希抹了药,伺候她睡下了。张静姝看了一眼朱希希,便拿着镊子、药膏、纱布等物去朱九家了。

      朱九此刻正靠在床上,见她进来,便问道:“希希怎么样?”

      “没大碍,睡下了。”张静姝回了句,又不无怨怪地道,“你打的时候怎么不心疼?下手那么重……”

      朱九道:“希希从小没娘,三哥又忙,她身边全是下人,缺乏管教,性子已经够野了,若这等原则性的问题上还不管束她,那她日后便真无法无天了。”

      张静姝遂不再多言,小心细致地用镊子挑去他手掌里的刺。朱九垂眸看着她,良晌,问道:“姝姝,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张静姝头也未抬:“什么?”

      “希希胡闹,你怎么也陪她胡闹?”朱九问道。

      张静姝动作一顿,掩饰过去:“她实在缠得紧,我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又忙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朱九敛了眼皮,没再多问。

      张静姝剔完他手上的刺,也未多想,便去解他衣衫。朱九按住她的手,面微红:“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张静姝惦念他的伤,全无旁的心思,“你别动。”说着,直接脱去他的衣衫,趴在他胸膛前剔起刺来。

      昏黄灯火中,她挨在他胸前,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目光温柔,面庞姣好,分明是美好得令人不忍触碰的画面,可他的目光须臾却被那段洁白的颈子夺去,又顺势下移,不自主地朝被衣衫拢住的幽秘之处探去,想象驰骋,顿又绮念杂生。

      朱九局促不安地别开目光,不去看她,过得片晌,忽又问道:“姝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静姝抬头望向他,柔柔一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朱九道:“你说什么没想到后果之类的话,不能令我信服。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怎么会犯这等糊涂?”

      张静姝微垂了眸子:朱九只是个小小的兵部官员,她不想把他卷进侯门、王族的仇怨中来,告诉他又怎样,难道指望他为她报仇么?何况江淮道盐矿案、北燕王皆关系重大,数十矿工、苏家满门、侯府几条人命、张忠,多少血案搅在里面,至今真相一团迷雾,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知道错了。”张静姝在朱九胸口轻轻啄了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又亲上他的嘴,“你别恼我了好不好?除了不理我,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朱九喉头一紧,手心冒汗,紧张地道:“姝姝……”声音有些沙哑,冒着丝丝甜腻,仿佛喉间粘着一团蜂蜜。

      张静姝吻住他,呢喃道:“怎样都好,只要你高兴,不生气……”

      朱九回吻住她,两个人越吻越激烈,少顷滚倒在床。张静姝迷糊中摸向朱九腰间,他猛地推开她,喘了两口气,哑声道:“我不接受你这样哄我,姝姝。”

      他朝床里坐了坐,远离她:“此刻即便你愿意将身子给我,我也不要。”

      张静姝坐在床边,不作声。

      朱九看向她:“姝姝,我们之间,不要这些虚与委蛇,我把真心给你,你也把真心给我,好么?”

      张静姝去握他的手,认真地道:“好。”

      朱九回握住她的手,又道:“若有事,不要瞒着我,好么?”

      张静姝垂了眸,轻轻道了声“好”,旋即岔开话题:“过来,还没抹药呢!”

      朱九微窘,他也不想一再挑战自己的定力,遂道:“我自己来,你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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