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鬼》玄型符号

2、夜刑（二）

　　只是这一切哪里能逃得过灵瞳鬼尊的眼，可惜他不禁不怜惜反而冷笑道：“你不杀她，必要自己受苦，不是今天我罚你，也是他日那人报复。”声音如同小刀刮玻璃，尖利刻薄，辨不出男女。
　　“是，徒儿知道了。”单悖又跪在灵瞳鬼魇面前，寒气渐散，膝下的疼痛反而愈发明显。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会还困在低阶！”一块黑色面纱遮住灵瞳鬼魇的脸，只露出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他指了指床边，忽然大笑，仿佛十分开心，“规矩就和以前一样吧，我的乖徒儿。”
　　“师父！”单悖跪坐在地上全身战栗，心中慌慌，不知怎么办才好，“师父，你杀了我吧！养育之恩单悖绝不敢忘，欺师灭祖的事我更做不出，我没用，你杀了我吧。”
　　所谓“以前的规矩”是灵瞳鬼魇拿着一根碧绿的拇指粗细形同藤条的东西不断地抽打他，那是附了鬼术的，每打一下都让人痛不欲生，而那打无穷无尽，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三天，直到灵瞳鬼魇高兴了，或者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打断了才算完。
　　如果单悖忍受不住……可以杀了他！这是灵瞳鬼魇自己的要求，只要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人会打他，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
　　可是，单悖不敢。不说那只会令鬼修耻笑的养育之恩、孺慕之情，杀人，弑师，他不敢！
　　自小修鬼，日日摆弄冤魂厉鬼，单悖早已没那么多善恶的观念，唯有心底还残存一丝清明，一点退到不能再退的底线，如果连这也打破了，不仅身修鬼，心，也成了厉鬼。就如那道修所言，鬼修一旦沾上鲜血，尤其是至亲之人的血，必将万劫不复。
　　“我用了七十多年养了你，还没用就杀？我不做赔本的买卖。”灵瞳鬼魇说道：“如果你现在不下手，就快点准备好。”
　　单悖知道多说无益，过多的祈求和展示自己的痛苦，只会让师父愈加疯狂。顺从的跪趴在床边，咬牙自己脱了裤子，顿时觉得全身更冷了，不自觉的绷紧皮肤。灵瞳鬼魇从不会要求他退去衣裤，反正对于修士，那一层布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他自己总为那些掺杂进血肉里的布屑痛苦不堪。再将上衣向上撩起，即使打到背上也不怕。
　　对师父而言，我就是个工具吧，只要让他快活了、满足了，我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单悖总是不自觉地这样想，又摇摇头，抛开这种想法。
　　灵瞳鬼魇手里攥着一根碧绿的拇指粗细如同藤条的东西，只是这东西附带法力，不是普通藤条能比。
　　“啪！”伴随着一阵冷风，疼痛在单悖头脑中炸开，只一下就让他崩溃。臀上也是一道深红的印子凸显出来，并未见血。
　　单悖在床上随便抓了个什么咬在嘴里，然后用头紧紧压住双手，他怕，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拔刀杀了师父。师父说过，自己杀他，他绝不还手。单悖才低阶，自身那点意志在一个鬼魇的摧残之下很难坚定。
　　又是五下飞快的落下，空气里开始有血腥味渐渐弥漫，单悖抖了抖，咬着那个东西一个字也不敢说，他知道真正的惩罚现在才开始。
　　看见血，灵瞳鬼魇像饿狼渴望鲜肉一般，唇角勾起，手下加了力气，一下一下如同雨点般落下，鲜红的血越多，他就越兴奋，力道就越大，速度也越快。再也不是平时那个枯槁的老人。
　　单悖在心里嘶吼着，他想躲闪，想求饶，可是他不敢，越是那样，师父就会打得越狠，兴起时，打晕了还会再泼一盆盐水。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把他生下来又不肯要他，让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这么多年。如果他们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模样，会不会后悔贪图那一刻的欢愉？
　　一声声藤条抽打肉身的声音回响在尸鬼宅，好像要打破浓浓的煞气。
　　“唔……”单悖咬着那个东西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眼泪早已控制不住了，胡乱用师父脏兮兮的床单擦干。他渐渐感觉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了，臀后一片火辣辣的疼，只有这种疼痛还在加剧。
　　天快亮的时候，单悖是被一盆盐水泼醒的，伤口一碰到盐水，就如万虫噬咬，让他不得不用仅有的力气大叫起来。
　　他已经完全不关心伤有多重，流了多少血，总之师父说不会杀他，就不会打死他，也不祈求会结束，只求自己不要再晕倒，别再向他泼盐水。
　　第二盆盐水是在大约半个时辰后，单悖觉得自己的血应该已经流干了，他看到地上暗红的一片，床褥也都湿透了，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在往下流，他惊诧自己居然还没有死。
　　“你死不了的，若流点血就保不住一个人的命，还要这近千年修为何用？”灵瞳鬼魇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徒弟，难以掩盖的兴奋，却一开口就彻底打碎了单悖的奢望。
　　“师父，为什么？我、我杀了你，对你没有好处。”单悖问。
　　他并没有注意，以前，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这在灵瞳鬼魇眼中代表他动心了。
　　“我当然不是白白牺牲自己让你进阶，你的资质比我好，你进阶之后修炼也会很快，等你修到了鬼魇后期，就去清微派给我杀了华天道人！必要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灵瞳鬼魇咬牙切齿的说道，两个空洞的眼睛也泛着鬼气，这个华天道人他是恨极了的。
　　“清微派？华天道人？”单悖不解。
　　灵瞳鬼魇渡给单悖一些鬼气，让他清醒了不少，才说道：“就是他将我封禁在这尸鬼宅，除非神形俱灭，否则永世不能离开！也是他，封禁住我的修为，让我不得进阶。三百年，三百年前我就可以进阶鬼尊，却因为他止步于此。”
　　单悖不敢问师父为什么会被封禁，以师父的行事作风，他大体也能猜到的，“师父，我、我可以去杀别人，一样可以进阶，到时候我替你杀了华天道人，你就自由了！”
　　单悖瘫倒在地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发抖，臀以下好像被人截去了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八百岁，是鬼魇的极限了。”十分少见的灵瞳鬼魇的语气里带了一些苍凉。
　　来不及了，这大概就是灵瞳鬼魇为什么一直养着单悖这个废物，没有杀了的原因，他没有下一个七十年再培养一个孩子了，而且，是先天资质这样高的孩子。
　　两柄弯刀“呛啷”一声被仍在单悖面前，单悖吓得一抖，不顾疼痛，迅速向远处避开一些，好像自己用了几十年的武器是什么吃人的妖魔。
　　“动手吧。”灵瞳鬼魇终于闭上空洞的双眼，“我就是用这一对刀，杀了你娘亲。”
　　单悖听到这句，如遭雷劈，一动也不能动，“是你，你杀了我娘？我、我也有娘么？”
　　“你当然有娘，而且是我操控傀儡杀了的她。她临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你，是我一根一根砍断她的手指，将你弄了出来。你胳膊上那几道疤，就是我砍断你娘的手指时用力过大留下的。”灵瞳鬼魇尖利的笑着，笑声仿佛能渗入人的骨髓，让人战栗。
　　但单悖注意不到那么多了，原来他有娘，不是他娘抛弃他，而是、而是被师父杀了！右手一动，猛地握住弯刀，这刀上一次沾的人血，竟然是自己母亲，而他用了六十几年，却不知道。单悖伤重，原本已经不能动了，此时惊怒之下竟然跌跌撞撞爬到床边，拉扯着鲜红的床单一点一点起身，他动作迟缓的将刀刃放在灵瞳鬼魇的脖子上，而灵瞳鬼魇就这么等着，一动不动。
　　“师父，你、你为什么！就算你不念及师徒情谊，我却不敢忘的，我可以帮你杀华天道人，可以为你做很多事，为什么逼我杀你。”
　　尸鬼宅的白天，是昏惨惨的黄，单悖看着虚无的、没有尽头的黄色烟尘，从没有过的令人窒息，让他无所适从。此时连麻木都不存在了，他根本无暇感知自己的身体，头脑里是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法想清每一种做法可能引出的结局，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理清师父杀了亲娘的这个事实。
　　“因为……我喜欢，身为鬼修，最喜欢的就是折磨、凌虐别人，即将进入中阶的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是的，他懂，鬼修作恶不需要理由，鬼修杀人，更不需要理由。
　　单悖猛地站起来，伤口撕裂血顺着他的臀腿再次流下，举起弯刀，向着灵瞳鬼魇的头竖直劈下。鬼修杀人，向来是形神俱灭，灵瞳鬼魇真的完全没有抵抗，他不仅整个身子一分为二，连灵魂也在慢慢消散。
　　单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让他想吐，但他动不了，整个身体仿佛有千斤重。
　　再也不会有人打他，再也不会有人逼他杀人，他终于能够进阶，他报了杀母之仇，他成了尸鬼宅的主人，拥有了原本属于师父的一切，财富、武器、傀儡……
　　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
　　单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颤抖，他颤抖着用自己低微的法术撑起可以遮住尸鬼宅气息的隐咒，身上被疼痛吞噬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彻骨的孤寂让他连晕厥都不敢，一旦没有意识，就真的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不会死，不会被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修打个魂飞魄散。
　　原来，鬼修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