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燕城(三) ...
-
“报上你的问题,拿出你的代价,由我决定是否成交。”
谢云初从怀里拿出玉简,放到桌前道,“这是上三品功法,我想了解一个人,陶君。”
虚空里伸出一双枯手,当着谢云初的面检验玉简,过后枯手放下玉简,消失在虚空中,屏风后的女声方道。
“成交。”
先出来的季升被门童迎到偏厅,另有侍女奉上香茶和灵果。季升左右无聊,坐下等谢云初出来。
偏厅一处正挂一副字帖,上述天机二字,季升因为被谢云初狠抓过字,所以多少能品出字的好坏,他见这字迹澎湃浩荡之余又有几分娟秀,在心里暗暗猜起写字人的身份。
应是位身居高位的女子。
他正猜测写字人的身份,有人从落花处而来,身披轻纱,容貌秀丽,她莲步轻移,将一件信物放到季升面前。
和刚才被当做代价的玉佩一样,在修士眼里徒有虚表的破石,凡人眼中的玉石。
“我叫玉娘。”她说时鬓边的海棠正艳,将她的容颜绚烂到极致,“是天机阁的一名卦师。你所求的事,于我来说不过卦起卦落,不费吹灰之力。”
“测一个凡人的生死富贵,于我们来说再简单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你对她的态度,我从卦象上得知你们的关系,本以为你会选择去报复。却……”
想不到你一笑而过,甚至衷心为她祝福。
“她是我娘。”季升道,“仅此而已。”
玉娘淡淡一笑,让侍女送来卦具,自己坐到季升面前,素手拂上铜钱。“我卦道与剑道千差万别,但说到底又没有什么不同。悟道只在一瞬,你的回答使我感触良多,作为回报,我将为你免费测一卦。”
玉娘说完侍女便解释道,“玉娘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卦师,旁人求她算一卦可是求都求不到,如今你有这个机会,切莫浪费。”
玉娘只是微笑,这时季升才发现她的眼睛与一般常人不同,有一只眼看不到瞳孔,眼珠宛如黑夜,只有点点繁星闪烁。
这是触碰卦道的表现。季升虽不知但也清楚此人的不凡之处,只是他无卦可测。
“未来之事变幻莫测,谁人能言一锤定音,若是道路平稳,我找你算卦有何用。假如泥泞难行,我找你又有何用。来天机阁我所求一事你已经告诉我答案,心中芥蒂已消,我没有什么事好求了。”
他只想和二师兄办完事回谷去,师父教的剑法他只摸到了门道,如何深入了解,他还需多加练习。
玉娘良久不语,后起身失笑道,“我竟不如一个少年来的豁达。”
季升也跟着站起来,“多谢玉娘好意。”
她笑着摇头,“今日虽不曾为你算卦,但你我缘分未尽,想必将来还有相见之时,你手中这块玉石乃是天机阁信物,他日你若有求,持它来见便可。”
季升心道,我可不想再来这里。
“一定。”
大约猜到季升心里的想法,玉娘也只是笑而不语,她抱起卦具打算离去,转身见到树下少年垂手而立,似看向这方。
季升见了打算跟上去和谢云初会合,不想玉娘拦住他,眼中晦涩难明,“你且记住,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和你走的不是一条路,你们终有一天将反目成仇,拔剑相见……”
季升想起了他筑基后沈熏跟他说的话,沈熏说他是生死劫,大部分修士的劫难都是生死劫,相比之下沈熏的桃花劫更为特殊,痴男怨女,爱恨情仇决定着一个人是否成仙。
“若真有那一日……”他死在二师兄剑下,季升则过头说,“我无悔。”
古来修仙者何止千百,但成仙者寥寥无几,说到底修仙不过是在有限的人生里做的一件事,倘若在生命终结之时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那还有什么可怨可恨的……
季升踏出房门,迎着满地的光辉走向树荫下的谢云初。他在日光中问谢云初,“二师兄,走吗?”
谭底涌上的一丝阴凉顺着清风而去,缠绕在谢云初指尖。他弯起发凉的指尖,将在屋里听到的一切压在心上,踏出树荫,目光越过季升肩头,见到了倚在门前的玉娘。
“你小子艳福不浅。”谢云初的声音带着轻挑,几分放荡不羁。
“她是天机阁的卦师。”季升解释道。
或许谢云初不想再待在这里,季升的回答只是轻轻在谢云初心上掠过,而后他道,“走了,回去给你三师兄做饭。”
季升跟上谢云初的脚步,如在谷中一般,落日时跟在谢云初身后,踩着谢云初的影子回家去。
阁外的懒小孩见季升他们出来了,忙上前迎接,笑眯眯道,“二位接下来去哪里?”
谢云初抿了抿嘴,低头瞥见季升手上的红豆链,不悦道,“出城。”
人死的真不是时候,如此一来他无法得知当年老头收下他们的真相。谢云初心头沉沉,想起家中另一人,心中又有了别的主意。
老头平日是插科打诨,胡说八道什么都讲,遇到正事一个字都不讲,这样一来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问问看姨母知道什么。
两人如约来到城外和谢云行相见。谢云行见他两人相安无事,心里松了口气,又劝起谢云初来,“哥,剩下来的日子不多了,我们需尽快赶回族中,给爹过完头七。”
谢云初祭出一叶扁舟,正是当年宁真人带季升归谷乘的那叶扁舟,他听谢云行又念起头七,面露不屑,“破规矩,学凡人过什么头七,还真怕他诈尸不成。”
说罢让谢云行和季升上船,自己启动阵法。这船便如顺水而下一般,顷刻之间没了人影。
**
船内谢云行和季升对坐,季升捧着一杯香茗慢慢饮完,谢云行趁谢云初还在外头调整阵法,问起季升,“你们去了哪?”
“天机阁。”季升慢慢吞吞回答,对于谢云行他始终有一种歉意在心里,可能是谢云行被玄冰伤过,修为大不如前。谷中所有人都对谢云行存在着一种怜意,从不为难谢云行。
“二师兄去问师祖的事。”季升抬眼看着谢云行,“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师祖……”谢云行念着这两字,心中隐隐有了苗头。“你去嫏嬛阁中,可有找到记载门派往事的典籍。”
“只有几张画像。”季升道,阁中藏书千万,对门派往事却是只字不提,想来必有难言之隐。
话说到这谢云初撩了帘子进来,听到季升所讲嗤笑,“一个破门派能有什么值得津津乐道的东西,那几张画像估计也是那个知慕少艾的弟子画的。”
言下之意是春宫图了。
谢云行却是不然,“师尊资质甚差,当年师尊能收下我俩,或许依托的就是师尊身后的门派。”
“靠山?”谢云初反问,“靠大师姐。”
“师祖。”谢云行道。
谢云初停下话,扭头瞪捧茶装傻的季升,“你又卖我!”
季升回道,“你没说要我保密。”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保密,没见谷里那两个管事的对师祖的事讳莫如深,最讨人喜欢的沈熏也不在这事上受罚了。
见季升一副淡定喝茶的模样,跟谷里那个混吃等死的人有的一拼,谢云初不由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装疯卖傻的本事倒和老头一样。”
谢云行道,“哥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去燕城是不是去找了师祖的事。”
“我只是随便问问。”谢云初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谁让老头捂着这么严。”
“师尊明明三申五令过我们。”谢云行微微皱眉。
谢云初啧道,“平时在谷里恭维他也就算了,出来了还师尊师尊。”
季升听了不悦,在他看来师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远没有谢云初口中所说的不如。“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三师兄称师父为师尊有什么不对。”
“他以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谢云初冷冷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他老头,他当年来谢家的时候就是一副枯木将朽的模样,整张脸被火烧去,手脚干枯如柴。后来我随他去了谷里,大师姐慢慢找齐药材,才给他换了一张皮。”
季升一愣,他记起第一次遇到师父的样子,风光月霁,道骨仙风,一举一动皆是仙家气派,纵使日后师父满嘴跑火车,可仍抹不去他对师父最初的印象。
“师父,怎么会……轮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呢。”谢云初冷笑,“丑成这样,八成是从前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季升抿紧嘴巴,他不相信师父做过这样的事。
**
直到下船,季升也没有跟谢云初讲过一句话。
天色将颓,日落月升,红霞映远山,还未到白水城,季升就看见城门外站了一批人。
谢云初冷哼,“动作倒是快。”
他稍稍后退几步,和季升走到一块,这样一来领头的就成了谢云行。
谢云行不觉有什么不对,仍是往前走去。直至城门口,季升看清那群人的模样。
均是统一上蓝下玄,衣角绣着花纹,手臂上缠着白纱,领头女子打扮稍有不同,多了件轻纱罩衣,她见了谢云行曲膝道,“见过公子。”
季升停下脚步,他看到那个女子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身边的谢云初。
什么意思?明明向三师兄行礼了,却不向二师兄打招呼。
“槿瑶,姨母在何处?”谢云行问道。
“梦真人自是在该在的地方。”她微微垂首,“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请公子随我来。”
进了白水城季升便感受到不一样的视线,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是谢家少主。”
“竟然回来了。”
“不是说有个被除名了,怎么回来三个。”
“哎,别说了……”
谢云初始终沉默,只有谢云行时不时和槿瑶聊上几句。从寥寥几句话中季升了解了大概情况。
其实谢家家主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在硬撑罢了。这次去了只是留下走的太早的遗憾。并非外头所传被人所害。现在主持谢家的是家主夫人,梦真人,她是谢云行的姨母,也是继母。已经有身孕了。
直至谢家大门,季升跟着众人停了下来。
“请随我来吧。”槿瑶看了谢云初一眼,转而叫来一个侍女,“带两位客人去别院。”
季升一愣,下意识看向谢云初,谢云初却是一言不发,跟着侍女先走了。
他不明白,明明二师兄也是谢家的人,为什么被归为客人。
“二师兄……”
“走了。”谢云初转过身子,满脸不在意,催促季升,“不走留在这看门吗?”