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客玉京》倾离_

13、第十三章

　　夜深，众人渐渐散了，杜钧清不想收拾碗碟，坐在座上啃着红果，红果的冰碴化了，已经不怎么好吃，没什么滋味。杜钧清吃得极慢，抬眼看了看对面脸被酒坛挡住的舒容沐说：“这么晚了，你不回去？”
　　舒容沐喝完一口酒，用袖口擦了嘴角道：“喝完这一口，你怎么不睡。”
　　杜钧清继续啃红果，“决战在即，有些兴奋，睡不着。”
　　“刚才忘了问程将军少习山上的情形怎么样。”
　　“我已问过了，那河口果然没冻上，不过看守的人不多，可以一用。”
　　慕容慎果然撤减了河口的守兵。
　　舒容沐松了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依计行事，只待天公作美了，不过春雨贵如油，不知这一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问过荆州来的运粮官了，武关每年年初必下一次雨，最多再等半月吧。”
　　舒容沐心下了然，道：“那我们得开始准备了。”
　　杜钧清一笑道：“是啊，军心得提起来了，你们近日操练要上些心。”
　　没什么可聊的，一时有些冷场。舒容沐端起酒坛，换了个话题说：“日日听方将军说要回广陵，不知广陵到底有多好，打完这仗，终于能去看看了。”
　　杜钧清拎起酒坛，坐到他身边道：“他是想广陵的酒楼和北里，那地方，醉生梦死，吴歌软语，最容易消了人的意志，你可别跟他学，来，我陪你喝酒。”
　　舒容沐问道：“你一向节制，怎么也贪起酒来？”
　　“我喝不醉的，心里舒坦，多喝几杯也无妨。倒是你，酒量不行就少喝些，尤其不能一个人喝酒。”说着杜钧清灌了口酒下肚，果然脸不红心不跳。
　　舒容沐也跟着灌了一口，“堂堂男儿怎会酒量不行，我又不是孔监军。”
　　杜钧清一直隐约觉得舒容沐有些秘密，所以嘴上说着不让他喝多了，心里却想把他灌趴下，套套话，奈何他的酒量确实不错，两人喝了几回合也没人喝多。杜钧清拍他肩膀道：“你还真能喝，小看你了。”
　　“自小就喝酒，还没醉过。”舒容沐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想一辈子都不要回建康去。”
　　杜钧清眼神迷离，“在军中自在得很，天高任鸟飞，就算战事再艰难，也比在建康好。我上次说你狠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在建康那种地方，多说一句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你第一次去，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我帐下曾有个参将，为人刚直得很，唯好钻研佛学，兵部陈大人听说他家乡瓷土甚好，让他从家乡带些瓷器，他以军务繁忙为由推了，陈大人记恨在心，以在军中讲传佛学、扰乱军心的罪责参了他一本，陛下命大理寺去查，果然查到他藏有不少佛经，我几次求情才保了他一条命，免职回家乡去了。”
　　舒容沐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怎会往心里去，只是我总是沉不住气。”
　　“看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我虽然怕你惹祸上身，倒也羡慕得紧。”说到此处，杜钧清猛灌了几口酒，“一棵大树，外表的枝叶再繁茂，根已经烂了，又能支撑多久？朝政不清明，我们打再多的仗也没用，好比在腐肉旁驱赶土狼，土狼不来，亦有鹫鸟。”
　　闻言舒容沐心中一动，他原以为大楚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却也不乏像杜钧清这样的忠君爱国之人，只是爱国之人处处受到压制，独身难支，大楚终究气数将尽。舒容沐问道：“你与陛下自幼亲厚，这些话没有与他说过么？”
　　杜钧清叹了口气道：“说过，不过陛下年纪小，又长在宫苑之中，闭塞视听，不能感同身受也在常理之中，只待他年纪长些，沉稳下来，重整大楚的朝堂。”
　　舒容沐暗暗一笑，皇帝已经弱冠，杜钧清还把他当孩子看，只怕再等个几年也等不到朝政清明的局面。
　　杜钧清一边说一边喝着酒，纵然他酒量极好，喝了大半坛后也有些醉了。舒容沐是喝惯了烈酒的，这种青梅小酒还不至于喝醉，只是微醺，头脑还清醒。
　　舒容沐装作喝醉了，和杜钧清倒在一起，说着酒话，“你……还说自己……喝不醉！”
　　杜钧清侧过头，手指舒容沐的脸颊，红着脸笑道：“没醉……你才醉了……”
　　“我没醉……你醉了！你输了！”
　　“我……没输，我不能输！还有土狼……”说着杜钧清身子一挺，竟是要坐起来。
　　舒容沐一把把他按回地上，轻声道：“你没输，土狼都跑了，睡吧。”
　　听到土狼跑了，杜钧清果然安静下来。
　　地上有些凉，舒容沐撑起身，回头看向杜钧清，等他睡得深了，才渐渐有了动作。他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镌刻三足龙纹，正是杜钧清当年留在他身边的。
　　帐外风声咆哮，吹得灯影摇曳。
　　杀了他么……然后把杜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舒容沐握起匕首，架在他的颈边。
　　“小眠……”
　　杜钧清呢喃着翻身，眼见就要碰上匕首的刀刃，舒容沐心里一颤，忙将匕首移开。
　　手抖得不受控制，舒容沐长叹一声，白刃入鞘，收起了匕首，复又躺到杜钧清的身边，望着帐顶出神。
　　到底是下不了手……罢了，等到别人来下手吧。

　　同是夜色如墨，风卷旌旗，少习山另一头的武关，慕容慎立在城墙上，貂皮彩帽，金色的辫子散在肩上，湛蓝如水的眼睛望着少习山的方向，深陷的眼窝之上，长眉拧成一团。
　　身姿娇媚的女人一边往身上披着毛裘一边扭转腰身登上城墙，走向慕容慎，自背后环上他的腰，柔声说着鲜卑语：“六王子，怎么还不回去？”
　　慕容慎轻靠在女人温软的身上，摸着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气息吹到她耳边，“是莹莹啊，消息还没回来呢。”
　　莹莹被他吹得麻酥，脸上泛起了红，嗔道：“怎么还不来。”
　　慕容慎亲了莹莹的脸，眯起眼睛说：“慕容舒那小子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让莹莹等得苦，这仗打完我就了结了他。”
　　莹莹欲拒还休，嘟起嘴，“只怕不好了结呢，上次御花园行刺的事就被他跑了。”
　　“了结他是后话，先赢了这仗吧。我在长安新建了个温泉池，还没有美人去过呢，回去之后我们可以试试……”
　　莹莹羞道：“莹莹不是美人，恐怕要脏了六王子的新池。”
　　城墙之上的北燕士兵们看着这香艳的一幕，纷纷咽起口水。
　　两人正耳鬓厮磨间，有士兵禀道：“六王子，雄库鲁回来了。”
　　慕容慎放开黏在身上的女人，向东边望去，借着月光，隐隐可见一只通体灰白的矛隼划破夜空，箭羽一般射向城门的方向。
　　慕容慎伸手，雄库鲁轻巧地落了上去，收羽摆首，颇为神气。慕容慎解下它脚上的纸条，急切地展开看去。
　　莹莹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样？”
　　“失败了，杜钧清没死。”慕容慎长叹一口气，眼中闪过杀意，“不过有个好消息，杜钧清遣人探过之后，已经决定利用少习山的河口水淹武关了，此战是我们赢了。”
　　莹莹拍手巧笑道：“上次在山上没有擒了那个汉人将军，原来是为了让他回去报信，钓鱼上钩，六王子好计谋，莹莹佩服。”
　　慕容慎也笑着看向她，无关紧要地问：“莹莹爱吃鱼？”
　　莹莹抬着眼睛点头，秋波流转，脉脉含情。
　　“不如我们回去吃鱼吧。”
　　莹莹摇头，“不吃鱼。”
　　慕容慎胳膊一振放走雄库鲁，手指勾她鼻子，一把揽起她柔媚的腰肢道：“好，时候还早，回去吃你。”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主角是比较不讨喜，后来就会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