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剧本》拏依伽

14、第14章 滑稽之夜（二）

　　周清也蹲在花墙下，思考如何赢得这个滑稽的游戏。

　　“兔子，你在干什么？”园丁不解地看着周清也。
　　“制作陷阱。”周清也用捡来的旧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
　　“陷阱？抓兔子的陷阱？我们不是应该去小屋保护胡萝卜吗？”
　　“你没听到游戏规则？我们的目标是找出十只兔子。”

　　园丁比划了一下圆圈的大小：“这么小的陷阱，能抓到十只兔子？”
　　周清也定定看了会儿园丁：“说的也是，要不你帮我挖？”
　　“我？虽然在兔子笼没人比我更了解玫瑰园，不过，真的要挖？”园丁狐疑地盯着周清也。
　　“想赢游戏，赢回你的玫瑰，这点苦头都不想吃？”
　　旧树枝是以前园丁修剪下来的玫瑰花枝，刺多不说，枝条细弱，刨坑确实挺难的。

　　“奇怪的兔子，”园丁皱起眉心，目光上下打量，隐隐觉得周清也在敷衍自己，“为了玫瑰，我当然什么都愿意，不知道怎么回事，仔细看……你跟阿列克谢说的不一样，虽然也是兔子，却没有红色的眼睛……”说着，突然伸手摸向周清也的耳朵，“你不会是阿列克谢的间谍兔子吧？”

　　“啪——”周清也拍开他的爪子，“我真要是兔子，你这双手已经废了。”他看了眼园丁手上细密的咬痕，蓦地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看来玫瑰还是咬得不够狠，你这手还是爱拧不该拧的。”
　　园丁脸色不好地收回手，喃喃嗫嚅了一句：“……玫瑰比你狠心多了……”

　　好在园丁即便不明所以，为了挂在嘴边的玫瑰，他的一切顾虑都那么微不足道。
　　周清也丢下旧花枝，拍拍手站起来：“相信我就帮帮忙，按圈的大小挖好陷阱。”

　　省下的时间正好用来做其他的，周清也摸向腰侧，却是空荡荡的，忽而记起外套给了白则行，之前，和那个倒霉的矮胖男人交换外套时，他在换过来的宽驳头西服的内层夹藏了一样东西。
　　回身寻找白则行的身影，他正坐在花墙下闭目养神。

　　“我的外套里有一件小工具，能取一下吗？”周清也走到白则行脚边，他周身的酒味已经散了些，但白则行的酒量似乎很不好，浓须遮掩的面颊虽然看不清脸色，但自阿列克谢离开，他就一直安静地坐在花墙下，一动也没动过。

　　不知是不是方才睡着了，白则行仰头的动作很慢，呼吸沉得几乎感觉不到起伏，若不是此刻有了动静，很难察觉到他稀薄的存在感。
　　“能。”他慢吞吞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压下一道迫人的阴影，漆黑一片笼罩住周清也，他张开手臂站在原地，并没有如周清也所想脱下外套。

　　周清也屏息，这个男人似乎在试探他。
　　他伸手探进白则行的腰侧，贴身的衣料残存着男人的体温，不知是不是有些酒精过敏，和周清也过分低温的手相比，他的毛衣上保存了异常炙热的温度。

　　“你很紧张。”白则行的视线盯在周清也的脸上，他看到他的睫毛细弱地翕动，额角和鼻尖都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浅紫色的嘴唇也冷冽地紧抿着，“是因为我吗？”
　　周清也的手顿了顿：“你太高了，不太方便。”

　　白则行微微低身，像是为了方便他，可这却使两人的距离更加近了：“吃过东西了？”
　　周清也想起那袋气味香甜的树莓饼干，不由得立马口舌生津：“没有，你的那半袋饼干呢？也带来这里了？”
　　“还在大衣里，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

　　周清也的动作又顿了顿：“说实话，我很好奇，听帕里斯说，你还是他新的导游。”
　　“你可以问我，我告诉你。”

　　却在这时，周清也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找到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工具，但也找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东西。
　　——一支枪的枪口顶在白则行的腹部。

　　“柔软的腹部下有很多实质器官，肝脏或脾脏破裂，会引起腹腔内大出血，休克后几小时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藏在西服内袋的工具，是一柄小型改锥，他找到了自己的工具，但也在白则行的身上找到了这个危险的家伙，“束在腰后的枪套，不换外套的话确实很难发现，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枪？谁都知道这个国家有禁枪令，流浪者的身上更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他用改锥挑开白则行的外套，露出微微突起的腰侧，土黄色的毛衣正好盖住下面的事物。
　　军大衣的厚度和宽松，不会暴露枪套的轮廓，但合身的西装外套可以。

　　“其实，你不用这样警惕。”沙哑的声音依旧低沉，但白则行的视线，却令周清也感到莫名紧张，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我在地铁上也吃了东西，就当，我是枪械收藏爱好者。”
　　周清也琢磨他的话：“你不怕人举报？这方面的管制一向很严格，”他放下白则行的衣角，细细打量枪的结/构和材质，“这可是真家伙，不是兴趣爱好这么简单，看起来虽然改造过……应该是托卡列夫手/枪，有一些勃朗宁枪的特征。救你出来时，我就隐约摸到了，但不能肯定，你换外套也很谨慎，但在刚才，你突然对我放松了警惕，所以，我就试着摸了出来。”

　　“你的眼光很好。”白则行的语气恍惚松弛了一点，甚至令周清也产生了愉悦的错觉，“其实，这支枪很旧了，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当然，能保存在我这里，也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直接说出来，也就是不想说原因了，“特别的意义”，电视剧里糊弄人都这么说，周清也暗自腹诽。
　　“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相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我更好奇你是什么人。地铁上你和我搭话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了，可能运气比较好，这种直觉意外的很准。没过多久，在‘秘密’的酒吧前台，我又看到了你，接着，我进了兔子笼，你也在兔子笼，你好像总比我早一步，也好像，认识我。”周清也笑了笑，把危险的枪头调转到最安全的方向，递还白则行。

　　“不想用它威胁我了？”白则行的视线落到手/枪上，慢慢的，又重新回到周清也的脸上，“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周清也耸了耸肩：“用它威胁你，更像在考验我的胆量，你的威胁比这把枪更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摸抢出来的时候，你没有一拳揍过来。帕里斯说你是问题儿童，你应该比李更加难缠，何况，我的手不是用来握枪的，就当……刚刚是个玩笑吧。”

　　“以后不要轻易开这种玩笑，”白则行收起枪，放回腰侧的枪套，轻描淡写地说，“很危险。”
　　周清也当然知道，刚才抓在手里的是颗定时/炸/弹，他只是想赌一把自己的直觉，赌白则行对自己的态度，这可以短时间试探出他的底线，和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信任他的程度。
　　虽然这个办法就像他说的那样，很危险，但周清也不在乎，毕竟他只有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

　　周清也开始拆解手里的小型改锥，问：“你的名字是真的？”
　　“你不相信我？我知道‘秘密’的规则，你可以放心，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白则行的语气很少有很大的起伏，他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充斥着蠢蠢欲动的野心。
　　何况，问了就一定能回答清楚？周清也觉得，他们现在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能全怪我，你太不像流浪汉，而且，‘Mary’的虹膜义体有一种人查不到数据，我现在就是这种人，帕里斯把你和我一起关进兔子笼，我才想，我们会不会是同一类。”周清也抬眼瞥了他一眼。

　　“同一类？什么让你得出这个结论。”白则行的语气隐隐带着审问的口吻，这也是令周清也感到不适的一点。
　　他平静地向白则行解释：“我所在的组织ACR和跨国公司Ares联系紧密，Ares的俱乐部里不止ACR一个VIP，产品研发的发布会、交流会，其他见不得光的交易，涉及到的会员很多，如果存在其他像我一样的人，我当然会对他们很感兴趣。”而且，季默舟的意识片段给了他一个新的方向。

　　白则行额前的湿发还没干彻，弯曲的发尖缓慢地滴着水。

　　“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这样，其实是徒劳。”白则行忽而问。
　　周清也心底咯噔一下，动作也停了下来：“什么？”

　　“如果像你说的，现在，你还在Ares的监视下。”白则行深沉的视线，仿佛涌上了一股怜悯。
　　周清也轻轻蹙了蹙眉，他更加讨厌这种视线。

　　“我不认为现在反抗和争取会太迟，至少，不能让那些老家伙继续舒坦下去。”周清也冷笑。
　　季默舟试错的结果，让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以前正是在社交上太过依赖季默舟，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如果他们早一点反抗，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或许，你逃不掉的，不止是这些。”白则行突然又说。
　　周清也霎时变了脸色，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咬住浅紫色的嘴唇，一阵心惊肉跳。

　　不止这些？
　　他漏了什么吗？
　　难道现在站在他的对面，除了那些已经看到的人，还有什么被忽视的影子？
　　他抬头盯着白则行的脸，想用目光拨开他的头发，好好看清楚他的眼睛，即使周清也明白，在“秘密”不可以说谎，但他知道，只要白则行不想说明白，那么他永远都不会懂。

　　“兔子，陷阱挖好了！”
　　这时，园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

　　周清也收回凌厉的目光：“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些问题，希望出去后，有机会能听听你的看法，酒醒了吧，来帮我一个忙。”他明确地告诉白则行，向挖好坑的园丁走去。
　　“还记得那个地址吗？”白则行在他身后问。
　　周清也顿了一下脚步，回头刚想回答他，园丁催促的声音又响起来。

　　两人来到挖好的陷阱前，当看到沿着弧线挖出的深坑，周清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我好像说的是挖一个坑，没说打一口井出来。”再挖下去，这个深坑就可以竖着埋人了。

　　“陷阱不是越深越好吗？”园丁的围裙里随时放着手套，他抬起胳膊蹭了蹭胡子上沾到的泥土。
　　“徒手刨坑，能刨这么深，你真是个能人。”周清也扶住额头。
　　“挑剔的兔子，只有最了解玫瑰园的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挖出这么完美的陷阱。”园丁有些不满，他觉得自己迫不及待的展示，在周清也眼里贬低了价值。
　　“你辛苦了，去休息一会儿吧。”周清也放弃了和园丁正常沟通，他们思考的方式根本南辕北辙。

　　吐出压在舌苔许久的青豆，周清也走到白则行面前：“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埋在坑的最中间。”
　　园丁挖的坑虽然深，空间却不算大，白则行健硕的身型跳进去，只能勉强躬身，好在他的胳膊够长，不需要太费力在中间刨一个埋青豆的小坑。

　　周清也继续拆解小型改锥，眼角余光瞥向四肢不调的白则行，那浑身透出的强烈局促感，顿时令周清也心情转好，一扫刚才的心神不安，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傅讳言这具身体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白则行比这具身体至少还要高出半个头，视觉上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半蹲在园丁挖好的深坑里，像极了一只刨坑藏食的大型犬。

　　隐忧淡去，豁然开朗，周清也现在回答不了白则行刚才那些问题，但他不会放弃，轻易退缩。

　　片刻，重新装好改锥，周清也举在眼前做最后的检查，改装后的螺丝刀是一支袖珍钉枪。
　　“兔子，这个有什么用？”坐在一边捧着脸看了好一会儿的园丁，好奇地围在周清也身边问。
　　“给陷阱做个记号。”周清也对准圆形深坑的边缘，同时射出五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均匀的分别插在土里。

　　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生什么奇异的事。
　　“就这样？”园丁眼中的期待，慢慢变成失落，他忍不住问。
　　“就这样，可以把土填回去了。”周清也说。
　　“就这样！”园丁不敢置信，“笨兔子，只是钉钢针，为什么不把钢针取出来插在土里？为什么要组装这个东西？还要把土填回去，那刚才为什么又要挖，这不是抓兔子的陷阱吗？”

　　“你的问题真多，”周清也掏了掏耳朵：“刚才我也没叫你打井，相信我就不要问这么多。”
　　园丁涨红面颊：“你在捉弄我？兔子，你究竟是不是阿列克谢的间谍？！”
　　周清也觉得有趣：“为什么你总是提起阿列克谢？”他将袖珍钉枪拆成两段，交给白则行，让他重新放回西服内袋，回头对园丁说，“绳子我先取了，我们现在去抓兔子，你填好挖的坑，小屋前见。”

　　.

　　谁是真正的兔子？
　　阿列克谢的三条规则：
　　第一，兔子都很聪明，隐藏在兔子笼的居民里，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至少有十只兔子；
　　第二，兔子的目标是小屋里的胡萝卜，如果它得到一根胡萝卜，本轮游戏认定参与者失败；
　　第三，兔子无法看到自己的样貌，但如果知道自己是兔子，必定会去小屋。

　　“茶壶、熊猫，还有走动起来的食人花，它们都称自己是兔子，如果兔子笼的居民都声称自己是兔子，以兔子笼的体积，遵守阿列克谢提出的三条规则的前提下，短时间内找到所有真正的兔子不容易。”周清也试图分析游戏规则，怎样才能最快结束它。

　　前方的玫瑰小径，一只比成人还大的俄罗斯套娃，一蹦一蹦往前挪动，边跳边念着“我是兔子”，两人小心翼翼跟在俄罗斯套娃身后，贴在茂密的玫瑰藤下一动不动，夜色下很难被人发现。
　　除了园丁以外，自称兔子的居民应该都知道“胡萝卜小屋”在哪，只要跟在它们身后就一定能找到。

　　“第三条规则，‘兔子无法看到自己的样貌’，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真正的兔子意识到自己是兔子。”白则行还拿着那件破军大衣，特意回到喷泉捡了回来，裹在身上也不嫌热，周清也很不理解，但他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十只真正的兔子，它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小屋的胡萝卜，如果‘红色的眼睛’是它们可以通过观察别人识别到的唯一特征，那么，把所有的居民聚集起来，就能让它们获得‘兔子的红眼睛’这一信息。”周清也的目光没有离开停在原地不动的套娃，不知道是不是蹦累了在小憩。
　　方才和园丁的对话，给了周清也启示，园丁很肯定地说，周清也“没有红色的眼睛”，但在园丁的眼里，他就是兔子。

　　“居民意识到‘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10天后，胡萝卜的小屋外就一定会有10只真正的兔子，”白则行沙哑的声音刻意压低后，会变得模糊而又迟缓，“真正的兔子除了无法识别自己的特征，可以看到并识别出其他兔子的，第10天，确认的9只兔子没有出现在小屋，第10只兔子就会意识到自己也是真正的兔子，第11天，10只真正的兔子都会出现在小屋。”

　　周清也回头看向白则行，轻笑一声：“所以，只要花上一点时间，就可以找出十只真正的兔子，”说着，他却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我的时间很紧迫，不能等到第11天，需要更加简单直接的办法。”
　　即使阿列克谢的附加游戏只有这一个，还剩不到6小时的周清也，也没办法按照常规玩游戏。

　　“你打算简单到什么程度。”短暂的相处，白则行似乎已经开始了解周清也，他其实不是那么刻板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按照阿列克谢的游戏顺序，我的目标是彩蛋，不给他设置第二轮游戏的机会，就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

作者有话说

　　五一劳动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