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23、第十夜①

　　事实证明，所有的委屈和憋屈不过是我少女式的多愁善感带来的无意义产物。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逼得师父使了些小手段让我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境况。

　　虽然如此，我还是小小的记恨了二师兄几日。只因为那晚师父最后喃喃了一句：都是郁之出的什么馊主意……

　　不过一向不关己事，戳他十句才会懒哼哼地回上一句的小盛香，那日却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有些事儿，总要捅破了那层窗纸，你才能看得透。

　　只是那看向我的表情明显似是在看着一个不怎么开窍的小傻瓜，一时间无奈之情涌上心头：已被我归为忠实小跟班的盛香小朋友为何总爱在关键之时胳膊肘往外拐呢？

　　师父近来心情大好，我的心情也很晴朗。
　　那上官玥自那次晚宴上师父带着我不辞而别后，便不依不饶地拜帖邀请师父去丞相府作客，一连几次都被师父回绝了。师父厌烦了，冷冷地吩咐了管家之后这样的邀请直接回绝不用再知会他。结果将那上官玥惹急了，风风火火地亲自来到了安国公府，端坐在大厅内等着师父，师父淡淡地瞥了二师兄一眼，二师兄忙笑着说他去解决，也不知道去说了些什么，那女人自那之后竟真的再也没出现过了。
　　我总惦记着回杳山，倒也不是安国公府住得不舒坦，只是心里总还是觉得杳山才是个踏实的归处，只有回了那里，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不过师父却迟迟不肯动身，终于忍不住去询问他，他却只说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办，至于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也不愿意说清楚，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不说，我索性也就不问了。他做任何事，总都有他的理由的。

　　不论在哪里，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于是二师兄每日进宫不知忙些什么，小盛香一头扎进了他鬼医一门遗留下来的复杂难懂的医书中，偶尔才陪着我四处晃荡一下，师父则时而有事外出，无事时便陪在我身边，一日一日的倒是过得惬意。

　　这日，实在闲得慌了，我揽着师父又拯救出险些被自己的草药们活埋掉的小盛香，出门“扫黄”去也。

　　如果说春游又可叫做踏青，那么这秋游便可唤成是“扫黄”了。
　　记得舍友小落当时说出这话时，宿舍里几个姐妹均眼白一翻，作无语状。

　　一想到那情景，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盛香习惯性地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心里不定又将我那本就不高的师姐地位整个又降一级。师父则一脸笑意盈盈道：“又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我笑得有些不着边际，“听人说这时节城郊的林子那边景色可美了。”一见到那祸水的笑颜，我心里就抑不住地冒着幸福的小泡泡。哎……这么久了，怎么都不会审美疲劳么……
　　还好我略有远见的备了马车出行，若是再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就眼前的这祸水的容颜，赶明儿不知又得招了多少闲花野草上门。

　　自家的好东西，还是捂着些比较好……

　　难得的，晃晃悠悠地坐着马车，居然也没有太多的不适感。
　　正欲询问车夫还需多久能到城郊，马车却停了下来。我疑惑地掀帘往外一看，前面街道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一群的人围着，将道路挡住了。
　　缩回车内向两人道：“两位大美人儿小美人儿在车上等着，小生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俏皮地冲他们眨眨眼，掀开帘子利落地跳了下去。

　　今日出门时特地换了件合适的男装，倒也不是为了学小说里的穿越女主们男扮女装，就这样的长相，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来是男是女，穿成这样，不过是为了好玩儿而已，而且着男袍跑跳起来的确是比裙子要方便多了。
　　比如现在弓着身子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就方便得很，加之本来身材就小，不一会就挤到了这场热闹的前排。

　　我瞪大了眼睛——这便是卖身葬父？
　　人群中央的空地上，一个衣着素旧的女子哭哭啼啼地死守着地上的一具盖着草席的尸身旁，一只手被一名恶霸样子的男人拉住。只见她抬起哭花了的小脸，我眼前一亮，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啊……
　　“求求您了，张爷，您就放过我吧……”她苦苦地央求着，柳眉拧得直教人心疼。
　　旁边的人均是面露怜色，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的，看来这个叫张爷的恶霸在这个地头上可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呢……
　　“放过？！你爹欠了那么多钱，现在他死了当然要你来还！”那张爷端的是一副不讲理的粗狂恶霸样子。
　　“冤枉啊……那些钱真的已经还了啊……就是为了凑那些钱，爹爹才会病重而死的。爹爹……老天不公啊……您怎么就这么抛下我了啊……”小梨花美人儿一下挣脱他，扑到地上的尸身上痛苦。

　　那张爷见此景也丝毫不动怜悯之心，粗暴地将她一把抓起，一个巴掌就要落下，众人皆为小梨花美人儿抽气。
　　脑中两个小人儿在打斗着，一个道：别的人怕那恶霸，浅浅你堂堂无照大师的弟子还会怕么，遇到这么可怜的人当然是要救的了！另一个道：女人，就是麻烦，特别是漂亮女人，你就别乱惹什么麻烦了！等这恶霸将人带走了围观的人们就会散了，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正斗争着，忽听得清凉的声音响起。
　　“浅浅，出了什么事？”师父大人一下车，人们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他悠然地走过来问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恼他：“你下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在车上等我的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被恶霸抓着的小梨花美人儿竟一下子挣脱了出来，扑向师父：“公子救命啊——”
　　师父轻盈地一闪，梨花小美人儿愣是连衣角都没有摸到一个，踉跄的扑到了地上，哀怨地看着他，匍在地上可怜道：“公子，求求您救救我……”
　　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恶寒，暗叹：女人，果然都是麻烦！

　　师父微微皱了皱眉，众人的注意均从小梨花美人儿那边转到了他的身上，他却安之若素地站在我身边，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惊艳神色，解释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短短一句话，我便满足地展开了释然的笑容。

　　小梨花美人儿哭哭啼啼地看着我们。
　　我被她瞧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暗暗捅了捅身旁若无其事人的胳膊。
　　他嫣然一笑，道：“浅浅说救便救，浅浅说不救，那便不救了。”
　　小梨花美人儿微微怔了一下，终于转头看向我，怯怯地开口：“小——小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吧。”
　　我讪讪地往师父身后缩了缩，瞧瞧小梨花美人儿的可怜模样，再瞧瞧那边张爷恶霸的蓄势待发的样子，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还是救吧。”这情形，不管对方是多大的麻烦，都得先救了再看了罢。
　　师父笑盈盈地向那张爷道：“不知她欠了你多少钱？”那人正要发作，他就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元宝，看都没看一眼便丢到他怀里，道：“这些，可够了？”
　　那人手颤颤抖抖地捧着金元宝，不可置信地放到口边狠狠咬了一口，惊得眼睛都要放了光，见师父挑眉看着他，一眼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忙谄媚地回答：“够了够了足够了……”眼神扫到小梨花美人儿，似有惋惜地视线流连了一番，终于还是讪讪地离开了。
　　小梨花美人儿下意识地便向我们这边缩了缩，全身戒备地看着张爷恶霸离开了，才似乎送了一口气，看向师父的眼神犹如看着神祗一般，而一旁的我，很自然的被无视了……

　　“咳咳……”我轻咳两声，终于将小梨花美人儿的意识稍微转移到我这儿一些。
　　取出些许碎银，交到她手上：“这些钱你拿去料理你爹爹的后事吧。”淡淡的一句话，却引得她热泪盈眶：“两位公子对漓儿恩重如山，漓儿无以为报——”

　　小梨花美人儿果然是小梨花美人儿，连名字都很小梨花儿……
　　我忙慌乱摆手，阻止她接下来的话语道：“不用报不用报，我们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漓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真要放的话，默默地放就可以了，心里暗念。
　　“那——我们还有事，这就先告辞了……”说罢拉起安然受众人围观的某人匆匆离去。悄悄回头瞄一眼，只见小梨花美人儿正翘首望着这边，双眼微红，淡素的衣装下衬得分外的惹人怜爱，纤纤立在那处，便自成了一道风景。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莫名的，生出一股微微的歉疚和怜惜，这世上，谁活着都不易……
　　终还是拉着师父回到了马车上，闷闷地坐着看街道上渐渐散去的人们，渐渐地没了刚开始玩乐的心情。
　　摇摇晃晃的终于到了城郊，微凉的秋风迎面而来，伴着不知名的果香，有些恹恹地爬下马车，抬眸见到的便是那片黄绿参半的树林，不再有夏日的葱郁，却也因为还没有到深秋，半黄的天地看起来无比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