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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章 离离原上一只鸟(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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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泰来立定脚跟,即便在地底,也能感到上头因为两军交锋引起的震动,只是传到他这里多少显得微弱。
地窖中依旧同他离去前一样,灰尘堆积,霉腐阴暗,几口坛子略被移过位置,那是姬小彩来寻过他的证明。
古泰来知道,这回自己找对了!
在重回这个地窖之前,古泰来已将城中几处凶地尽数查探却一无所获。当时城头厮杀正酣,城内百姓均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古泰来独自走在空荡街道之上,一如最初被迫与姬小彩分开时那样,他忽而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曾猜测那凤鸟生前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又葬无佳所,遂成冤孽,盘踞此城,但数百年光阴须臾过,西陵堡却从未留下过鬼怪作乱之恶名,直至今日,甚至已无人记得曾有如此一座古城。
可那凤鸟死有奇冤,死后断不会善了,直至如今方才作乱,只能料定当时曾有高人施法将其亡魂困在城中,不得挣脱,如此其后秦王再令撤堡他筑,将西陵堡彻底淹没在历史尘嚣之中,才有了今日的结果。故而,凤鸟并不葬在凶地,反该是葬在生气积聚,术力最易施展之处。
古泰来虽失法力,但仍可猜到其所在——只有生气聚集之地,阴阳轮转,方能将人由数百年后拖入数百年前幻城之中。有意无意,从一开始,周召吉便留下了讯息!而眼下看来,正是如此。
幻境之中,满城皆变,唯一保持着数百年后样貌的,只有这一方小小地窖。
古泰来再看四周,此时眼光不同,便觉出蹊跷来。那些坛子疏落摆在一边,初看没什么,再一细看却依稀仿佛按北斗七星而布。古泰来又蹲下身去看,只见每口坛子旁边,皆散落着一些细小灰粒,捻起来细瞧,才发现那并非普通尘灰,反倒像是谷物之类。不知道的只当是旁边堆积的谷物中掉下来的,此刻看来,却是有人施法时所用,将坛子与之相配,便成了一个阵法。
正所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古泰来顺着那些坛子指向,摸到角落处,估摸着位置,拔出腰间匕首一路挖下去。挖了不知多深,终于摸着件硬物,起出来看,是口小瓮,瓮口封着咒符,盖了朱砂敕印,日久侵蚀,露了丝缝,想那怨魂,或许便是由此逃脱。
古泰来看着那口瓮,莫名心中有股奇妙感受,难言是悲是喜,是惧是慌,他一向少为外物所动,此刻却心神恍惚,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勉强定下心来,将那小瓮启封了看,匕首划过瓮口封印,轻易将之裁破,他等了等,并未发生不好的事情,这才将坛子倒扣了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共是两个布包,小包中装着与周召吉交给他的灰粒一般的东西,古泰来将之揣入怀中,又去打开大包来看,里面果然露出灰褐色的表面,等到完全展开的时候,古泰来不由愕了一愕,那是一幅不知多久之前的古图,颜色已褪,却依然可清晰看出画得乃是一尾九天凤鸟,彩羽翩翩,形态流丽,简直呼之欲出,但总仿佛有哪里不对。古泰来将之取了凑到有光的地方去看,但见那凤鸟图中刚好缺了一块,位置所在乃是凤鸟的一只眼睛。
这是一只瞎了眼睛的凤!
古泰来想起自己取得的那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脆片,额头刹时滋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
姬小彩赤红身影疾速掠过空中,足尖点着房顶,向北门外而去。与他齐头并进,是那秦军道士!姬小彩够快,那道士却有似跗骨之蛆,依旧纠缠不休。两人于空中缠斗前行,彼此绝不手下留情,术力在空中碰撞交错,发出锵然声响,掀落屋瓦,撞塌房梁,底下哭声一片,无辜百姓不知死伤几多,姬小彩却根本无暇顾及!
他浑身妖力满溢,如同魔怔,兜鍪已碎,发带已断,一头赤色发丝空中如火燃烧。
他只知古泰来有险,自己须去相救!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不长一段路,走得几多艰难,翻出北门,遥遥见得压门“黑水”,姬小彩再不犹豫,秦军之一生,譬如古泰来之一险!他妖剑斩击而下,焚天火炽焰,于万军丛中杀出一条修罗冥道,秦军浴火者,瞬间飞灰湮灭,皮肉无存,天地静得一刻,惨嚎声大起,如同退潮一般,人们自相踩踏,向后狂飙退去。
火星依旧燃燃,迎风即涨,左冲右突,吞食性命,贪婪无度。城内城外,顿成火海。
白眉道士怒喝:“你已不是凤君,你是魔!”
姬小彩挥剑斩击:“由不得你来说教!”
那道士吃他一击,坠下云头,手中符咒翻飞,奉请三清、四御,空中风云四起,电闪雷鸣,仿似万千天兵自黑压压云层后张牙舞爪,欲往下界拿人。姬小彩冷笑一声,浑身腾起明亮火焰,一身赤色铠甲化作朱色长袍,火凤剑在手,气焰冲天,天兵天将畏首畏尾,无人敢近!
他一路前行,往乱军中去寻古泰来所在。人见他近,皆避之,或有逃跑不及,触了他身周妖气,便无声无息,化作一滩尸水,蒸发殆尽,片刻无存。秦军无数士兵,此刻犹如秋后刈麦,倒了一片又一片,终于露出古泰来身影。
他手拿宝剑,似乎本在与人厮杀,此刻身前身后却已无一人。
姬小彩见他仍在生,心下不由一定,满心欢喜,便连身周滚烫妖气也略收敛。那人见他走近,面上神色复杂难辨。姬小彩丝毫未察,只道:“将军,小彩来救你,不用怕!”
那人回道:“小彩,你过来。”面色和煦,唇角含笑,仿若春光。
姬小彩心神恍惚,身前身后无数人影皆化作幻影,犹如波涛追逐,急剧后退,不知何往。天地间蓦然已是一片寂静,日光变作银色月光,大得不可思议一轮银盘,又静又近,如同便要砸将下来一般。
“小彩,来。”
“将军……”
“姬小彩!”平空里一声猛喝,如同炸雷一般。姬小彩回头去看,穿着件破烂道袍的高大男子气喘吁吁立在一旁废墟之上,对他怒喝,“你给我回来!”
姬小彩转回头来再看,旁边、面前,一模一样,两张脸孔。
穿戎装的男子面色阴沉,沉声道:“何方妖孽,胆敢冒充本将!”
古泰来自怀中掏出布包来,举在空中:“不必装下去了……你……”话音未落,却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去,面容痛苦,再难开口。
姬小彩眉头跳了一下,直视面前之“人”。
他铠甲破落,身体腐坏,手中宝剑早已锈蚀,褪去银色光芒,自剑首至剑尾,皆为黑气所笼罩,也就是这柄剑,无声无息,刚刚给予古泰来痛击。
“小彩,过来!”那人又笑道。
“小彩!”清净之气自旁横生而出,生生阻隔两人之间。他眉头紧皱,挥手一扬,黑气如同长鞭,甩在姬岚野身上,但听“轰隆”一声,尘沙飞溅,姬岚野翻了几个滚,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小彩……”他向姬小彩伸出手去,“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
姬小彩看看左右,荒草漫芜,一片萧索。古泰来跪在一旁,想要挣扎,却苦无力气。
“小彩?”
“嗯。”姬小彩再不犹豫,走上前去。
“小彩,你过来我身边,再近一些。”
姬小彩走到他面前,几乎与之鼻息相触,但对面却是一片冰冷。
那人满意笑道:“乖。”他伸出手指,白骨森森,指向姬小彩的胸口,“现在,我要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