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晴北雨》来夏

18、第十七章 等死我了

　　当那天我跟梁烟分道扬镳以后，我一个人站在红星路的中间，两边都是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路。梧桐树叶已黄，秋风也萧凉。我浑身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得透湿，脑袋却出乎意料的清醒。
　　梧桐小栈对面就是一家咖啡店。我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珠，慢慢走到那家咖啡店门口。青灰色的砖石码成的咖啡店看起来很清幽，临街的玻璃窗被擦得非常干净，因为下着雨，有雨水连成线顺着玻璃窗往下淌。我就侧身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韩晨和夏楚木坐在挨着窗子的位置上谈笑风生。
　　夏楚木的脸上，的确带着浓浓的宠溺。
　　梁烟说：“南晴，我不想骗你，晨晨的确喜欢沈北雨，一喜欢就喜欢很多年。我本来不想在中间做这个挑拨离间的小人，奈何晨晨骂你这件事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作为朋友我没办法劝阻她，这是我的失职，但是要是再看着你什么都不知道，被晨晨伤害，我更是良心难安。就我所知，今天晨晨会跟夏楚木去对面的研磨时光喝咖啡，事实到底怎么样，你不如自己去看看。”
　　是啊，很多事，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在联系人里面找到韩晨。
　　拨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悲哀地想，为什么到最后最相信的人反而捅了自己一刀？前段时间上网的时候看到一个帖子，大体意思是说女生最该防备的，就是自己的闺蜜，当时还嗤之以鼻，没想到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我看着韩晨对夏楚木歉然一笑，拿起在桌子上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起身朝外走去。
　　“喂，沈南晴？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你跟沈北雨……”韩晨的声音到最后我是全听不见了，我只听见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后像是潮水之音，淹没了韩晨所有的话语。
　　我颤抖着嗓子，对着手机的话筒说道：“韩晨，我就在研磨时光的外面。”我顿了一下，清晰无比地听见韩晨急促的呼吸声穿透雨帘，落进我的耳里。“韩晨，我跟你做了六年的好朋友，我自认问心无愧，你呢？”
　　“晨晨，我不欠你什么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看见韩晨出现在研磨时光的门口，目光和我对上了。
　　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韩晨背着书包，带着满身的阳光，回头冲我一笑，那时候她的目光也如现在这般，跟我遥遥对上。
　　“南晴……”
　　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没顶的伤悲，嚎啕大哭起来。
　　我也在这个时候看见夏楚木从研磨时光里走出来，一步一步，很缓慢。我听见夏楚木一贯优雅低沉的声音响起：“南晴，对不起。”
　　“没……没关系。”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着夏楚木就打了一个哭嗝。本来就没关系，你唯一做错的就是曾经装作很喜欢我，然后来追我。我虽然也曾为你的温柔动心，但是我到最后还是跟你拉开了距离，所有的感情也如天边闲云消失殆尽。我所哭、所难过，都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曾经的好朋友——韩晨。
　　夏楚木的表情晦涩难明：“南晴，其实……”
　　轰隆的机车马达声骤然而至，一道水花飞溅过来！夏楚木所有的话都被这霸道的声音全部打断，尔后，一辆重型机车停在了我们身边。我有些愕然，偏头正准备看看是哪个不正常的把机车开进H市人散步专用的红星路，就看见沈北雨戴着一个蓝白相间的机车帽，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
　　“沈南晴，下雨了，该回家了。”
　　……
　　这世间曾有人负你千万遍，但是终会有一人，爱你胜过生命。
　　那天的最后，沈北雨开着那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机车，载着我穿过H市的大街小巷。秋雨瑟瑟而下，我戴着机车帽，坐在沈北雨后面，时而振臂欢呼，时而对着人群大吼大叫，整个人是无比快活。
　　沈北雨最后把机车开进了小区里，却没有在我们那栋单元前停下，他直接把车子开到小区最深处的凉亭旁。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沈北雨拍拍车龙头，回头看我一眼，道：“到了，下来。”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沈北雨最终把我带到了这儿，但是这一天的经历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其他，我依言下了车。
　　凉亭檐边翘翘，虽然是初秋，这里依然树木蓊郁，绿意深深。凉亭不远处还零星散着几块碎砖，这儿是我小时候偷偷养奶猫的地方。
　　沈北雨停好车，直接走进凉亭里坐下。他浑身也湿透了，头发丝贴在脸颊上，有水珠顺着他脸部轮廓慢慢滚下来。沈北雨一双眼如墨石浸了水一般，发着温润的光。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也跟着沈北雨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
　　沈北雨冲着我眨了眨眼。
　　什么话都没有，但是我心里奇异地感到安宁。我坐在沈北雨旁边，仰着脑袋看着凉亭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猛然想到这个夏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曾经跟我不共戴天的，现在跟我共听一亭细雨，而曾经跟我嬉笑怒骂关系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却在一场又一场的小雨中断送了感情。时过境迁，当我再次跟沈北雨坐在一块儿，我忽然觉得生命中人来人往都是虚幻，从始至终，也许我身边只有一个他。
　　“我记得……”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募然回神，沈北雨的目光透过雨帘，看着远处，宁静邈远。“我记得你在这儿养过一只猫。”
　　“对啊，我那个时候一直认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没成想你后来去物业那儿告了我一状，我当时都恨死你了。”
　　当时的恨是真的恨，那段时间看到沈北雨都恨不得剥其皮啃其骨，然而现在再提起小时候的恩仇，心里只觉得好笑。我偏头看沈北雨，沈北雨冲着我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凉亭，身影渐渐消失在葱郁的绿树中。
　　本来沈北雨带着我淋雨转了一圈以后，心里再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然而这个渐渐远去的背影还是让我心里一凉。我站起来，想要追上去，脚都踏出凉亭了，胳膊在接触到冷雨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很冷。我看着四周的绿树，心生凉意。不管这些树怎么绿，也还是掩盖不了夏已去秋乍来的事实啊。
　　我抱着胳膊坐了回去，看着自己脚尖发呆。也好，反正都在小区里了，我暂时也不想回家，不如就在这儿待一会儿。
　　“我回来了。”就在我出神的时候，沈北雨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
　　我一抬头，发现沈北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来两瓶酒，拎在手中，正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虽然他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的笑意。
　　“哦。”我忽然为自己刚刚的失魂落魄难堪起来，忸怩了一会儿，又垂下了脑袋。然而附在心底的开心是怎么样都没办法抹去的，“哦哦哦，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还带酒回来了？”
　　沈北雨没有立刻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在我身边坐下，开了酒，递给我一瓶，我愣了一下，接过来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沈北雨已经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于是我也开始喝。
　　这不是我第一次喝酒，毕业的时候也喝过，刚入口的时候只觉得又涩又辣，辣得我泪水直下，但是喝了没两口，滋味就上来了。我又狠狠灌了一口酒，又霍然想起韩晨，已经消失掉的悲伤再次蓬勃而发，借着酒劲我涕泪四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北雨忽然拿酒瓶子轻轻碰了下我的胳膊，我转过来，看见沈北雨白玉般的脸上覆了一层桃花般的粉红。“南晴。”他唤了我一句。
　　“嗯？”
　　“其实吧，我当时之所以回去物业那儿告你状，完全是因为……”
　　“因为什么啊？”我轻轻打了一个酒嗝，问道。
　　“因为我觉得那只猫完全占据了你的视线，本来你是只看着我的，那只猫一出现，你就再也没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小雨悠悠，沈北雨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入我耳中，只剩委屈。
　　我向来自诩心理强大胜过常人，然而我乍听沈北雨这句话，心头还是忍不住大动。我诧异地看向他。
　　沈北雨大概是有些醉了，在我看向他的一刹那，他丢掉手中的酒瓶，一下将我搂在怀中。沈北雨力气很大，像是怕我下一刻会化为空气，消失遁走。我愕然。我们俩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这样紧紧贴在一起，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沈北雨身上的温度。
　　沈北雨……
　　“南晴，我喜欢你。”
　　沈北雨把我放开，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又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脖颈处，微微摩擦。“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再躲着我了，我很不好受。”
　　在这一瞬间，我的眼前有无数烟花齐放，震耳轰鸣，世界都成绚烂。
　　前段时间还盘桓在我心头的犹疑有如一朵乌云，而沈北雨这句话就像是一阵清风，瞬间将其吹散。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愣了好半晌，才呆呆地拍了拍沈北雨的背，嗫嚅着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是。”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再也没有了羞涩，“其实我也喜欢你啊，喜欢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股冰凉顺着我的脖子流进了我的衣服里。我一惊，直觉是不是凉亭漏水了，一抬头，发现凉亭好好的，而耳边沈北雨的声音却有些哽塞。
　　“等你这句话，真的是等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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